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电影院》：有父爱的电影院才配得上“天堂”二字

最终也是最后送别了艾佛特后，中年多多打开像父亲一样的艾佛特留给他的礼物，那只扁圆的铁盒。是胶片。多多将礼物放进放映机里，银幕上是早年被牧师要求剪下来的镜头，一部部电影中男男女女接吻或亲热的镜头。一刹那，我自问：最老的天堂电影院不是被烧毁了吗？这些废胶片怎么还在？随即，我就否定了质疑。这么好的电影，怎么会有漏洞？ 不知道多少次想起过《天堂电影院》的这一场戏：路人甲在幽暗的电影院里面对银幕背诵着角色的对话，他脱口而出的台词总是比剧中人早半步，加上他泪流满面的样子，告诉《天堂电影院》的影迷，电影是一门摄人魂魄的艺术。也不知道多少次在不同的场合聆听过《天堂电影院》的主题音乐。那段由丝绵一样柔软的弦乐开始的音乐，因为小号的加入，而纯净、温和、悠长。这段美妙的乐曲，我已经不需要想起，它就在我的记忆里召之即来。我认定我看过《天堂电影院》，且好几遍。在2019年第22届上海电影节期间选择再看一遍《天堂电影院》，完全是想验证一下技术手段能否让一部老电影焕然一新。当然。4k了以后的《天堂电影院》在上海影城的东方巨幕厅的大银幕上，清晰得连角色身上的衣裳，都纤毫毕现。大银幕上的《天堂电影院》当然要比电脑屏幕上的更加赏心悦目，可因此让我疑惑以前是不是完整地看过一遍这部电影，就让我颇感忧伤了。我当然记得小多多趴在观众席与放映间之间那堵墙的洞口处央求艾佛特；我当然记得已经就坐观众席的小多多回过身去对放映间里的艾佛特示好，我更记得好多次小多多成功地躲进了放映间，因而，他央求艾佛特、他示好艾佛特的目的，也顺利达成，成为天堂电影院放映员艾佛特的小助手。 我怎么就不记得了？当小多多软磨硬泡地让艾佛特教他怎么放电影时，老先生对他说过的一句话。艾佛特对小多多说：你不要想着做电影放映员，这个行当连吃个饭都吃不好，特别是节假日。我当然没有忘记艾佛特对小多多说过这句话，只是当年以为就是一个职业倦怠者对孩子随口发的牢骚。这一次再看，发现这哪里是艾佛特的随口牢骚？分明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规劝。许许多多看过意大利电影《天堂电影院》的观众评价这部电影，总说它好在，通过小镇上一家电影院的变迁以及在电影院里放电影、看电影的小镇居民的生老病死，凸显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意大利的社会变化。因为不是第一次看这部电影，我试图另辟蹊径地寻找《天堂电影院》是否还有其他可贵之处，于是，就把艾佛特对小多多说的这句话听到了心里：你以后不要做电影放映员…… 电影开始的时候，小多多的妈妈正在等待战场上的丈夫回家。不知道小多多的父亲离家时是不是杨柳依依的季节，小镇上已经雨雪霏霏了好几次，还是不见家里的男主人回来，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度日的艰难，电影用小多多弄丢了50里拉的那场戏充分地表达了出来。而也不富裕的艾佛特掏出自己口袋里的50里拉替小多多解围，只是因为艾佛特是一个善良的男人吗？这其中有没有对小多多近似父亲的爱？我想，是有的。等到确认小多多的父亲已经死于战场，天堂电影院孤独的放映员艾佛特更是将父爱情不自禁地给了小多多。既然劝不住小多多对放映电影这件事的热衷，艾佛特索性放开手脚言传身教起来，他小多多怎么放电影怎么注意放映间里隐藏的危险。电影的前半部，大部分镜头是对准天堂电影院里这间让块头有些大的艾佛特转身都有些困难的放映间的，惟其如此，他与小多多在放映电影的过程中水乳交融的合作关系，更显出父子之间的亲昵来。看到这些场景，谁的心头没有一股暖流涌出？ 在教堂帮忙的小多多随牧师去小镇周边，回家的路上，已觉疲惫的小多多脚步拖沓起来，恰在此时，骑着自行车的艾佛特与他们擦肩而过。机灵的小多多佯装脚给扭了一下后，如愿地坐上了艾佛特自行车的前杠上。这时候，电影给我们观众的视角是，瘦小的小多多身后是艾佛特宽厚的胸膛，这个镜头语言诉说的，不是父子之爱又是什么？至于在考场上艾佛特悄悄地问小多多讨要试卷答案的桥段，则在这对不是父子又胜过父子的关系中添加了一些珍贵的跨越了年龄障碍的男人间的友情。所以，当好心的艾佛特为了让更多的小镇居民看到电影而将放映机对准广场上的那堵高墙后，手忙脚乱中他没能顾及燃烧起来的胶片，熊熊大火吞噬了陪伴小镇多年的天堂电影院，也将放映员艾佛特裹挟其间。广场上有那么多正在观看电影的男人和女人呐，居然只有小多多一个人闯入火海拼尽一个孩子所有的力气将艾佛特拖出了天堂电影院。有人问，在那场大火中失去了双眼的艾佛特，为什么要求服完兵役的多多离开小镇且离开了就不要再回来？ 为小镇服务了那么多年，被大火吞噬后竟然没有一个人像小多多那样搭救自己，艾佛特觉得，经过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蹂躏，善良和乐于助人在小镇已经不复存在。做一个丢失了道德感的小镇居民，要么格格不入，要么慢慢同流合污，两者都不是艾佛特想在多多身上看到的，所以，“你一定要离开这里”。这其中的还有一层意思，与这个男孩一起放电影那么多年，艾佛特看到了多多的才华，留在小镇，多多的才华无处施展。不过，多多留在小镇，渐渐老去又双目失明的艾佛特会多一副“拐杖”，明知如此艾佛特还是坚决又坚定地将多多推出了小镇，这当中蕴含的，难道不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期许吗？至于叮嘱多多千万不要回来，电影没有表现，想必，成为天堂电影院的放映员之前，艾佛特也曾走过天下，所以他知道，从小镇到罗马，多多将要经受什么样的考验。大都市的世态炎凉很容易将多多逼回有着妈妈温暖怀抱和艾佛特宽厚胸膛的家乡，而且，家乡还有甜蜜爱情的回忆。多多用30年不回家的代价，换取了事业有成。30年里，多多可以回家，但他知道，对父亲一样的艾佛特的最大尊重，是听从他的建议。 恪守约定的多多，只有迟至艾佛特的葬礼前才拿到这个男人敲给自己的成人章，那只扁圆的犹如胶片盒子的铁盒子。盒子里，是长长的影像资料，我们跟着多多一起观看艾佛特留给多多的最后关怀，竟然是当年牧师要求艾佛特从电影里剪下来的接吻和亲热的镜头。艾佛特以此来告诉多多，你已经是一个能让我含笑九泉的大男人了。电影以此来告诉我们，有了父爱的电影院，才配得上“天堂”这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