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评论

身为一个从未在北方城市有过长住经验的南方人,缺乏出入澡堂子的体验,实在是只能从以往看过的影片画面里感受澡堂这件事物的存在和特性。这一篇评论多少会因此缺少关于澡堂的主观感受而更偏向解析其他的部分。
首先解释一下我短评所说的:
【这是有明确地区/地域属性的亚文化地区电影,可以称为“北京电影”】:
我评价《洗澡》为“北京电影”其实是跟我认为《火锅英雄》是“重庆电影”原因一致的。《洗澡》的故事关键情节拆澡堂子这件事儿那就是很“北京”的,一来大澡堂这是北方人口密集老城市的独有建筑,二来北京发展速度快才得了这拆迁的由头。这么两个因素一结合,可以点出这片子的亚文化属性。这一点是可以作为与今年黄秋生在37届金像奖颁奖礼上谈到的那个“今后有没有香港电影”的问题对应的回答的:香港电影当然会有,只不过很可能会退化成为一种亚文化属性或者标签,而不是某些自艾自怜的人挂在嘴边的“昔日荣光”。
片子拿“家庭的一个重要时刻”为载体,夹带着讲了很多旁枝的东西,这其实也是个类型杂糅的好典型:满嘴创意的何正那条线是都市讽刺类型;夫妻俩那条线是爱情喜剧甚至有点情色元素;唱歌的苗壮是励志类型;斗蛐蛐儿的两老头其实可以算是体育题材——服兴奋剂臭不要脸不承认这不就是在说《伊卡洛斯》那些事儿么……
片中有三处是岔开澡堂子去别处的故事,一是开头的“洗澡站”,二是老刘讲二明他妈(秀儿)出嫁前依风俗必须洗一次澡的事,三是二明盯着照片讲的西藏朝觐的故事。“洗澡站”创意很好,可惜没钱,现在“共享经济”这么发达应该把这“共享澡堂”也给弄出来才对啊。秀儿洗澡和西藏朝觐,现在尤其是在《冈仁波齐》之后看来,这俩像是张杨的私货,不能说不好,只是组织得还是有些生硬。无疑这两件事都是对位着澡堂在北京的地位的:澡堂洗澡社交就是北京老爷们的风俗和信仰。影片反复呈现的开业准备的镜头——伴着广播体操的音乐铺床擦地擦桌翻牌子——和客人们进出澡堂、在澡堂里进行日常社交的段落,都是在强调澡堂某种程度上复制了教堂的仪式感,承担了教会的功能。张金浩到澡堂跟老刘倾诉妻子丢人的往事和自己“不行了”就像教徒到教堂向神父告解,澡池子就对标了告解室,甚至可以认为赤裸相对更加证明了其坦诚。中后段老刘的去世和澡堂的拆除,意味着神父的死亡和教堂的崩塌,对位的就是老北京人信仰和风俗的毁灭。对于开放和年轻的,比如张金浩夫妻俩,还可以顺利地找到新的信仰“鸳鸯浴”等等,而玩蛐蛐儿的老头却只能惋惜地宣布离了地气,不能再养蛐蛐了。
单就爷仨的故事来说,片子里一直维持了“照顾家庭中的弱者”这个剧情主线。先是父亲老刘照顾二明,然后在老刘病倒时是大明照顾老刘,最后在老刘去世之后,又由大明照顾二明——最后一点后面会展开。但即使在这样的主线设置之下,也没有把二明塑造成一个“废柴”而是通过他对苗壮的两次救赎建立了他的“神性”形象:一是在苗壮头次登台怯场,老刘又去世之后,迅速地承担起了神父的职能,不顾大明劝阻照常营业并给唯一的客人(心灵上受伤的)苗壮搓澡。二是在文艺晚会上,苗壮又一次怯场时二明拿起水管给他“淋浴”,最终苗壮才自信地唱出了《我的太阳》。所以我再回过头去看在老刘去世后大明和二明的关系,反而可以解读出更深的含义。两人锻炼回来看到何正把霓虹灯修好了,这其实意味着教会信念上的重建。随后大明二明的洗澡嬉闹,其实正是二明成为新的神父的标志:连二明对着大明洒水的镜头都像在暗示“洒圣水”——尤其这么再回头一想,二明给苗壮(哑巴状态)洒水之后他才能开口唱歌,不就是耶稣展示神迹时所做的么。
结尾处随着澡堂子的拆除,老林突然拿起了DV机拍摄,苗壮把播放着《我的太阳》的播放器和耳机送给了二明作为道别礼物,似乎都在安慰观众:别担心,失去了原来的信仰,我们还是能找到新的信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