对比《天堂电影院》和《一秒钟》浅析两国电影创作者史观

内容摘要:意大利和中国都诞生在历史十分悠久的土地上,都是20世纪50年代诞生的托纳多雷和张艺谋在艺术创作上具有相似性。而《天堂电影院》和《一秒钟》作品内容的相似性成为了一个对比同时期两国电影创作者对历史伤痛的表达的窗口。
关键词:托纳多雷、张艺谋、一秒钟、天堂电影院、历史
张艺谋导演的电影《一秒钟》最近在院线热映,不少的电影评论者将《一秒钟》和《天堂电影院》进行对比。不管在电影中放映电影时群体观看电影场面的镜头组接、还是电影宣传时电影主题的定义——“给电影人的情书”,都是非常类似的。然而两部电影的内核却不仅仅是充满浪漫主义的电影人对电影的告白,更是展现出同时期中国电影人和意大利电影人的史观。即用浪漫主义的手法在面对不堪的历史经历的艺术选择是直面伤痕、抚平伤痕。
中国伤痕文学发轫的初衷是“追寻与叩问,那个戕害人性的封建专制时代的合法性与合理性问题。”[ 丁帆.八十年代:文学思潮中启蒙与反启蒙的再思考[J].当代作家评论,2010(01):4-18.],因为文字是电影表达的基础,伤痕文学延伸出了伤痕电影。它强调对伤痛的直接描写,以此来完成自我和解以及自我和大环境的和解、抚平伤痕。这无疑是和意大利的现实主义是非常类似的。从电影审美看,中国和意大利的观影环境和氛围并不如法国、美国,但是两部直接以电影为载体的作品却在这两个国家被创作出来,并成为影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这是值得思考的。而从创作看,电影的两大方向之一——现实主义,也滥觞于意大利。例如,《偷自行车的人》的创作在二战后,与同时期美国电影新好莱坞主义的歌舞片和喜剧片疯狂卖座不同的是,在经历了战争创伤后的意大利人选择了直面现实。故事发生在罗马,但这部电影中的罗马不是众印象中的一个繁华大都市,也不是那个充满历史古迹的地方,更不是发生了无数上层社会的浪漫故事的地方。在这部电影中的罗马是孤独的,整部影片出现了许多大全景加散点透视;两个主演为非职业演员;镜头里不断地重复出现行走的人群,他们茫然无神,没有一点温度。失业已久的故事主人公在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工作以后,他赖以生存的自行车却被盗取了,在寻找自行车的过程中他发现了盗取自己自行车的那个人遭受着比他还要痛苦的生活。影片最后,他又尝试去盗取另一个人的自行车,却被一群人追到广场上殴打。他的儿子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当他的儿子布鲁诺向他伸出手的时候,他们再次走回人流,走回冷漠、未知、迷茫的人流里。
这样的现实主义深刻地影响着曾经做过放映员、摄影师和纪录片导演的托纳多雷,和《西西里岛的美丽传说》相同的,《天堂电影院》讲述的是发生在小镇上的故事,而故事的主要场景是在意大利人经常聚集的广场上,天堂电影院是小镇上标志性建筑。《天堂电影院》具有极强的现实撕裂感,明明是讲述电影院的情怀,但却让“天堂电影院”在影片中两次倒塌:第一次是胶片起火导致天堂电影院被火海吞噬,艾佛特也在这次大火中永远失去光明;第二次是在电视的冲击下,小镇上的观众群体流逝,天堂电影院慢慢地变成了一个荒凉破败之地。除此之外,虽然没有直接讲述多多在小镇外的生活,但观众却可以窥见他的生活是多么贫瘠——他虽然有床伴,但他却总是孤独地背对床伴蜷缩着睡觉;他有自己单独的放映室,但放映室里除了他空无一人,让人不禁联想到破败的天堂电影院。这些悲剧不会让观众感到崩溃,但是却会产生一种无力感,而这样的无力感是落在意大利人身上的疼痛。二战后,欲望在艺术作品中成为禁词;承载着浪漫、梦想和回忆的地方随着时代发展而消亡;自我在追逐名利中逐渐消失……天堂电影院和多多最终的结局但与德西卡不同的是,托纳多雷的影片手段又是极具好莱坞特色的浪漫主义。由于意大利缺乏艺术电影的观影氛围和院线支持,美国好莱坞的类型片开始在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占取意大利的电影市场,这形成了对意大利本土电影的创作压力,也影响了当时的意大利电影人的创作方向。