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生命和解,对生死释怀

这篇影评可能有剧透
跨年夜那天去看了韩延导演的《送你一朵小红花》,这是一部我从开机就很关注的电影。 故事前调的氛围非常的开心快乐,从一个病友的追思会讲起,灵动的画面没有死亡带来的沉痛与压抑,反而轻松愉悦,徐徐地诉说着少年的青春故事,既有那种青春期少年们的懵懂和复杂的情愫又有对人性,对癌症患者及其家属群体的思考。笑着笑着就不禁热泪盈眶。 故事的泪点分布的很细腻,很多的点并不是多么轰轰烈烈的去促使泪腺分泌眼泪,而是像甘泉一样缓缓的流进心间悄无声息地让眼泪在不知不觉中夺眶而出。没有多么恢弘的场面去震撼人心,却在台词,眼神中,让观众以一个亲临现场的旁观者去见证两个癌症家庭的真实故事,让我们对生命,生死,生活以及社会有一个更温暖的理解。 分享几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场景,即使时隔几日,回想起来,也依然忍不住潸然泪下。 一开始的韦一航是个消极的男孩,他觉得自己得了脑癌,要复发了,很自卑很怂。从医院出来时母亲为了少交5块钱的停车费,和保安争执了三分半钟,他对他母亲说说了一句话,他说一个癌症病人能有几个三分半等你啊。他害怕复发,害怕死亡,或许他觉得自己的生命都在进入倒计时,他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多的三分半时间。母亲急忙打断他说你就是一个前患者,对母亲而言,儿子癌症患者这个头衔讳莫如深。的确相对于患者本身来说,家人所受的精神煎熬其实要远超于病患,特别是这样一个独生子女家庭。 通常情况下,我们所常见到的都是年迈的老人,他们患了癌症,然后中年甚至青年的儿女在为他们跑前跑后,但是我们今天看到的是一对中年的父母,他们看着自己养育了十几二十年的孩子,在面临着生死这个不应在十八九岁应该承受的问题。就像电影里说的,你得病了难,你身边的人更难,父母远远比我们作为病患的更焦虑,我们作为病患本身,思考的问题无非就是我们会不会死,我们何时会死,我们死了之后家人会是什么样,而他们其实承载的更多。他们这个年纪上有老下有小,他们既害怕自己父母因生老病死自然代谢而离世,同时也害怕自己孩子因疾病离世。年近半百的家长,他们的父母已经七八十岁了,然而我们,不过十几二十岁。作为一个孩子来说,我们的生活里并不是永远都围绕着着爸妈,但爸妈的生活里面永远都有我们,一举一动,都牵拉着他们的心,我们的每一点一滴都被他们记录在心中。他们是更难告别的一个群体。 一开始韦一航并不想参与这些所谓的病友群活动,母亲和父亲去为他挨个找这些病友,希望他们能够照顾自己的孩子,希望他们能为孩子说出的一些“无忌童言”而谅解。无声而隐秘的爱,正是中国式亲情的写照。 面对在医院门口琪抱着孩子乞讨的妇女,韦一航的母亲既心酸怜惜又羡慕,她痛斥抱着孩子的妇女有手有脚却乞讨,质问她她的孩子生病了吗,最后,忍住满眶的泪水,从一堆零钱里抽出一百块塞进女人的手里。她怜惜的是孩子的家庭状况,羡慕的是对方的孩子健康,父母可以见证孩子的成长;他也羡慕那些父母虽然生活过的拮据,但依然能看到未来的希望。可能不经意的一个瞬间,他们的孩子就离他们而远去,前往远方的天国消失在天际,不见踪影。 父亲周末兼职开专车挣外快来攒钱救儿子。韦一航机缘巧合下撞破了父母的秘密。儿子并非不懂事,他依然很嘴硬的特地煮好面,掘强地声称是自己饿了不想吃了。最后的用那个镜头拍到韦一航,半掩着房门,在门边透过门缝,看着父亲吃饭的背影,眼神里尽是心酸又自责。他也常常会想,是因为他的病而拖累了这个家庭,让这个原本可以小康富裕的家庭,一夜回到解放前。 母亲时刻密切关注着抗癌食物的排名,让父亲把抗癌食物打印出来贴在冰箱上,按照菜谱给儿子做饭,这一切都包含着母亲浓浓的爱意。他们并没有放弃任何有可能的希望,甚至将希望寄托于网上的民间偏方,将希望寄托于任何一个有可能改变他们命运的选择。无比真实,令人心疼。 韦一航醉酒去找马小远说的那番话,在很多层面上来说,很符合大多数癌症患者的心声。他们敏感脆弱,无比抗拒,却又极度渴望着爱。 以我自己为例。从2020年五月医生第一次告诉我,你可能得了癌症的时候,从前那个阳光开朗的我似乎不复存在。深夜里偷偷搜过我的病能活多久,也偷偷的关注过病友群,这里面最长的人又活了多久?当我在医院看着一个我并不认识但有和我有着相同疾病的人被医生护士宣告死亡推出病房,我看着病人家属悲痛的哭着,那一刻真的敬畏过死亡。我害怕我的离去,也会让我的家人变成那样。我开始抗拒一切想要接近我的亲密关系,我开始封锁自己的内心,尽量的不与人产生其他的联系,我怕我的存在会让发生在将来的某一刻的告别更加的艰难。我向往着可以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我并不害怕病魔,但我害怕的是我走之后我的父母会是什么样,我的家人会是怎么样,我的朋友会是怎么样?