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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mecca
Q: 《天使》这部电影改编自伊丽莎白·泰勒小说原著,能告诉我们为什么选择这本书吗?
A: 大概在五六年前,我在一次坐席中读了这本书。那时候我就觉得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去尝试做一部带有三四十年代情节剧范儿的史诗电影,重现一个明艳似火的人物的悲喜人生。我也爱上了Angel,她不但令我着迷使我倾倒,还深深地触动了我。所以我就请我的制片人买下了这部小说的版权。
这故事如果移植到法国,效果应该不大会出彩。这是一个由英国女作家书写的非常英式的故事。Angel这个人物是受Marie Corelli启发,她与奥斯卡·王尔德是同一个时代,同时也是维多利亚女王最喜欢的作家。Corelli是第一批因写作成为明星的作家之一,她写了很多畅销书,也广受拥戴。而今天,哪怕是在英国,她也已经被公众彻底忘记。在她风光无两的年代,法国还没有她这样的女作家明星。
Q: 与此同时,您在《游泳池》这部电影里还完成了另一个女性作家人物的塑造。
A: 那部片对我来说是对这类人物塑造的一次试水,我没说是下水哦。拍《游泳池》的时候,我还没把握能够成功改编《天使》,但是在《游泳池》里我可以先行探索一些两者共有的主题:作家和她的出版商的关系,现实与虚构的边界,创作灵感的来源以及英国文化的某些层面。几年之后,我才最终觉得时机成熟,能够接手一部英语对白的伊丽莎白泰勒改编电影。
Q: 改编这本小说顺利吗?
A:我最大的挑战是如何让Angel变得讨人欢喜。在泰勒原著的描写里,这个人物往往是粗鄙可笑的。作家是用一种相当嘲讽的视角来审视Angel这个人,她的作品和个人举止的。泰勒认可Angel写作的能力和成名的动机,但是却不断地揶揄她,把她描绘地举止乖张,毫无吸引力可言。对于小说来说,这种残酷还可卒读,而对于电影来说,我想没人会乐意花两个小时去观看银幕上一个极端负面的角色。尽管Angel有着让人很不舒服、甚至有些惹人嫌恶的性格,我还是觉得她富有魅力魅力和惹人怜爱的一面非常重要。这样我就立刻想到了郝思嘉。她正是那种会让你既爱又恨的角色。我想让Angel意识到她自身的魅力并施展魅力,特别是对她的出版商和Nora. 我所诠释的Angel比伊丽莎白·泰勒笔下的更能巧妙而令人愉悦地使用她的人格魅力收服他人。在影片开始,每个人都非难她:她的老师,母亲,阿姨,还有出版商的妻子,由此我们可以推断Angel和她的作品其实是被误解的。这一点可以引起观众的同情,也能引发我们的好奇心,特别是当她写作的时候。她写的书或许并不是什么伟大文学作品——在影片的后段揭示这一点之前,我想先行将观众们带入这样一种对主人公的同感。
Q: 也就是说,电影将我们的注意力转向她对写作的决心,而不是去关注她的作品质量?
A:在电影进行到大概20分钟的时候,从她观看由自己小说改编的戏剧那场戏,我们意识到Angel的写作并不高明。我安排了这场戏,目的就是从视觉上向观众昭告她所写小说的实质。但是我尝试将原文中的嘲讽和着意强调其作品文学价值的缺失这两个点做了弱化,也加入了Angel对自身成功的一些情感反应。我想展现的是一个人的创作力,她能够创造出一个异想的世界,并且非常享受这个创造的过程。
至于这个作家有多么神秘,有多么浪漫,我对这些并不感兴趣。真正让我感兴趣的是他们的能量和灵感。这些能量和灵感是从哪里来的?它们是怎样渗透了他们独特的生命,模糊了现实与想象的界限?艺术是将生命注入了我们,还是把它从我们身上吸走了?一个人应当对自己的艺术坚守到哪种程度?Angel和Esme是两种全然不同的人,但是他们都对自己的艺术怀有一颗赤子之心。他们也都经历了人生的失败:Esme是因为他的软弱,对自己的作品缺乏信心。但是到了最后,或许这个前卫而顽固的艺术家为人所记得。对比来看Angel,凭着毫不自我怀疑的勇气,那样信心百倍一往无前,反而遭到遗忘。不管怎么说,有一点不能否认:那就是Angel触动到了在她身处的那个年代的人们,并为他们搭建了一处逃避俗世的空间。如此说来,如果你是艺术家,哪个对你才更重要呢?是在活着的时候坐拥声名财富、喝彩连天,随后遁入遗忘和湮没的境地,还是像梵高一样一生潦倒奋斗不见天日,直到死后才获得认可?
