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没有动机的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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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莫娜差点就要停下来。那个她嘴里有一双善良的眼睛的男人说:如果你愿意,你可以留下来,我来照顾你。在餐桌上,莫娜轻抚了一下自己被划伤的手,或许心里升起了一丝对自己的怜爱。
和同伴协商无果,他平静地送她走。莫娜怒气冲冲,却也像早已预想到的样子。一个短暂的镜头,莫娜眼里噙着泪水。
她又把自己安置于荒野里,破屋里,帐篷里,走在一条不知道通往哪里的路上。
我不喜欢《天涯沦落女》这个译名,导演无意于把这场流浪置于评判之下。
莫娜对着曾经是哲学教授的牧羊人喊:“去你妈的哲学”。也像是对所有揣度她的人喊的,包括那些她遇到的人,还有画面外观摩的观众。牧羊人经过哲学和伦理的定位,选择了这条介于孤独和自由之间折中的道路。在没有脱离了社会秩序的范围之内,他有自己的评价体系和权衡的砝码。
而莫娜呢,我不知道。只知道她把自己抛给了大自然,粗暴野蛮地对待着自己的肉身。
她做一些零工,像清理墓碑、洗车、摘草莓、收葡萄,吃着粗糙的食物,露宿在破烂的帐篷里,把自己祭献给大麻,不知道她会不会感到黑夜的孤独和恐惧。即使面对强奸的危险,她仍然会说,我走我的,我不在乎。
她丝毫不在意一个女孩子娇嫩的皮肤,任它脏了臭了,头发油腻又干枯。
对于世人对终极问题的思索和意义的追寻,莫娜是轻蔑的。面对那些提问的人,莫娜的态度冷淡且敷衍。
对电影里的所有其他人来说,莫娜是一个过客。镜头并没有跟随莫娜,而是莫娜闯入了画面,进入了人们的回忆里。人们羡慕她,讨厌她,好奇她,同情她,欣赏她,挽救她,放弃她,最后,她还是走回自己的路上。
“这不是飘零,是凋零”,莫娜没有走出牧羊人的宿命预言。就像牧羊人所说的他的那些流浪的朋友,酗酒、吸毒、最后毁灭。“因为孤独最终吞噬了他们”。在影片的最后几分钟,莫娜在惊惧之后绊倒在沟渠里,裹着那条肮脏破旧的毯子。以天作幕以地为席,天地并不能给他们温暖。莫娜死在了寒冷里。
这个“好像是从海里来的”的女孩,避免不了扎进她脚底的社会规则的尖刀。
平缓推进的镜头到这里结束了,我们甚至顾不上叹息,也没有资格。更重要的是,莫娜并不需要。
她和自言自语看起来时日无多的老人大笑着。这是她笑得最厉害的一次。老人笑她看起来已经老糊涂了,但心里清楚侄子算计着送她进养老院好继承她的房子,而且她也逃不过这个结局。莫娜也笑着,大声嘲笑着可预知的和不可预知的。
我们或许也永远不会知道,自我毁灭和自我实现哪个会先来,还是一起来。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我们也都会走向死亡,并且死得并不比莫娜更舒适更平静。
不知道为什么,莫娜轻轻碰触手上伤口的画面异常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