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有过童年创伤，但那不是下沉的理由——致《马男波杰克》

马男波杰克最终季了，感到有些不舍。这部致郁系动画对于一个致郁系妇女来说，确切地有着缓解压力的作用，在我糟糕的人生里，看着有着比我更糟糕的波杰克如何不断地上演着搞砸一切，那些感同身受、那些无能为力、那些每一次跃起又摔得更重的模样，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喊着：没错！就是这样！最终一季，看起来似乎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看起来一切也没有那么好，但我觉得这是最好最真实的结局，如果是happy ending，那我肯定要气的摔杯子，因为我们都知道，没有人有什么所谓的happy ending。

在先前五季里，波杰克都是一匹毒马，他出生于一个不幸福的家庭，父亲事业失败整日酗酒，母亲因为失败的婚姻变得残忍刻薄。在这种环境下生长起的波杰克，既自恋又压抑，他深信自己“生来就是破碎的”，他深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爱他，因此他肆意玩乐、毫不负责，他希望所有人都爱他，同时出于恐惧而亲手去摧毁所有的亲密关系，伤害别人，然后再躲得远远的。在精神分析领域中，幼年时期的焦虑如果没有得到充分的缓解分散，那么势必会引发成年焦虑的加强，也就是成年人的焦虑普遍来自于幼年焦虑的发展，而我们企图保护自己对抗基本焦虑的方式主要来源于爱、顺从、权力和退缩，而这所有一切的渴求都来自于安全感的极度缺乏。因为缺乏安全感，我们希望抓住一切我们能抓住的东西：任何人，只要他关心我，就是救命稻草；任何声名威望，只要能让我不那么惶恐，就是救命稻草；但如果真的有人来爱我，不，不要爱我，我不配得到爱。波杰克就是这样在得到与摧毁之间恶性循环，直到萨拉.琳恩的死。

波杰克与萨拉.琳恩在天文馆最后对她说的那段话至今都是我的微信背景图，说完那段话之后，他发现她死了。第六季片头曲中，所有的场景都在那片梦幻一般的星空之下，就是在天文馆他们所看到的那片浩瀚星空，遥远璀璨，显得那么不真实，就像我们自以为是的生活。波杰克在最后一季里进了疗养院，戒酒、运动、规律生活、参加互助会、给自己所有伤害过的人道歉，得到原谅与宽宥似乎让他有了好起来的可能，但是他不能只活在疗养院里，他需要面对真实的人生。于是他去了妹妹所在的大学当表演系老师，他竭尽一切的努力去重塑自己的生活、去关心自己的妹妹，但显然，真实的人生就是并不是所有的道歉都会被原谅。当记者再次挖出他的过往，挖出萨拉.琳恩真实的死因，挖出他多年以来伤害过的朋友、干过的蠢事，一个正在变好的波杰克一下子又被打到了谷底。

戴安是最了解波杰克的人，在卡洛琳公主给波杰克安排的洗白访谈播放前她便准确无误地猜中了波杰克的那套说辞——他是一个可怜的人，有过多么深刻的童年创伤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多么地懊悔并且正在积极地戒酒成为一个更好的人。以此博取大众同情。戴安是我在这部动画里最喜欢的人物没有之一，她清醒又混乱，疏离又温暖，纠结又诚恳。在这一季，她认识了她的新男友，在因为时政而愤慨的时候，在因为胆怯而退缩的时候，在写不出书而抑郁症发作的时候，在她因为服药而胖了几十斤的时候，她得到了支持、理解、温暖、包容，得到了坚实的依靠。当波杰克知道她结婚之后问她：“你是如何学会相信自己的幸福的？”她说：“我没有，但我相信他。”其实我不确定当一个人将自己的安全感系在另一个人身上时，是不是会有好的结果，但我并不希望知道接下来，到这里就很好。

波杰克与戴爱是互相深爱的，就像是对世界上另一个自己的爱。他们心底都有着深刻的创伤，他们的生活都不尽如人意，他们都会因为自己的问题和障碍而陷入糟糕的情绪里，他们面对生活和未来时充满质疑和惶恐，他们总是会把自己的生活搅得乱七八糟，他们抱着对爱的极度渴望同时不相信自己是好的。波杰克觉得自己生来就是破碎的，戴安觉得自己是一只破碎的沙拉碗。所以，当他们失去外界能量的时候，首先都会想到彼此，戴安明白，可能这个世界上只有破碎的波杰克才真正的懂得破碎的戴安，同时她也明白，如果她想要一切都好起来她就不能每天都看着另一个破碎的自己。这也是为什么她需要他，同时逃避他，他需要她，同时远离她。因为我们需要独自成长，才不至于一起沉沦。

这一季里，真实面对自己的人最终都得到了他们满意的生活，生活还在继续，虽然我们看到哪怕如此糟糕的波杰克身边也有那么多的朋友愿意爱着他支持着他，曾经那么不自信纠结愤怒的戴安也吃着抗抑郁药胖了几十斤还相信了爱情，哪怕独立女性标杆卡洛琳公主也生了宝宝找回了家庭事业的平衡也接受了当下的幸福，那是因为他们在挣扎着向上游。

我曾经以为平和而舒缓地漂浮着就可以享受美好，但是事实是我就如同那只被粘合剂粘起来的沙拉碗，放进河里就漏水，如果我不挣扎着向上游，那么就一定会下沉。也许我们可以选择埋怨父母、憎恨过往、后悔自己做过的一切决定、甚至将愤怒转嫁于他人，但如果我们不想被自己的黑暗所吞噬，唯一的办法就是挣扎。不管用什么样的方式——寻找爱、寻找名望、寻找金钱、寻找自由——都可以，只要能够让我们能够强烈地热爱一下自己、强烈地热爱一下生活，一定就能找到活下去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