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滴血:英雄的血与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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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们逼我流了第一滴血。”
兰博与上校通话时,用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道出整个事件的源头。
对兰博来说,很难想象,就为找个地方吃口东西,也能走到战争时期枪炮并用的那一步。
对警长来说,很难想象,就为收拾一个自己看不顺眼的流浪汉,也能把整个小镇掀翻天。
影片用一件小事的激发膨胀,展现超越两个人物本身之外的矛盾体:
战争与正义。
固然于兰博的一再刁难代表了警长自己的优越感和个人偏见,但正如他所言,“我就是这个镇子的法律(正义)。”警长所遵循的根本,还是保证管辖的小镇居民安居乐业。他对于外来者的抵触和暴力,某种意义上也代表了小镇对抗外部可能存在危险性的集体认同。
所以,在看待这样一场特殊的“战争”时,警长本人的恶劣品质,并不是兰博的核心对敌。
同样,刚从越南战场上死里逃生的兰博,代表的也不仅仅是他自己,一个难以走出战争阴霾的“绿扁帽”那样简单。作为一个归来祖国后反而步履维艰的战争英雄,他正代表着那一时期,因越战而饱受百姓争议的美国政府。
兰博是以一个侵略者的角度被整座小镇看待的。
因此,他“顺理成章”的成为战场上的英雄、回归生活后的破坏者。
由警长代表的小镇集体,则以防卫为名抢先一步发起挑衅和攻击,让他“流了第一滴血。”
影片的重点在结尾处,几乎沉默了全片的兰博对着自己唯一信任的长官近乎咆哮的爆发控诉,展示愤怒与痛苦。
他的痛苦不在于小镇上受到的那点不平等待遇,而在国家的战争结束了,他的战争却永远被死亡和血肉模糊的恐怖笼罩着,无法结束;
他的痛苦在于,战争结束了,他活下来了,而那些幸运的、能够幸福生活的人们却忘记了战争曾带给过自己痛苦。
他的怒,不在于警局调动一切对于自己的围追绞杀,而在于偌大的国家、安然的和平世界里,容不下他一个退伍军人——他连一份在停车场看车的活儿都找不到;
他的怒在于,刚刚逃脱凶残战场的他,竟然会觉得自己在和平社会里过得不如战场上痛快。
兄弟情谊、相互照顾、集体荣誉……关于战场上的回忆,兰博说了那么多,他就真的喜欢战争吗?
不是的,他只是习惯战争。他被训练,被教化,他属于战场,他习惯战争,但是,这不代表他习惯于战争给自己带来的符号。
这种环境和态度的反差,及对于战争根本性质的认知迷惑让兰博更加无法从心灵创伤中逃脱出来,而他发泄的方式,便是暴力和杀戮。
所以,《第一滴血》本可以成为一部极具恐怖色彩的阴暗电影:受伤大兵在山林中展开杀戮,被激后遂入小镇施以屠杀,无人生还……
所幸,剧情相反。兰博在怒吼之后没有接着拿起枪,而是流泪了。
“视痛苦于无物”的他,也会流泪。
对由战争性质带来困境的讨论点到为止,而转向对人性本身的渗透,是《第一滴血》最为高明之处。
要知道,兰博是一个战争英雄,英雄之血与英雄之泪,同样珍贵。
胜者为王败者寇,战争没有绝对的正义与非正义可言,就如同兰博与警长双方的作为其实很难分出对错。影片带给观众的视角自然是予兰博的同情与惋惜,而这份情绪,来自于兰博这个人物的悲剧性质——
他的正义是生存,被逼无奈后,他在小镇和山林的生存方式却成为了犯罪。
从越南战斗到祖国,一个自始至终没能脱离战场的人,一个闭上眼就能感受到刀子划过胸口的士兵,正被称作杀人不眨眼的战争机器。
“从敌后无数任务中生还,在美国因流浪而被杀死。”上校这句玩笑话,实在是说者讽刺,听者心酸。
小镇算是反对战争的一方吗?很难说。因为最先挑起这份莫须有“战争”的,就是警长,这个小镇的代表人物。
只能说,警长觉得兰博碍眼,小镇不想被战争机器玷污。
这就涉及到了一个问题:侵略战争的英雄,是否值得被尊重。
影片的态度正如片尾主题曲所唱:It’s A Long Road.
人们抹掉偏见与歧视,人们从战争中走出来,人们真正理解战争。这是一条漫漫长路。
《第一滴血》作为一个系列的开端,动作戏不如后面几部火爆,兰博也还没有被神化而成为一个不死战士。其大量篇幅都在展现兰博的心理活动上面,都在表现他脆弱的内心和强劲肌肉的外表形成的反差。影片重点也是在反思战争、战后创伤修复等社会问题上。
战争不像按开关那么容易。时间过去了,活着的人回来了,死去的人也已经化作白骨,但其实什么都没结束。
过度的遗忘和躲避,只能让战争遗留的伤害以一种更加深不见底的方式袭来。而唯有反思和沟通,才能达成一场双方面的自救。
就像影片最后,兰博跟随上校自首,他仰着高昂的头走出屋子,压抑住自己作为英雄的那份怒火,便也不必抛洒尊严之血。
同时,担架上的警长获得了从兰博手下死里逃生的机会。
这是影片留下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