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不出过去的人,不配有灿烂的后来
1
又一部演员的演技被剧本瞎了的片子。
我打的是三星,“还行”。
在电影院里的两个小时,感觉如坐针毡,太冗长无趣,不过我没有中途退场的习惯,无论如何,看完,这是对电影的尊重。
很多人抨击《后来的我们》的三观,我不认为这值得抨击,三观与观众不合的片子,实在是太多了,和《后来的我们》类似的青春+重逢题材,比如《甜蜜蜜》,黎小军和李翘,也是在黎小军有女友的情况下上了床,《廊桥遗梦》是中年出轨,《玻璃之城》是恋人重逢后旧情复燃,并且同在一场车祸中丧生,但是这几部片子,都并没有引发“三观不正”的抨击。
《后来的我们》是拍坏了。
再多的情怀,也救不了硬伤,剧情和感情都莫名其妙,硬生生地串联起感人的桥段,有不少闪亮的碎片,每一个碎片都可以取一个感人的小标题,也都会感人肺腑,但连贯起来,主题却混乱了,于是整体都失去了光彩。
就好象一连串的词,每一个词你都认识,但是连成句子,却看不懂了。
编剧其实是很有经验的,精准地计算了观众的泪点,像流水线上的工人一样熟练,但太套路了,太匠气了,主题没能升华。
不管是鸡汤还是金句,都应该是为剧情、人物服务的,人物要能够立起来,不管人物是好是坏,总要有动机,有变化,才像个真实的人。剧情要讲究逻辑,可以艺术化处理,高于现实但不能太脱离现实。
小镇青年、北漂、隔断房、限期搬离、地下室、电脑城、盗版光碟、穷困潦倒、相依为命、分离、发达、久别重逢……这些词,的确能够牵动很多人漂在各城的回忆,但一部电影,不是记录片,单只这些典型场景,圆不起一个好故事。
哪里有什么后来?
失去了方小晓的林见清,世界失去颜色,看上去有妻有子,但是一脸阴郁。
“后来的我们”也没有“我们”,只有林见清,至少他变化了,而方小晓,和从前一样,并且对林见清“一直都爱”。真不知道她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换一个角度,如果仅仅因为这些场景被打动,而流下泪水,那么,这种情感,是浅薄廉价的,泪窝太浅,泪点太低。
假如把电影当成镜子照见了自己,想起了过往的爱情、分手,因而在影院里哭成狗,我亦无法同情。
至于说大部分人没看懂,然后洋洋洒洒地搬出自己的经历,以示和片中人物有多少共鸣,这样的作者这样的评论,也不过是浮浅的骄傲轻率的判断,其实大部分观众对这类作者的个人经历,并不感兴趣。
即使是刘若英作品,打着深刻的《后来》印记,也并不是观众们感兴趣的,毕竟刘若英和陈升的所谓爱情,已经传说了太多年,并无新鲜。
固然每位观众走进影院是基于不同的原因,但是好的片子,是让观众走出影院的时候,感觉和看片子之前不一样,没白花电影票钱,也没白花时间。
2
从演技方面,每位演员都很落力。
井柏然不再有奶油感,而增加了生活的糙感。他演出了从小镇到选择北漂的心路历程,演出了那种自卑和敏感。
周冬雨以一贯的灵气诠释可爱精灵的方小晓,仍然是本色演出,她跳不出古灵精怪的小妞形象,角色基本雷同,放在这部片子里,回忆部分算是不错的,但是十年后的方小晓,她演不出人物的变化和层次,还不如换个人来演,但从角色上来说,这个人本身就是面目模糊的,林见清有非常完整的社会关系,方小晓除了前男友们和几份常换的工作就一无所有了。
田壮壮贡献了最精彩的演出,一个在家乡守望的老父亲形象。
催泪很多观众的那封信,我倒没觉得多感动,信是很感人,但不是一个在小镇上经营一家小餐馆的老人能够写出来的,太文艺。
太文艺,也是这部片子的病。
沉迷游戏的大学生林见清,学历不高缺少文化的社会我方姐,都不带文艺细胞,却能不断吐出文艺的句子,这本身就相当违和了,这些句子固然起到了加大传播力的效果,但是让片子更有生命力的,仍然是故事本身,讲不好一个故事,金句就算能够飞得远些,也不过是断了线的风筝。
说白了,是北漂青年的肉体,台北女文青的灵魂。
文艺并没问题,但要让人物有文艺的背景。
比如林父的身份如果是小镇学校里的老师,至少可以增加金句感人度。
但是这种起到旁白作用的金句,关键时刻却又不用。方小晓到底要什么?他们为什么而分手?我看了不少评论,不少人包括我都觉得莫名其妙,的确也有人脑补了不少戏,但是拜托,如果电影得这样看,那演员只需要沉默就好,其他的全由观众脑补好了,一千个观众能脑补出一万出《哈姆雷特》。
为了让两个人相爱,本来毕业于游戏专业又热爱游戏的大学生,先在电脑城后在天桥底卖碟,同伴都能够进畅游,他不能?他必须做出自己的游戏被畅游高薪聘请才行?那中间又干嘛去当游戏客服呢?
