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生活(Fleabag)| 生活就是一顿蹩脚的正式晚餐

这篇剧评可能有剧透
生活就是这样,像一顿拘谨又不自在的晚餐,周遭充斥着:令人讨厌的假笑继母、猥琐肮脏的秃头姐夫、本应依靠却怯懦无能的父亲、给你希望又令你失望的亲生姐姐、莫名奇怪又性感的教父,以及不合时宜出现的女服务员。你唯一能做的,就是转向镜头,对那些不存在的观众邪魅又无奈地一笑。
《伦敦生活》第二季正式开播,演员阵容包括身兼该剧编导和女主的Phoebe Waller-Bridge,在《杀死伊芙》(Killing Eve)中扮演军机处冷面女高官的Fiona Shawn、以及刚刚在第91届奥斯卡凭借《宠儿》(The Favorite)斩获最佳女主角的Olivia Colman——在本剧中饰演女主那尖酸刻薄的教母后妈。
第一集以一次正式的家庭聚餐拉开序幕,除了即将为父亲和教母主持婚礼的性感神父以外都是见证了女主破罐破摔人生的熟悉面孔,Fleabag要以怎样的姿态来宣告回归?
生活就是一顿蹩脚的正式晚餐,每个人都希望你“很好”——不管是洗心革面还是佯装美好,你都要端庄大方地和每个人角斗,笑着品尝前菜和甜品,适合地拒绝殷勤开酒的服务生,必要的时候也不需要开口,安静地做个配角。然后呢?华丽的袍上爬满了虱子,所有人都视而不见。
"You are not being naughty."

当父亲在为乖张女主晚餐时顺从安静的表现而欣喜地说 "You're not being naughty." 时候,就像表彰知错就改的小女孩,她那改善的生活态度——你不再顶撞长辈,偷继母的雕塑,在会展上胡闹;而是收下女权主义宣讲会的门票和心理健康咨询的优惠券:你很好,因为你不需要在亲人面前展示理所应当的叛逆。
"It doesn't matter." 是一种顺理成章的态度。被继母赏巴掌时眼睁睁地无动于衷,听到半夜来自女儿的哭诉只回应道“你跟妈妈很像”,来到女儿破败的咖啡店里只是为了询问继母丢失的艺术雕塑,在车前哭泣和女儿摊开的心扉立马在教母出现时便改口道 "You should go" 。既然父亲懦弱又无从依靠,便是索然无味——问候甚至比这张作为生日礼物的优惠券更多余。当我们在亲人面前无话可说时,那便是无法彼此依靠的时刻:并非物质的给予,而是你隔着我缺失了再去体会和理解的心。
在第一季中,父亲曾说,"I deserve to be happy. I am allowed to move on." 这句话完全可以试用在女主自己身上,但是父亲做到了,而Fleabag没有。区别在于前者处在完成时态,而后者要用将来时。每个人都需要幸福来确保生活的质量,而女主的幸福过于短暂,也许就是那么一两次疯狂的性爱。
在餐桌上,所有的长辈都喜欢安静听话的小孩;但不是所有的小孩,都迎合着 "not being naughty" 的嘱咐。
"Putting pine nuts on your salad doesn't make you a grown-up."

Claire选择了成人世界里大部分人都会选择的体面生活——与举止龌龊老公维持着看似成功的婚姻;穿着Burberry大衣在车里谨慎地握着方向盘;秉持着所谓“成年人的生活可不只是在沙拉里放坚果那样简单”的积极教条;拥有两个学位在伦敦和芬兰之间往返的充实工作——而没有选择相信“我”。
同样面对单亲家庭处境以及拖泥带水的继子和老公,姐姐似乎擅长更佳冷静和属于社交生活的处理方式——对人生的掌控权让她无法容忍任何多余的意外——就像她需要事前安排好的生日惊喜,配合着恰当的演出,佯装惊喜。她身上散发着一种致命的成熟,以摒弃生活真相与意义为代价的,安心的生活方式。
但可有万无一失的人生?
"Maybe happiness is not in what you believe but who you believe." 这是Claire收到来自Fleabag的暗示与讽刺,她内心挣扎的样子就像投射在Fleabag身上的阴影,背道而驰的人生绕了一圈回到同一个位置。
背叛自己比背叛一顿蹩脚的正式晚餐更容易。因此,流产不要紧,怀疑过婚姻不要紧,在人生抉择前左右摇摆也不要紧,更何况在晚宴上破戒开香槟,一饮而尽。克莱尔是令人失望的,她那所谓顺从主流的价值观 "She's fine, she is absolutely fine."甚至不如性感教父一句"I am fucking lonely"来得自然和真实。但她是生活餐桌上合格的宾客,用应有的规则与礼貌来避重就轻。
“Oh God, how desparately sad!”

