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花样女王》中原生家庭对人物性格有何影响?
查看话题 >我从来没敢幻想过,人们会爱我,像爱其他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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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人们对我笑了;我知道自己此刻是被爱着的。“
在兼具窥视意味与主观感的框式镜头中,托妮亚微笑着直视电影外的观众,缓缓说出这句话。
她的声音带着低声下气的讨好,却又掺着些许的窃喜和傲慢,仿佛一个过早饱尝人世苦楚的孩子,收敛起小丑般混杂着困惑和嘲讽的笑容,试探地朝这个世界伸出手。
仿佛在尽力地拨开人们的舆论与仇恨,一遍遍强调着自己——
《我,花样女王》

《我,花样女王》的故事取材于真实事件,上世纪九十年代美国体坛最大丑闻——花样滑冰天才托妮亚·哈丁击伤对手南希·克里根膝盖事件。
此事件至今一提起,美国民众仍会群情激愤。

但是电影却将重心绕开了这次袭击事件本身,而去深入挖掘和披露托妮亚的自我世界,以一种冰冷剜骨的幽默来映照这个光怪陆离的社会。
这种冰冷黑暗的幽默贯穿全片,用究极讽刺的剪辑串联而成。
上一秒,托妮亚的丈夫还无辜地直视镜头说,我从来没有打过她
下一秒,就接上丈夫拽着她的头撞向墙的画面。
上一秒,母亲冷酷地对镜头说,她被我惯坏了。
下一秒,年幼的托妮亚被母亲暴揍。
这种幽默讽刺的本质是悲凉,是对于暴力的无声抗议。
这里的“暴力“不仅仅是针对外在肉体上的暴戾恣睢,更贯穿全片灵魂承载着多重隐喻和指代。母亲的控制和贬低是精神上的强权、强硬意志的专制暴力,丈夫家暴又求和的反复是两性关系的情感暴力,媒体的喧哗与曲解是埋没真相的舆论暴力,群众的围观与冷漠是看客心理的集体无意识暴力。
托妮亚的一生,都在无数的暴力中反复拖拽撕扯。
电影通过打破第四堵墙,让主人公与外界构成双向凝视,并穿插多视角采访的仿佛,来解构托妮亚的一生。

托妮亚的一举一动,是对被定义的女性形象的颠覆和解构。
纵观体育史上的花滑女运动员,要么是利平斯基般甜美清纯的少女,要么是南希·克里根般高雅妩媚白天鹅般的熟女,这符合大众长久以来对于公众女性形象的一种希求准则,是大众渴望看到的公众女性。
而托妮亚来自底层,狂野、奔放、飙着脏话、在公众场合肆无忌惮地叉开腿,这样一个粗鄙的人竟然是花滑界的顶尖女性,这幻灭了大众的期望。所以当托妮亚与南希发生冲突时,大众无条件地倒向南希,将坦妮娅置于众矢之的而对真相不管不顾。
她的经历,几乎可以说是从原生家庭到社会阶层,从两性关系到性别刻板定义,再到竞技界暗藏的规则与现代媒体的舆论,一个现代女性所有会遭受的不公与冷遇的缩影。

而托妮亚一生的经历,映照着美国梦的背面,是无法逾越的阶级壁垒。
从底层粗鄙的“红脖子”(美国对贫民窟白人的蔑称)到万众景仰的花样女王、体坛神话,坦尼亚的经历似乎十分符合人们对于“美国梦“的神往。
但体坛的潜规则却还是毫不留情地揭穿她:即使她是技术最高超的一个,但仍改变不了她来自贫民区的事实。她骨子里熔铸着底层社会的卑微和鄙陋,而花滑只属于那些精致优雅的王子公主们的世界。
尽管这个国家一再宣扬着“每个人都能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这样激奋人心的美国梦,但事实上南希那样出身优越女性,才是精英阶层眼中美国形象的对外代表。所谓的美国梦,原来也只是稳定社会的思想手段,它的背后耸立着永远无法击破的阶级壁垒。

而托妮亚对于爱的极度渴求和缺乏,其底色来自原生家庭的冷漠与控制。
被父亲抛弃、被母亲没完没了的殴打和羞辱,成了托妮亚前半生除滑冰以外的全部记忆。
原生家庭对一个人的影响有多大?大到让坦妮娅除了花滑以外对世界一无所知,大到她为了摆脱伤害,十五岁就嫁给了世界上唯一一个肯说她漂亮的男人,大到她即使天天被丈夫家暴也自甘原谅,因为她觉得这就是爱,没有人教过她给过她爱,母亲也天天打她,却仍肯出钱给她学花滑,这就是爱不是么?

面对那些暴力、那些控制、那些伤害,极度缺爱的托妮亚照单全收。
她拼了命去追求的花滑事业,何尝不是因为这样可以得到人们的爱么?
渴望得到全世界的爱,最后却沦为了全世界的笑柄。
甚至这会让人联想起已故美人玛丽莲·梦露。

看似毫无对比性,却在某些地方惊人地相似。
诞生的都是最肮脏最卑贱之处,登上的都是最巅峰最荣耀的地位,拥有最天才的禀赋和最孤寂的心灵,同样地悲惨的童年不安的灵魂,同样被当作某个领域的流行文化符号被众星捧月,又被大众舆论狠狠摔下神坛。最后的结局又何其相似,天才如流星般陨落泯然众矣,美人如寓言般消逝于世间。
可是说到底,那个举世瞩目的天才不过是美梦破碎的少女托妮亚,那个惊艳四方的美人不过是孤独的小女孩诺玛·简。

她们不过是,万千深陷在身份焦虑和缺爱困境中的,又一个哀伤的灵魂。
那些灵魂,正越过喧嚣的人群,透入托妮亚的身体,沦为影片最后,走投无路成为拳击手后被击倒的她,所吐出的一口鲜血。
沦为吐出鲜血后的一句话——
“这就是人生,而这,就是操蛋的真相。”

而人们,面对托妮亚倒地后的奄奄一息,报以最热烈最欢乐的掌声与欢呼,一如当年,她拿下鼎盛荣誉时,人们的掌声与欢呼。
这就是人生。
“我从未幻想过有人会爱我,像爱其他人一样,我的幻想无法延伸的那么远;我只幻想着人们都注视着我,呼喊着我的名字。“
——玛丽莲·梦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