Q: 那么你个人是对Angel还是Esme感觉更加亲近?
A:对我来说重要的是为当下而创作。我的作品是否经得起时间的考验?我可不问自己这种问题。那会让我寸步难行。艺术能够跨过数个世纪经久流传,但同时艺术创作也是为了即时消费。我能够感应到Angel那种对成功的急切心情,那种亟需创造的驱动力。出于实用主义,她摆脱了自己原处的社会环境。她的艺术为她的生活而服务。她的艺术能够变现,让她买得起豪宅,玩得起奢侈品,也帮她赢得了她所爱的男人,并对他在经济上给予支持。
Q: 尽管Esme谎话连篇,Angel还是诚挚地爱着他?
A:在原著小说中,爱情故事被处理成一个显见的骗局。Angel爱上的是她幻想中的罗曼蒂克。阴鸷的画家,他们的蜜月简直就是一场灾难。Esme娶她只是为了她的钱。在影片处理上,为了让观众能够喜欢上Angel, 我们需要相信她的爱情是真挚的。Angel爱上的她自己对于爱的概念,而同时她也狂热地相信着自己对爱的诠释,并且她也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帮助Esme.
Q: 和我们谈谈Nora对Angel的欲望吧?
A:在原著小说中,同性爱情的弦外之音是存在的。但Nora被写成非常丑陋,甚至还有胡子。在电影中我把这个人物塑造地柔软了一些,也弱化了她的挫折和怨恨,把她从阴暗的角落带了出来。我想让这个人物也有所诉求,而不只是像奴隶般的踏板一样全身心地奉献给她的偶像。在小说描述中,Nora为他的兄弟保守情妇的秘密是为了将Angel留在自己身边。在电影中,Nora最终向Angel道出了真相。那么她不是应该在撞破Esme后就将这个信息第一时间告诉Angel,而不是一直刻意隐瞒呢?观众在这个时候就能体会到了Nora悲剧性的两难困境:她成了折磨Angel的帮凶,困在自身对Angel的欲望与对兄弟天然的亲情之间拉锯。
Q: 你说不愿在电影中呈现一个完全可鄙的角色,这是否意味着这部片中你对情感的描画采用了更加直接的方式,像是在你之前的作品《沙之下》和《时光驻留》那样?
A: 如果我完全按照小说来拍,那么整部电影都会像是Angel和她的出版商共进晚餐的那场戏一样,她举止粗俗,更像是一头歇斯底里又爱操纵他人的野兽。继续拍摄这种相当漫画式的闹剧固然无不可,但我更愿意探索Angel这个人物的复杂性,我发现这个迅速攀升过社会阶梯的强势女性角色,在自我保护的盔甲后也有软弱的一面。Angel社会地位的骤升因她作为一个女性而格外受人瞩目。她是自己人生的主人:她选择自己的丈夫,她买下自己的房产,她控制自己的职业生涯规划。从本质上说她已经甩开了爱德华时代加在女性身上的那些桎梏,她是自由的。从某种意义上说Angel算得上早期的女性主义者,今天的女性也能从她身上获得共鸣。但是我想展示给观众一枚硬币的各个表面,所以我表现了Angel这个人物的多样性。Angel的生活是建立在谎言和被抑制的情感之上的。在很多场合她扮演着另一个角色,她在出演别人。但是我也拍摄了一些场景,在这些场景里Angel无处可逃,只能做自己。比如当她在学校受到羞辱,以及母亲过逝那两场戏。后面这个事件小说中只是一笔带过,但我觉得这很可能是Angel人生中关键的时刻之一:她体会到了真实的损毁和被遗弃感。然而真是转瞬即逝,无妨她稍后对一个记者进行“我命苦矣”的表演。我非常乐意捕捉人物中的这种模棱两可性,在拿腔作调刻意疏远以及真情流露凸显个性这两种情形之间进行转换。
Q: 您的前作《时光驻留》是以一个逐渐清空的镜头收尾的。在这部新作中,您放弃了这种极简主义。
A: 不错。我最近的几部电影在细节上的留白其实是越来越多的,而《天使》把我带入了一个完全巴洛克风格的华丽世界。《天使》整部片都色彩斑斓,所有人物织就了一张错综复杂的网,而独立的一幕幕则涵盖了所有情感与冲突的部分。而与Angel落入物质贫困和情感孤独双重绝境的萧索相呼应,这部电影收尾其实也挺简单的。在处理情节剧题材之外,我发现最吸引我的是处理时光的变迁:使用留白,以博人眼球的视觉风格来注脚角色的生活转折,并在我的影片中首度做了叠象渐变的实验。
Q: 来谈谈配乐吧?配乐和剪辑做这样的搭配,是否为了达成情感上的平衡?