“头号反派”的教母擅长讽刺、挖苦和卖弄深刻的艺术,控制欲极强且不甘示弱。她不会轻易地露出面目狰狞的面孔与獠牙,只会大方利落地用夸张戏剧的语气来为你的伤口撒盐。
作为艺术家,教母的身份与在市井挣扎不堪的Fleabag之间存在无法逾越的鸿沟。艺术也是高级的伪装,它与女主赤裸又廉价的性爱对比,模糊了欲望的界限,将其剥离成摆放在展览里的雕塑。
第一季的最后一集是对Fleabag的公开处刑,而教母精心准备的Sexhibition(性爱展览会)就是她的屠场。在那场结尾,不会再回头的文艺前男友哈利,决定结束与Fleabag的性关系去寻求真爱的hot guy,在继母身边重拾幸福又无能为力的父亲,姗姗来迟给了当头一棒的姐姐——他们纷纷选择离开Fleabag。性爱是女主“重罪”的愧疚枷锁和逃离现实生活的逼仄窗口,却也是继母精心雕刻的艺术主体;前者用它抚慰身心,后者则游刃有余地将它打磨,赤裸裸地摆放在众人面前。
Fleabag从来没有赢过刻薄教母,无论是偷走了艺术展里的雕塑作品,从窗户放走昂贵的布偶猫,抑或在展会上大醉胡闹,都显得稚气未脱。甚至让人觉得她没有资格与教母过招——在晚餐和大人顶嘴?狼狈的恐怕只有自己。
"Fuck you then."

对女主而言,“忠言”逆耳,反倒是一目了然的脏字显得可靠——但如此dirty words上不了生活的台面。在第一季的冥想进修班,男性习得对女性的尊重,第一步是彻底地辱骂,宣泄就像是催吐良药——那一集让女主和贷款经理达成真正的和解,为大结局的救赎做了铺垫。
在宴会上突然出现的神父或许担当着这样的角色,成为Fleabag的新型催化剂。眼神交错、质疑、好奇又互相试探。餐桌上的小动作弥漫着荷尔蒙的气息,满口市侩的新时代神父貌似有着和女主不言而喻的合拍。
每个人都需要从晚宴上出来透气,稍作喘息。那个随你出来抽上一根的,或许就是你的下一个目标。
"How you are going to make this whole evening about yourself."

要乘火打劫又不能如愿的姐夫Martin就像一块坏死在Claire身上的皮肤,共为一体无法清除。他是晚宴里最不得体的食客,行为和用词猥琐下流却又自以为风趣幽默。
“我倒是要看看你又要怎么样把自己弄成整晚的主角。”Martin就是那个在餐桌上大肆宣扬戒酒的瘾君子——但偷酒喝容易,偷吃小姨子的豆腐却没那么轻松。于是Martin带着自身的“男权光环”张扬跋扈,成为失信于众人的Fleabag的丑恶威胁。
他的挑衅是晚餐尴尬收场的导火索。
"Can I get anyone any ice."

那个在餐桌上不断出现的needy waitress就是这顿晚餐的良药,尴尬的时刻出来解围,混乱时挨上一拳,甚至在觥筹交错的锋芒间推波助澜以加速晚餐的进度。
没有人在乎一个服务员需要什么,但当气氛凝固到了极点就是她出场的时刻:“有人需要在来点冰吗?”
生活里总是需要一个“多余”的服务生,时时刻刻提醒我们,按时撤盘,及时买单,每顿晚餐都有它的时限和顺序。
"I will deal with this in my own insane irrational anal way."

Fleabag所有处理问题的方式都是这黑色幽默喜剧的冲突点,这种方式成就她所演绎的“伦敦生活”。
对爱情过于儿戏,甚至不如“龅牙男”专情;对事业敷衍了事,维持着一家鲜有人去光顾的破旧咖啡馆;对家人疏远而存有芥蒂,黄汤下肚一顿荒唐才肯敞开心扉;对已逝去的此生挚友,只能唏嘘愧疚,让记忆不断闪回。为什么要这样?
"Looks cool." 是她的标准答案,一个颓败到极致的人至少要看起来很酷。
不像Claire面对难以下咽的食物却对服务生说 "It is delicious",Fleabag “荒谬,失去理性又纠结挑剔”的处理方式却成了晚餐最大的忌讳——她又回归成了那颗炸弹,让餐厅变成角斗的战场,与Martin大打出手。不过至少这场混乱爆发让Claire觉醒。
她在片头说了:“This is a love sto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