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戏曲影视化和《新洛神》

可能因为我是做戏曲的，所以，我会较多地关注戏曲的影视化……在这条路上，大陆和港台走的是两条不同的路子……

从早期的戏曲电影《梁祝》、《天仙配》、《十五贯》等戏曲电影，到现在的戏曲电视剧《牡丹亭》、《妈祖》、《蝴蝶梦》、《沈园情》、《一钱太守》等等，都可以看出，大陆的戏曲影视剧的发展基本上是沿袭着舞台的传统，所有戏曲影视剧，全部来源于舞台版本，剧种分明（越剧就是越剧，黄梅戏就是黄梅戏，京剧就是京剧，昆曲就是昆曲，以此类推），而且几乎全部都是原演出剧团的演员出演（当然，因为电视剧人员数量庞大，可能会动用当地其他剧团，例如芳华的《妈祖》，就借用了福建京剧院等演员参演）……大陆的戏曲片，重点在于借助影视的手段推广舞台剧，进一步说，就是推广戏曲本身，最终的目的，实际上还是要将观众带入剧场的……

在我们看来，剧场观剧和影视化以后的效果是截然不同的。戏曲拍成电视播放的视频，拍的时候会破坏演员表演的连续性，戏曲演员可不同于影视演员，所以常常会发生视频表面看是美的，但演员的内在情绪和演出的连贯性实际受到很大破坏。普通观众也许看不出什么，但他们往往也并非这些影视剧的收视主力，作为收视主力的观众恰恰是长期浸淫于剧场中的，因此，这种差异感会有很明显的体会。戏曲影视往往会非常写实，这也是备受诟病的问题，因为主力观众往往会认为它破坏了戏曲虚拟性的美，因此，在影视化的过程中，动用实景最多的往往是越剧这样年轻且具有探索潜力的剧种，而京昆等大抵都还是以舞台布景为主的……

戏曲影视化在港台似乎发展出了另一条不同的路子，即黄梅调影视类型。实际上在几十年的发展过程中，黄梅调已经完全超脱出了它的本意（黄梅戏原名），进而成为一种带着多重戏曲元素的影视作品类型，不说别的，单说唱腔，就已经超过了黄梅戏的范围，进而将其他剧种揉捏进去，化为戏曲元素，而不是单一明确的剧种。从邵氏的黄梅调电影，到台湾的《金玉剧坊》，直到后来的《新白娘子传奇》，都可以看出清晰的一脉相承，甚至现在的台湾歌仔戏电视剧，也能看出受其影响的印记。

这种对传统的超越，实际上跟台湾本身的戏曲发展是可以对应的。台湾的戏曲走了两条非常极端的路子，一条路是传统到极点，就是保留了一些大陆都已经没有了的东西；一条路就是创新到极点，这个以国光为代表，在舞美调度，甚至剧本创意上都大幅度地改革创新，搞到大陆很多传统戏曲爱好者都不能接受（例如《金锁记》在京津地区就被骂的很惨）；相比之下歌仔戏的情况会好些，即便像明华园那样大幅度采用创新的舞美调度，大陆观众也都可以接受，这就是京昆和地方戏的接受差别……这可能是因为台湾戏曲必须在夹缝中求生存，因此必须走出有自己特色的路子，才能够赢得本岛的观众……于是，台湾的戏曲影视也就有了自己的特色，而这种特色就带着很深刻的黄梅调影视的印记……

黄梅调影视作为一种独特的戏曲影视类型，有它自己的接受群体，也有它固定的传承延续，包括演员对这种表演方式的熟悉程度等，这些东西，并不是简单的生搬硬套就可以实现转移的，这就是《又见白娘子》和《新洛神》让人觉得不适的原因所在……

《新洛神》实际上走的还是黄梅调影视的路子，但制作方却没有给它一个完善的定位，特别是编剧一些听起来非常无知的话，更加重了大家对它的芥蒂……简远信说“《新洛神》的唱腔是以黄梅戏为主、还有京剧、黄梅戏、花鼓戏、河南梆子、绍兴戏等地方戏曲”，这很容易就会让大陆观众将其与经典黄梅戏电影《天仙配》、《女驸马》等进行比较，而二者之间的差别当然是云泥之别，这种落差足以造成大陆戏曲影视的主力观众对这部电视剧的无限反感……另外，河南梆子和绍兴戏，就是豫剧和越剧，简远信这种为了制造噱头，故意模糊剧种名称的行为，绝对是让人极端不齿的……

吊诡的是，《新洛神》的女主角竟然是专业的京剧演员出身，但我说句实话，好的戏曲演员未必就是好的电视剧演员，何况还是一个离开舞台已久的年轻人……更可怕的是，唱戏曲出身的人，唱歌都会带点戏曲调，听起来非常怪异，何况京剧和黄梅戏等地方剧种的发音运腔方法完全不同，如果硬是采用原声，而不是使用配音的话，就更会造成诡异效果了……

再一点就是前面说的，虚拟性和写实性的差别……戏曲的身段之美就在于它的虚拟，一应道具都给你备齐了，那还虚拟个毛呢？于是那些动作也就失去了本身的含义，也就不美了……《新白》最大的优势，就是在于唱段的加入位置非常地道，它有效地规避了写实性对虚拟性的破坏，这就是经验的运用，而《新洛神》貌似在这方面亏欠极大，所以我说，实在看不出简远信竟然还是戏曲编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