A: 一开始我想到了Frank Skinner为道格拉斯·瑟克在环球拍的那些情节剧所作的那种配乐。开始着手剪辑时,我甚至还试用了几段他的音乐,发现效果棒极了。但是接着我又觉得这配乐对当代观众来说可能听起来有些过时。所以我请我的作曲家Philippe Rombi 从前者的情节剧配乐中汲取些灵感,并放手让他抒情。同时我们还谱了一支主题旋律,帮助观众从音乐中也能辨识出Angel隐秘的雄心壮志。
Q: 您选择拍这样一个发生在英国的情节复杂的古典主义题材,又起用了英国演员,是否事出偶然呢?
A: 从一开始,英国的演员们就把深度和复杂度带入了场景中,并体现出了我之前鲜见的表演层次。他们在演出之前就为角色做了很多准备,活用我的提示和对话,把角色演绎得栩栩如生。这一点和法国演员很不同。法国演员多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囧),而英国演员个个像是长跑运动员。Romola说她一般会在拍她的戏份前一周都在为拍摄做准备。能有这样勤奋努力又专注奉献的演员,对我来说真是意外之喜。在拍摄期Romola每天都有一个大条要拍,这要求演员全情进入一个非常广阔的情绪谱系。她从不厌倦,她沉浸在人物的狂热历程中毫无怨言。这部电影不是按照剧本的时间顺序来拍的,但她总是状态饱满地处理角色不同年纪的状态,并根据拍摄需求不时改变口音。
Q: 指导演员使用不是您母语的语言拍摄电影,感觉如何?
A: 一开始我也觉得忐忑,但很快我就找到让大家理解我的办法了。我明白法语的对话讲的是什么,也和Martin Crimp在小说的英文改编上进行了紧密的合作:我们谈了不少,他向我解释法语和英语之间的细微差别,也告诉我不需要总是逐字逐句地把原文翻成法语。英语有一种妙处,可以言简意赅,又不失语义的多样性和讽刺意味。我的想法是电影对白要写得有奥斯卡·王尔德的特色,台词要给演员发挥的余地,而非全然框定一种涵义。我觉得就这方面来说,英语应该比法语更能胜任这个工作。
Q: 能讲讲您是怎么搞定这部电影的选角工作吗?
A:像这部电影的故事在好莱坞一般会被打造成“明星阵容”。事实上,有一家美国工作室对这部电影表示了兴趣,但也提了要求,要我和一位美国的剧作家合作一年,把结尾改成皆大欢喜。如果我照办,他们会帮我找一位美国明星!不过我还是喜欢起用名气小些的演员,用更少的预算,按自己的方式拍这部电影。
我有一位非常棒的英语选角导演,是他介绍给了我现在这些年轻的英国演员。我也做了仔细的试镜工作,挑了那些既有闯劲档期也合适的演员,这些演员已经崭露头角,只是在英国还没有大获成功。
Q: 能讲讲是什么原因让您选择了Romola Garai吗(女主角)?
A:Romola Garai理解她要演的角色。她不怕去呈现Angel这个人物粗俗的一面,同时还用她如梦似幻的孩子一样的大眼睛把魅力和天真带进了这个比较不堪的一面。此外,她也真心喜欢Angel这个角色,我认为这很重要,Angel这个人物可不是所有女演员都喜欢。很多人觉得她又粗鄙又刻薄,不是常见的那种非常正面的女主角,相反,Angel是个女骗子,一个卢瑟——好多人吓坏了! 然而Romola 演得非常坦然,她对Angel的演绎里没有丝毫的蔑视或鄙弃。
Q: 由Michael Fassbender来演Esme,好像很多人都没料到?
A:为了让现代的观众能够相信Angel和Esme之间这种情感,我觉得得让他们之间有非常强的化学反应才可以。因此,年轻画家这个人物务必要显得真实、有肉欲、魅力非凡,还要带点玩世不恭。这些元素在法鲨身上正好都有,他自己本身就既有嬉笑轻薄的一面,又有原始的野蛮力。他是爱尔兰人,口音和举止都和英国人不同。他要更不按常理出牌一些,表演上也更直接。
说到Sam Neill, 他读过剧本就立刻喜欢上了,他说他觉得这个本子非常能打动人,又非常有趣。他的肯定和激情在整个拍摄过程当中对我是一个很大的安慰和鼓励。
Q: 和Charlotte Rampling 再度合作,感觉如何?