《天堂电影院》最有名的是结尾艾佛特送给多多的吻戏片段的合集,多多坐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的电影院热泪盈眶。这是一个极具浪漫主义的表达,配合电影主旋律,整个影片达到高潮,对观众的情绪渲染能力也做到了最大化。整部电影中不管是具有好莱坞特色的转场(相似性剪辑)、重复元素的使用、具有主题意义的主题曲等等,都使整个影片具有可观性。除此之外,影片中的“疯子”更是承担了政治隐喻效果,他像个小丑一样不断大声呼喊着“广场是我的!”、在天堂电影院着火后说:“烧了好!”、重建以后嘟囔着“我不喜欢这地方。”。在意大利文化中,广场文化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广场是大家的,是所有人都喜欢的公共场所,人们热衷于在广场上闲聊和享受生活,而疯子对于广场占有欲就像是墨索里尼对于意大利人民的独裁占有。意大利人也重视享受生活,会有非常多不同的娱乐方式,而在这个小镇里,电影院是他们主要能享受文娱活动的地方,疯子却希望它早些破灭,就像是法西斯主义对人性的泯灭与控制。这深深地动摇了意大利人民的文化根基和生活形态,所以托纳多雷用一个可笑的“疯子”形象去将法西斯主义具像化,并讽刺了这样的政治思想。
《一秒钟》也是发生在小镇里的故事,是具有中国代表的农村文化的一角。小镇上的人也喜欢看电影,但与意大利不同,他们是对集体生活的坚持。如果说“疯子”政治施暴者的具像化的话,它具有个体化的特征,而在中国文革岁月里的施暴者却是多方的,他们会是“范电影”这样的小人形象——在人群中有地位的知识分子,却为了保住工作而当了两面派举报者;也会是保卫科的不分青红皂白抢东西的人……在那段疯狂的日子里群众中的每个人都有可能成为政治施暴者。从电影风格来看《一秒钟》和《天堂电影院》也具有非常多的相似性。《一秒钟》也用了直接揭露伤痕的方式来反映这一段历史,不论是在这段历史里群众的疯狂、还是直接展现张九声被保卫科的人殴打,以及张九声女儿的失踪,都是直面这段历史给当时的人来的巨大创伤。这部电影里充满了太多“没必要”,张九声没必要因为一次打架而当了这么多年的劳改;张九声没必要为了见女儿一面非要看影片而不是直接去找女儿;刘弟弟没必要见到张九声闯入家里而感到如此的恐惧;保卫科没必要为了抓住一个劳改犯而把人殴打至此……而它的呈现形式又是具有好莱坞特色的。从最终上影院的版本来看,剧作是标准的好莱坞剧本结构。开端部的人物出场、情节点一二的出现时间以及故事的发展脉络严格按照好莱坞的剧作公式的。而这种具有强戏剧冲突的场面和荒诞的表达是好莱坞浪漫主义的特征,也是张艺谋的电影特色之一。
之前谈及的《天堂电影院》和《一秒钟》当中相似的人们在影院里看电影的镜头组接段落是具有非常大的比较研究意义的。《天堂电影院》中的观众看电影时各自有各自的表达,他们虽然都聚精会神地看着电影,但是有人在调情、有人在吐槽、有人在哭泣……但是他们会在放映前后哄堂吵闹,显得混乱。《一秒钟》的观众看电影时一动不动,像是对电影的一种朝圣,他们也在聚精会神地看电影,他们会在电影前有秩序地帮助放映员整理胶片和放映设备,也会在放映后有序离开,一切都井井有条。虽然是相似的镜头组接,以及电影人对电影放映的细节刻画,但是却展现了完全不同的两种文化。意大利文化中的个性与娱乐,中国文化中的集体与工作。
综上,托纳多雷和张艺谋分别作为意大利电影人和中国电影人的代表,用现实主义的内核和浪漫主义的表达将属于自己民族的伤痛直接展现出来。而这样的历史观不仅有理性的光辉,也有属于艺术家浪漫的关怀,但在其中,很难不去谈论政治问题。不论是意大利文化中更强调的个体,还是中国文化中更强调的集体,最后的落点都是表达了电影人对历史的反思与抚平伤痛。他们都用最有力、最熟悉的电影文化,去展现了一段历史,去表达了他们想要和那段历史和解的愿望。
2020.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