我的家人在我得病之前,他们并没有表现的多么害怕生死。我的外婆,曾祖父,父亲,姐姐,小姨都是临床一线的医生,见惯了生离死别,却还是在自己至亲至爱的人面临生死时像无数个普通人一样束手无策,甚至是更加焦虑。从记事起,我只见过父亲哭过两次,一次是2014年我读小学五年级时,爷爷确诊胃癌,还有一次就是2020年六月十一号我因高烧不退昏迷了近三个小时被抢救醒的时候。 我的一个同学,2019年十一月确诊白血病,他在2020年9月7号,因为白血病治疗无效而离世。如果不是白血病,以他的成绩,他应该在2020年7月顺利地通过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少年班的考试,在2020年九月踏进那个他无比向往的校园。看到他父母发的讣告之后。父亲更加的神经紧张,从小从来没凶过我的他会因为我闹脾气不想吃药而和我起争执。 电影中韦一航的爸爸陪着笑脸给别人开专车,奴颜媚骨给别人开车门的样子,我也在我父亲的身上见过,我爸因为我不得不谦卑又毕恭毕敬地对一群20多岁的年轻人。我对父亲的印象永远都是那个坐在办公室里,病房里,手术台上,看着来来往往的病患,面不改色从容淡定的主任医师,那个身后跟着一帮年轻的医学院学生的带教老师。而如今我看着父亲,他也像平常人一样,拿着报告单追那些初出茅庐的年轻医生后面问东问西商量治疗方案。 从某些角度来说,我还是很幸运的,发现的早,又因为家里从事医疗工作的人很多,资源和人脉比较广,家境也还能够负担得起我的医药费,我得到了很好的治疗。但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更多的人比我的遭遇更窘迫。他们活在阴沟里,却依然期待着头顶繁星满天,希望降临。 电影中的有一个片段很戳心。就是那个光头小女孩的父亲,告诉女儿自己今天中午吃了红烧牛肉饭的那个父亲。他后来在吴晓昧的店里给女儿买了一顶小小的漂亮的假发,可是在片尾,他目光暗淡地从医院走出来,带着他用网兜装着的只有几个盆的行李,拿着女儿的假发坐在医院对面的花坛上哭起来。我们都清楚他女儿的结局是什么。而那一碗写着女儿名字的外卖红烧土豆饭让他忍不住老泪纵横,一个父亲的崩溃表现的淋漓尽致。既有着丧女的悲痛,我们对生老病死的无奈,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人性的光辉与善意。 在医院化疗放疗的这大半年里,我见到了很多不一样的人和事,有一些人悲观的认为自己的病只会让家人人财两空,而有的人却充满希望坚定的走下去。后者像电影中的马小远,那些病友群里的成员们一样,身患绝症却依然满怀希望,心中满是贫瘠却依然渴望阳光。 马小远带着韦一航去模拟环球旅行的那个场景,充满着希望,充满着青年人的蓬勃朝气,充满着四溢的希望与生活的动力,充满着生活的美好和温情的真诚。 韦一航和父母起争执的那一场戏同样感人至深。作为一个癌症患者,内心敏感是必然的。他既是一个病人,但他又不希望别人把他当做一个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病人,他只想当一个普通人,想拥有一份普通的亲情友情和爱情。不想自己成为父母的累赘,不想因为自己而让这个家人财两空,不想因为自己耗掉父母祖辈的毕生心血,让父母留下无尽的遗憾,让父母的晚年生活得不到保障。 韦一航的父母拍的那段“儿子不在之后父母的周末”的视频,粗糙的剪辑手法更具真实性,仿佛观众就是韦一航家的街坊邻居,默默的见证着这个发生在自己眼前的故事,看着父母与子女的共同成长。而那个视频不仅仅是给儿子的慰藉,也是父母对自己未来生活的规划,父母与子女都在努力学着接受生活的AB面。 癌症其实没有那么的可怕,不过我们没有像马小远那样的勇气去活得通透而热烈,也没有那样的勇气敢于和生命搏斗。我们都畏惧死亡。生离死别终有时,不过先后而已,在死亡之前,我们依然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做。比如好好爱自己,好好爱父母,好好爱身边的每一个人,好好地享受每一缕阳光,好好地去触摸路边的小花小草,好好的去感受这个温暖的 社会。就像《送你一朵小红花》的歌词里写到的那样,“多么苦难的日子里,你都已战胜了它”。 衡量生命价值的并不是生命的长度,而是生命的广度。一味的追寻生命的长度,往往会让我们丧失勇气,信心和爱与温暖,戴着悲观色彩的有色眼镜观察这个世界真的会错过很多温暖的亲情,赤诚的善意,包容的社会,闪亮的,耀眼的人性。 与生命和解,与生死释怀,与阳光同行,与小红花一同绽放。心如花木,便可向阳而生。 我始终相信,无论是科罗拉多的风雪,还是喜马拉雅的骤雨,闭上眼,我们就都能到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