林见清是大学生啊又不是民工,游戏行业多缺人编剧是真的不知道吗?
话说到这里我不禁为畅游深深地不平,明显地畅游赞助了啊,但是这么热烈的讨论里都没几个人提到畅游,这哪行?
电影里本来可以过得不那么辛苦的人,却非得弄出一副其惨无比的情状,为的就是“没办法了只能同居了”、“这真不怪纯洁的我们都怪万恶的社会”、“我不是不想挽留但我现在给不了你想要的房子。”
方小晓也是奇了怪了,这么机灵的小姑娘,人精似的,林见清们摆不定的场面她三言两语就解决了,小嘴甜甜的,客户关系杠杠的,以她体现出来的做生意的能力,就算是学历低,原则上都不是问题,她要是正经八百地好好工作,根本就不用指望男人给她买房,自己估计都能拿下好几套。
但是就不!
就是一门心思地找男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在“爱情”面前智商为零,被小三了都是无意中才发现,然后才有林见清备胎上位。
一直为了房子为了北京户口而辗转在不同男人身边的她,等到林见清有了房子也说要给她一个家的时候,又不愿意了!说你从来就不懂我,然后一副懒得解释的样子就走了。
既然如此,那再见面的时候也就别说爱了呗。
不,“我一直爱。”
都说女人的心思你别猜,但方小晓的心思更是没法猜。
这就好象写一篇文章,论点是:北漂不易。
于是,就有了论据:
林见清必须穷。
方小晓必须不断恋爱又不断失恋。
两个人必须挤在一间屋里。
两个人情不自禁地发生关系。
然而尴尬都溢出屏幕了。
后来的论点是:后来的我们见面了,旧情难忘。
于是,论据就有了:
因为飞机延误两个人必须待到一个房间里。
必须来瓶红酒。
必须喝着追忆当年。
还是当初啪啪啪的细节。
(难道你们两位就没别的可追忆了么?)
超大写的尴尬。
《廊桥遗梦》美在克制,活着不能随他海角天涯,死了以后骨灰同撒廊桥。
《甜蜜蜜》里黎小军始终不曾忘记自己的责任。情感的发展一直有支撑点,屏幕外的观众替他们唏嘘不已。
《后来的我们》非常生硬,缺少支点:
编剧说:要有爱,于是,他们就爱了。
编剧说:要做爱,于是,他们就啪了。
编剧说:要分手,于是,他们就分了。
编剧说:要相逢,于是,火车停运了,飞机停摆了。
这和剧中游戏里那个“伊恩寻找凯莉”的故事是一模一样的。
不分手、不寻找,哪来发达、大House?
因为不幸才是故事,于是就制造故事?
让这样的故事成为自己身上的标签,与芸芸众生区分开来?
后来,这故事已经不再是故事,而成了“情怀”?
3
电影会有导演的个人风格,这没错。
但个人风格不等于“始终自我”。
陈可辛拍《如果•爱》和《甜蜜蜜》都是跳出爱情本身的,爱情不过是其中的线索。前者,有人物的成长和在复杂的情感纠葛中认清自己,后者,是大时代的缩影。
《如果•爱》中,林见东的付出撑不起老孙的野心,老孙的执拗,多年来没有变化过,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对聂文也是有感情的,并非纯粹的利用。每个人物都有其复杂性,但恰是这种复杂让人回味,因为复杂到千丝万缕,也能够看得清来路。
刘若英是一个好歌手好演员,但是作为导演的才华还不够。一首歌是相对容易的,演一部戏也是,因为戏里只是自己的角色,而导演涉及的太多:故事、主题、人物、逻辑……每个角色有自己的人生路线和行为逻辑,不能硬生生尬戏。
4
在影院里因为林见清和方小晓的“爱情”和“别离”而痛哭流涕的人们,抱歉我难以同情。
前任不过是生命中的过客,失恋、分手都是人生的必修课,如果纠结于前任,如果见了前任就忘了现任,如果生命中只有过去才美好一再追忆,那么,这活得也未免太苍白了。
如果现在足够幸福,就不会老是想起从前。
幸福不仅要看拥有多少,也要看放下多少。
生命中总有遗憾,但也得学会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