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摇晃晃的岂止人间
残缺是什么?床头遮挡的白月光、脚边踩不住的流风、眼里留不住的恋人,最重要的是跟不上飞驰精神的鲁钝肉体。我们关注一首诗,关注一些词句,从内心里轰鸣出一场潮汐,这并不是文字本身的具有超越个体的作用,这些文字经过打磨被塑造成了钥匙的形态,它将开启一切适合的地方,灵巧轻快的啪嗒声,你臣服了。我们关注余秀华,如同一场大火,如同一场期待了一个世纪的火山喷发,除却诗歌本身的光泽与氤氲的率真纯粹,而是肉体与精神的巨大差距。两种巨大差距的职业想象,在广旷的麦田里回荡着的村口大妈窃窃的八卦,带来的跌宕勾起了你最原始的本性。追捧她,奉为圭臬的诗句,这是阴郁生活中突然破开的窗口。
在看到余秀华之前,我很难想象,生活的土气、流氓气竟然能够和文学的华丽、灿烂毫不相悖地重合。她认为自己的身体跟不上自己的精神,这是她一生的遗憾,但我并不这样认为。在她或许可谓残损的身体上,她展现出了超人的支配能力,她可以在不同的场合任意切换自己的身份并且让人不觉怪异。戈夫曼认为我们在社会日常生活当中只是在扮演角色,所以在面对不同的场景我们会呈现出多种不同的状态,同余秀华一般能够这么游刃有余的在极端的差距中扮演自己,这让我觉得十分佩服。
所有人都在佩服她的率真与自由,同时也哀叹她丈夫的软弱与悲哀。我想他们之间的问题早已经存在了,但是随着名气的不断扩大余秀华的角色缺陷已经被灵魂的力量填补了,或者从另一种角度说,我们的关注就像是投射的聚光灯,导演范俭的拍摄正是将纯粹的生活变成了一种表演。这不是一种批评,我们都是在扮演自己,毫不质疑,我也深知这种行为在面对镜头的时候会被无限扩大。在这场表演当中,我们将余秀华的主体颠倒了,她从一个农妇诗人变成了一个终究是农妇的诗人。她自己在恐惧,我们也是吧。
在离完婚之后,她感到了一点失落。是的,不会改变,她的痛苦根本不会减少,因为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谁是谁的牢笼,当你冲破你所认为的牢笼之后才会发现,生命本身、个体本身就是个笼子,生命本身就是条爬满蚤子,偶尔露出一丝华丽的袍子。人们竞相追逐的,或许就是那一瞬间的葳蕤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