A:我和Charlotte之前已经合作过两次,这次在我的第一部英语电影里再次请她出马对我来说意义非凡。这次她完全是基于友情同意接这部戏里一个小角色Hermione,这个角色实际上反映了作者对Angel复杂的感情。在情节上来说这个人物基本上可有可无。从刚一开始,她觉得Angel粗野又恼人,所以对她有一个严苛的评判。但是她的看法也随着剧情的发展逐渐变化,到了影片的最后,她站到了Angel这一边,表示尽管她不欣赏Angel作为一个作家写出来的书,但是她理解Angel作为一个女性的处境,并为她所取得的成就感到不无钦佩。
Q: 再和我们聊聊和Lucy Russel的合作?
A:为Nora这个角色我面试了很多女演员。试镜的时候我意识到她们其实想演的是Angel. 她们一读完剧本就对我说:“我也能演Angel的,我就是Angel!”她们对演一个配角没有热情,但Lucy Russell 不介意这个。她来试镜的时候打扮得像个老姑娘,戴着老花镜,头发挽成一丝不苟的圆髻。我一看就知道她是来演Nora的!当然这个角色远没有Angel那么光彩照人,但是Lucy很聪明,她知道通常反而是暗处的角色能够得到观众的注意,即便她并没有华丽的衣服。和Charlotte一样,Lucy也能讲一口流利的法语,所以她也是我在片场的第二支柱!
Q: 那么是片中出现的那些Eseme的画是谁画的呢?
A: 我的制片设计师是Katia Wyszkop,他也曾在Pialat的《梵高》那部电影中担任制片设计。是他联系到了Gibert Pignol 帮电影特意作画。要想象Esme的画风其实挺困难的,所以我们就从Angel这个人物的喜好出发,想象她中意哪种画:招摇、铺张、华而不实,然后对应这种风格凭空编造了一种对立的画风。与Esme的画作在光谱的另一头,他是一个暗黑系的饱受摧残的表现主义派。他喜欢画的都是墓地啦配给工人阶级的房屋啦这些东西,不是我们常见的那种主题。Angel讨厌他的画。按她的想法,艺术应该是五彩纷呈的,漂亮、好玩,能够超越、美化现实。准备Angel肖像画的时候,我们从Lucian Freud的作品里汲取了灵感,虽然年代不对,但是借用他的作品我们也强调出了片中的大众对于Esme作品的不理解。从比较远的地方我们能大致看出Angel的面部轮廓,虽然有点阴暗,但是随着镜头的拉近,能体现人物的轮廓特征又消解了,让人想起道连格雷。这幅肖像画线条纷乱,笔触短而劲,色彩敦厚,几乎是随意泼上上去的感觉。是需要多看一会才能理解的那种画:乍看丑得惊人,但仔细辨识的话还是能认出Angel来。
Q:《逐爱天堂》这部电影也是你第一次尝试古装片,你是怎样重现片中的那个时代的?
A:在影片的前段我需要现实主义的一些表达手法来刻画Angel一直想逃离的世界:Norley小镇,红砖街巷,杂货店,她的母亲...... 但是在Angel移居Paradise House之后,能够提供年代背景的写实主义就消失了。突然间我们在装饰及服装设计方面可以随心所欲了,我们获许进入Angel的异想世界,纵容并分享她孩子气的坏品味,这让我想到了路易斯二世在巴伐利亚的城堡。
我在英国找资金的时候,没人理解一个法国制片人干嘛想拍一部英语古装片,电视上难道还不够多么!人们总是认为古装片过于老气横秋,台词又文绉绉的。我想打破这种成见,让类型片变得也可以略逾规矩。我有一些来自英国的顾问,他们给了我一些建议,但是我自作主张做了不少改动。举个例子来说,Esme 的葬礼是敞棺举行的,这种仪式其实地中海的风俗,对爱德华年代的英国新教徒来说根本是不可思议的。但是我还是这样拍了,因为这可是Angel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她可不在乎什么世俗的陈规。Angel是出世的,她不断创造又改写着属于她自己的现实,而这种不歇不休的改造,也是她赖以生存的唯一机制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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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article.yeeyan.org/view/84252/422376
多谢楼主辛苦了
我看这个访谈还是get到他的思路的,确实很主要的一条线就是两种艺术形式的对比。但是这部剧因为原作主线故事的八卦,导致观众大量地都被男女主感情线拉偏了关注点,去讨论男的女的谁对谁错的问题了,可惜。
我个人还是觉得他把女主选得太美太有气质,加上他对这个人物的改造不够自然,才导致这明显的不合理感,安琪变得太讨人喜欢就是个问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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