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want to be happy, but I also want to feel it all

《Girls》大概是我最爱的一部女性剧集，如果有这个分类的话。

世界上有很多作品，你可以欣赏它们，但是却无法热爱。能够让你爱的，一定是能够引起共鸣的。那种情绪上的共振，在看这部剧的无数瞬间发生。汉娜，这个幼稚，混乱，不合时宜的女生，在这部作品里，毫无顾忌地暴露着她性格中最不加修饰的本真底色。比赤裸还赤裸，这种真诚让人想哭。

该如何概括这部剧呢？四位性格迥异的女生在纽约这座大都市迈向adulthood的故事吗？但似乎直到最后，也没有一个人真正完成向世俗的“成人”生活的转变。剧集里的角色大多有着各种各样的心理创伤，在“追逐自我”的道路上跌跌撞撞，留下一连串失败，狗血和眼泪的痕迹。然而正是这样的不完美，不连贯，才让人感同身受。我喜欢的是剧集里面的所有角色都毫不避讳地暴露着自身的脆弱和不完美：汉娜是一个患有强迫症的胖女孩，她追逐写作梦想，经历各种挣扎，终于申请上梦想的创意写作研究生，却中途退学。她的朋友们虽然没有外貌焦虑，却深陷于原生家庭的创伤，总是选择有毒的关系和物质，在逃避里走向更深的迷失。这一群聪明，才华横溢，受过良好教育，有些还很漂亮的人儿，虽然看起来是那么特立独行，但却将自己的人生搞得一团糟。

但我更愿意将这部剧集看作是一部稍显另类的女性成长史。汉娜，算不上一位光辉伟绩的女权代表，在剧集开始，她甚至还接受着父母的资助生活，坐实“巨婴”的名号。然而她如此真实地生活着，没有屈从任何规则和标准，而是以自己的血肉之躯去体验各种各样的人生。我们看着她犯蠢，受伤，毫无矫饰地袒露着自己的伤口。从各种的样的身体疾病：HPV，尿道感染，甚至是用棉签掏耳朵过深导致耳道流血。到种种心理问题：强迫症，自卑，彼得潘综合症，药物依赖，不爱自己……她太不完美，太不美丽，唯有真实。那些人们不敢面对的丑陋，她一一揭示，让我们看到真实的丑陋比远比虚假的美丽更加有力，更加动人。她确实做到了她所希望做的：“我想写出一些故事，让人们觉得不再那么孤独。我想让人发笑，笑对人生的痛苦。”

在第二季的单人特辑里，汉娜走入了一个善解人意的中产男性的家。他是一名牙医，拥有良好的生活和教养，汉娜被他照顾得很好。她几乎感觉到了幸福和快乐。然而当她仔细审视这一切的时候，她忽然痛哭：“原来我和大家一样，我也想要快乐。我以前以为我并不想，我只想体验各种各样的的人生…我曾经度过一篇关于Fiona Apple的文章，她说她想要感受一切。我想这就是我需要的，感受一切。”

I want to be happy VS I want to feel it all。如果你敞开自己，接纳世界上的一切，你就不可能再幸福。你就将自己置身于永恒的风险与动荡之中，你就不可能不发疯。

会有人拒绝幸福吗？会有人想做“feel it all”的疯子吗？当汉娜走出那幢褐砂石公寓，走入布鲁克林的夏日街道，头也不回。那种坚毅，几欲令人落泪。此后她会不断走入一间又一间宽敞明亮，冰箱里塞满食物，有着一整面墙的书架的公寓，但是她不想成为这间公寓的女主人，不想要分享或依附于任何人的幸福之上。

不断探索自己的极限，以自己的方式体验人生，这样的勇气带给女性的鼓舞，似乎也并不比那些拥有闪亮履历的女权人士要少。她告诉我们女性也可以成为自己，并且仅仅只成为自己，哪怕犯很多错误，受很多伤害，不够成功，甚至不够幸福，都没有关系。

而剧集里的人物之间几近“共生”性质的亲密友情，大概是这部剧最大的亮色。女性之间的细微情感被一一捕捉，有支持，有姐妹般的亲密，也有嫉妒，愤怒，指责。但最后当爱情和梦想都双双失落的时候，只有朋友，听你无休止地唠叨生活中的烦心事，为你策划一场无聊的周末海滨假期，成为你意外得到的小孩的教母，陪你走过那些青黄不接的尴尬岁月。记得有一集是这些女孩儿们一起去度假，但假期并不如人意，各种矛盾最终酝酿成一场争吵。然而在离开的时候，四个女孩在等公交的间隙，不由自主地共同跳起了这个假期学会的舞蹈。仿佛是一种默契，又像一场原谅。一种近乎赦免的宽恕和恩典弥漫在这个场景中，似乎是在宣告，哪怕互相伤害，但我们依然是彼此最亲近，最信任的人。大家最糟糕的人生，除了我们彼此，谁还想参与其中。

剧集开始，是汉娜和她最好的朋友两个人挤在一张小床上相拥而眠，剧集的最后依然以这个画面开场。两个人从刚出校园的小女生，到经历过婚姻，离婚，最后甚至成为母亲，经历了大多数女性的人生历程之后，才发现这一切都并不是自己想要的。然而她们还可以相拥而眠，然后互相陪伴，迈向下一段寻找自我的旅程。

伍尔夫说，成为自己，是一份终身的事业。这些活得鲜明的女孩用自己的人生践行了这一点。她们尝试，探索，失败又重新开始。哪怕最后的终点，是所有人早就走过的道路，我们也能自豪地说，通往这条道路上的每一步，都是自己的选择。虽败犹荣。

这是女孩儿们独有的光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