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挟在时代的洪流里,你我本无那清白之年
我至今保留了《新周刊》关于上世纪80年代的纪念期刊《我的故乡在八十年代》,足足有100页,红色的封面设计,里面记载的是白衣胜雪,对酒当歌,青春几何。
是晚上在帝都敏感词广场借着路灯读书的国人,是“那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
80年代,那是理想主义者口中最好的年代,是读书人的一场春秋大梦,梦起于1976,醒于1989。读书时导师常说,漫长的80年代足足有14年。
我生于1989,没有机会参与到那个年代,也算看过不少“改开”剧,但《大江大河》算是我第一次从这样角度下的改革开放前十年:
每个人被时代的洪流紧紧裹挟,没有喘息的机会,只能不断向前。历程中,谁也没有那清白之年。历经九九八十一难,人性被反复考量,谁又有资格双目澄澈,两手干净呢?
2018年,社会的价值取向和上升通道双双窄化,出道做明星,有人捷足先登,拥有逆天的“二代资源”,或者资产雄厚的金主爸爸。而在百废待兴,一切推倒重来的40年前,青年人的路,要宽的多,每一种处境,都可能发生逆天改命的奇迹。
有魄力有胆识的村支书雷东宝,可以闯出一条乡镇企业的路,家境贫困但嘴皮子利索有头脑的杨巡,挑着一根扁担起家,开始为他的商业帝国添下第一块瓦;考了全县第一上了大学的天之骄子宋运辉,靠读书开启改变命运之旅。
但道路荆棘遍野,每一种道路都有它的鲜血淋漓。《大江大河》在“伟光正”的献礼剧套路里花了很多别出心裁的小心思,“掺了沙子”,告诉我们,改革“道阻且长”,不是赞歌嘹亮的红,而是人性争斗的“红与黑”。
权力争斗,其实是命运争斗,是人性的争斗,是人心的争斗。《权力的游戏》告诉我们:凡人皆有一死,在这场游戏中,有人输在脑子太笨,有人输在心肠太软,更有人输在,命运难为。
后人常在改革之后,判断路线的左或者右,分为改革派的大胆优秀和保守派的顽固僵化。但《大江大河》告诉我们,身处其境,那是利益版图的不同阵营,是你死我活的肉食抢夺,而有时候你上了这条船,你的船票,可能是争抢而来,也可能,是被人推上了船。
《大江大河》里,有农村基层的“村斗”,政治基层的“县斗”,精英工厂的“厂斗”,商场的“商战”,每一种玩的都是人心,赌的都是时代宏大命运,这四种争斗之间的联系千丝万缕,勾勒出了改革年代大江大河奔腾之下的,暗流汹涌。
雷东宝参军复原归来,他有在文革十年中吃亏的老叔帮助,钻了政策的“漏洞”,分田到人,又恰逢以“老猢狲”为代表的造反派失势倒台,他便顺利乘上了“包产到户”的政策东风,成了改革派徐县长要树立的典型,上了徐县长的船。
雷东宝娶了宋运辉的姐姐,在政策回摆的一段时间内,以县老干部宫主任为代表的地头蛇心头又活泛过来,第一个便要拿徐县长的典型雷东宝“开刀”。宋运辉帮了雷东宝,给徐县长留下来深刻的印象。
宋运辉在大学表现优秀,找工作顺利被业内顶尖的金州化工厂录取,却在正式通知下达前被同一个屋檐下的室友虞山卿“截胡”,因为他送了礼。而雷东宝找了徐县长的关系,直接把宋运辉推荐给金州化工厂的水书记。
虞山卿是技术官僚刘总工招进厂的,宋运辉“不小心”上的是书记党的船,昔日同窗,现已“非我族类”。
在那结果轻松的村斗,县斗,和大幕刚刚拉开的厂斗里,我们看到的是这样一幅“人心难测”的图景:
徐县长非“本地帮”,而是天高皇帝远的“女婿党”,他上头有人。徐县长眼前的改革派红人陈平原朝中无人,政策回摆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就要甩锅自保,他没有底线。
文革中十年春风得意的老猢狲是个狠角色,他瞅准时机,揣测上意,蛊惑人心,离间对手的蠢伙伴,具有天然的政治天赋,不仅如此,他办事有力,狠而无心,当站在扳倒自己的队伍里,依然有本事展现自己的能力。
村民自治的政治环境十分凶险,雷东宝是不是能人,有没有情意,都不是村民最在意的问题,他们最在意的,是雷东宝有没有用,无用之人,弃之如敝屣。
宋运辉寝室的老大老二两个室友都“家境匪浅”,老大家书能第一时间得知最新政策,家人第一时间摘掉帽子;老二的爸爸有军功,参加朝鲜战争。
为什么老大老二不像老三那样暗地里挤掉宋运辉?因为他们其实是另一个阶层。
水书记和刘总工的矛盾深厚,水书记当着众人不给刘总工脸面,“金州欲孽”初登场。分管后勤宿舍的老陈是个滑头小人,水书记刚有失势的风吹草动,他立刻就要给宋运辉脸色瞧瞧。那老陈究竟是谁的人呢?科科。
哪有什么绝对的纯真年代,只不过是时代变迁,小人物的人性挣扎早已随着时间风化。可世间事虽有不同,人性总是相似的,有人热心洋溢,有人真诚善良,有人骑墙观风,有人内心阴毒,有人强烈的渴望权势,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
而人性复杂,经历摧残考验,内心深处最难以困扼的欲望野兽,我们也就都变了。
老猢狲很有能力啊,可他就是心术不正;四宝有难得的八卦天赋,可他本事小野心大心思蠢还经不起撺掇;雷东宝胆子大又敢闯满腔热情,可他有些刚愎自用鲁莽行事;宋运辉能吃苦肯奋斗又聪慧命好,可他十分不甘于平凡。
在国运升腾,机会多,社会达尔文主义风行的年代里,他们的人生突然拓展了宽度,血液奔腾,又有谁能一直顺风而行,笑看风云呢?
有春风得意马蹄疾,也有起高楼宴宾客,楼塌了,起起落落,才成就了他们“大闹一场”的青春人生啊。
而那结局,只不过是选择了,拼过了,被那命运嘲弄了,消散了。
时代的命运成就了他们的运命,选择的不同决定了他们的人生,我们因为经历变得复杂,生命也像那大江大河,奔腾之下,暗流涌动。
气死小辣椒,不让独头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