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抱团和阶层抱团是怎样被纳粹投机分子利用的
对于感情并不得意的德国青年格里安来说,奔赴一战的前线,到战争中去实现自己的价值和抱负是个不错的选择。他并未想到随后战场上发生的一幕会深刻的改变自己的人生。这场战争不仅让他被残忍和血腥的场景所震撼,甚于别人的,他内心中的自私、怯懦、冷漠被赤裸裸的暴露在自己面前。正是这一残酷的发现令他陷入到无法自拔的恐惧和懊悔当中,进而发展成了严重的战后精神疾病。因此,他对战争和动乱有着异于常人的敏感和排斥。
然而1929年的德国,格里安并不是一个主流。
这个战败的国家同时受困于战败的结果和资本主义世界的经济危机,社会局势正在暗流涌动。当个体感受到生活的艰难和前途的渺茫时,就有向身边群体寻找抱团来寻求改变的倾向。对于人们来说,常常会有两个途径可以去寻找抱团:民族抱团和阶层抱团。而1929年的德国,这两者都有肥沃的土壤。
对于一战前线归来的军官,对战败的结果依然如鲠在喉。因为直到战争末期,国防军西线部队仍然与英法极为胶着,而由于十月革命成功导致苏联退出一战,东线部队居然有了可以腾出手调往西线支援的机会。这看似能扭转战局的时机当口,德国国内却遭遇了由于长期战争所积压的社会不满的大爆发。以至于在德国本土还没有受到攻击的情况下,迫于国内左翼力量的压力,德国政府就宣布了无条件投降。因为战阵的失败,德国不仅连殖民地带本土都被协约国瓜分,而且战争的巨额赔款更是给德国国民带来了沉重的负担;而更要命的,《凡尔赛和约》对德国军事力量上进行了大规模削减和严格抑制,这对于德国军官阶层的打击尤为巨大,对执政当局的愤恨和不满很容易蔓延。当国家层面失势的影响同时降临到以军官为代表的上层社会和底层民众身上的时候,激进民族主义的苗头就有了被挑拨起来的基础。通过对外武力征服来解决国内困难现状进而建立辉煌帝国的壮美图景,既是上层地主和军官可以利用来煽动民众的诱饵,又是底层民众情绪的出口和抱团的理由。
另一方面,人们目睹了一战所造成的各国大范围的士兵平民沦为炮灰,由于一战的技术条件所限,军火具有足够的破坏力,但机动性能却没跟上,导致很多战场都是来回的撕磨,绞肉机似的搭进去人命却分不出胜负。认识到在战争中实现理想是徒劳的想法这一点,直接导致了前线士兵的哗变。俄法德均出现了兵变,俄国的兵变更是直接导致了十月革命的爆发和苏联的建立。当前线沦为人间地狱的时候,后方的权贵和资本家仍然大发横财,这让共产主义布尔什维克重新拥有了巨大的魅力。第三国际在一战后的欧洲一时间拥有了广泛的市场。当饱受疾苦的产业工人扛起红旗走上街头的时候,不可阻挡的激起了一呼百应的共鸣。向自己的阶级兄弟抱团,建立起苏维埃政权,成为了摆在民众面前的又一条道路。
然而吊诡的是,这看似两个极端的思潮后面居然有同一个魅影在浮动——苏联!第三国际的总部所在地的苏联,正大肆对外输出赤化的革命思想,而同时它境内却不仅有帮助德国国防势力训练飞行员的机场,还开出了装满毒气用于帮助军方夺权的火车。这是否暗示了两条看似截然相反的路径最后会有殊途同归的一刻?
对于父亲是正在执政的社民党官员的格里安来说,他本人并没有明确的政治取向,然而他越发的感到从两个方向同时袭来的压力,他的助理和同盟的议员身边暗藏着不可预知的危机。这正是处于政治光谱中间派的当权政党所面临局面的缩影,极左和极右势力都在试图对现状进行颠覆性的改变,希望稳定、极力避免动荡的中间力量可谓是腹背受敌。所以他亲眼见到政府军队在对赤党的镇压行动中滥杀了无辜,却即使对死伤者抱有深切同情的同时,仍然对是否供出真相左右为难。他隐隐感到当权派维持稳定的能力已经逐渐变得脆弱,每一根稻草都可能压垮这头骆驼,他从战争中习得的本能促使他做出了反应。
而其他人呢?他们在这个错综复杂光怪陆离的时代也似乎只是做出了自己本能的反应。饱受饥寒的女佣格蕾塔会对投来的爱情有本能的信赖,同为底层前途迷茫的弗里兹对排犹和街头运动也有本能的好感,战争中丧夫的格里安嫂子黑尔嘉对愿意抚慰母子的大财团也有本能的需求,······每个小人物似乎都在完成他们不得不完成的任务,正是这股本能的合力,酝酿了排犹、赤潮、民族狂热,最终这些似乎无关的力量联手做掉了当权的社民党,在不久后把整个欧洲拖入到了人间地狱。
这让人想到某纪录片中的词:“我把它比作一个不成熟的果子,你不吃,饿;你吃了,它是生的,你肚子疼”。这看起来像人类社会遇到的牢笼,这样的剧本在之后世界发展进程中,仍然在一遍一遍的上演。在东欧、在阿拉伯世界、在南美,一旦经济发展的困局冒头,阶级和民族、激进和保守的命题又会不断的重现。
让我们回到1929年的柏林,那个鬼魅的年代,也许能隐隐的窥见,在波谲云诡的人类十字路口,纳粹,这个魔鬼是怎么被从盒子里放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