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莎士比亚的《李尔王》到黑泽明的《乱》：悲剧不讲眼泪
这篇影评可能有剧透
文|三千岁
在此之前，看过黑泽明改编莎士比亚悲剧《麦克白》而成的电影《蜘蛛巢城》，《乱》是另外一部，出自《李尔王》。故事似乎家喻户晓，在此我亦不愿多做赘述，就悲剧以及电影谈谈自己的浅见。
《李尔王》里是李尔有三个女儿，欲把自己的权利均衡的传给三个女儿，导致家族分裂，好在三女儿审时度势，力挽狂澜，复兴了李尔家族的事业。在《乱》里，变成了一文字家的三个儿子，太郎孝虎、次郎正虎、三郎直虎，他们的父亲，也就是一文字家的首领叫做秀虎。古稀之年为了避免老死在任上，也将家产平均分配给了三个儿子，这是整个悲剧的开端。
开局就让我心灵神往，几个武士以及绿草如茵的山坡，画面拍的美极了，黑泽明这是要把每一个镜头都拍成油画么。
我以为电影的题材、内容、年代以及结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想象以及画面叙述能力，这种能力与拍摄理念、成像角度、取景、把握人物内心世界、对生活的感悟有关，与媚俗、奉承、讨好等不具备独立思考的能力的电影人划清了界限。
一文字首领秀虎在狩猎归来后不胜体力当众睡着了，的确，到了让贤的时候了。给每一个儿子一支箭，让他们折，结果都轻易的折断了。秀虎又分别给了他们三支箭，结果太郎、次郎都没有折断，三郎直虎硬生生给折断了。三郎这也太调皮了，老爹这是在教育他们弟兄三人要团结，他却要让父亲当众出丑。数次与父亲对着干，结果被驱逐出家门，投奔了父亲的敌人。
一文字家族不具备传承的条件，看到这里我似乎已经明白了。太郎阴险、狡诈、利益熏心；次郎专横、毒辣、没有主见；三郎性直、盲目、目光短浅。这才是故事真正悲凉的地方。
一个父亲的宽容彻底掩盖了这种悲剧的火苗，过去叱咤风云的一文字秀虎身经百战，凭一己之力成家族盛业，岂能看不清楚三个儿子的性格缺陷。只是心有余力不足，败给了传统观念以及年迈的身心。至少，在这一点上，他死的不冤。
太郎次郎不容秀虎，导致秀虎疯癫，莫名想起三郎来，觉得误解了三郎，却又无颜面对。秀虎身边的一个奇葩人物狂阿弥在我看来是一个极为重要的角色，黑泽明要说的话几乎都是靠他的嘴讲出来。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讲出来的话让人思考。
黑泽明的电影叙述最大的看点是不迂回、不婉转，直截了当的告诉你我要讲什么，甚至是通过演员的嘴自己说出来。忽略了哗众取宠的技巧部分，在电影本身下足了功夫，这也是黑泽明的特点，在电影圈里的商标。就是这一份直接，让人难以招架，内心有种撕裂般的难耐。
这种直接让影片遍布张力，而黑泽明自己却不慌不忙的细嚼慢咽，绞尽脑汁极尽影片铺陈之能事。大量的大场面以及长镜头令没有对白的画面显得意义非凡。人类的性格缺陷在无声中凸显，谁也走不出命运的泥淖，哪怕是一代枭雄秀虎还是单纯的直虎。自我的性格底色注满命运的标签，让人无奈的是大家都是一个角色而已，演绎着属于自己的人生戏剧。
人性卑劣扭曲到极致，悲剧才能翻篇。
次郎打死了合兵一处的太郎夺取王位，却抵不过他父亲身前的敌人，也是三郎目前的友军。三郎莫名的中了火枪，躺在地下一动也不动，画面顿时死静数秒，秀虎面对突如其来的结局没有过多的掩饰，呼天抢地，趴在三郎的身上，亡了。而这时却戏剧的传来，三郎的岳父打败自己哥哥残军的消息。 矛盾充斥着整个世界，硝烟似乎变得脉络清晰，看不懂的是人性的扭曲，世态的多变。
我很偏执的认为悲剧更能体现一个作家的功底，就好比短篇小说最能体现小说家的写作能力一样。鲁迅不写长篇并不代表他不会写，将文字附注“匕首”“投枪”的功效，中短篇是最好的载体。
悲剧不讲眼泪，真正好的悲剧在我看来至少是哭不出来的，哭只是个表情宣泄，与内心的孤独愤懑没有多大关系。至于余华的《活着》以及被老谋子改编的电影都让我看到了差距，而不是班上女生的做作的眼泪。这种差距是中西方对待悲剧的理解或者是思考力，思考力是个动态的，更多的是一种能力，而不是表象。
莎士比亚似乎是给了黑泽明一个启示：人的确是悲哀的，让人悲哀的是明明知道这是一种悲哀，却要装着满心欢喜。无法改变的命运流转着，人是命运的角色，将悲剧诠释的有声有色。
你只是一个存在，时刻被证明着悲哀，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里看不清同伴，因为他和你一样，谁也成为不了谁的依托，大家结伴的唯一目的是互相猜忌、诋毁甚至冲突，发生死亡事件，令上帝发笑。
从另外一个角度上讲，影片在故事的结局与《李尔王》略有不同，《李尔王》最后家族复兴了。而黑泽明电影《乱》则让悲剧的色彩往前了一步，拍了整个一文字家族的衰败。即使三郎以及秀虎不死，他们也活不长久，秀虎生前的死敌，三郎的岳父也难容他们。道德层面在权力这里没有说话的余地，没有法度的约束，人类显得不靠谱。
人类不应该相信自己的自我约束能力，任何一部悲剧里都有一个清醒的人，在《乱》里是狂阿弥，在人生的戏台上是法律。然而，法律是让人悲哀的，不是“调味品”，似乎是“防腐剂”。 2014.3.12
黑泽明的全部31部电影本人都写了观后感，个人豆瓣标记的第一部电影就是《梦》。如果说港片培养了自己在电影方面的兴趣，那么，黑泽明无疑开阔了视野，有了纵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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