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东京
《筑地仙境》 今天本来应该是记录肯莱特的世纪三部曲之终章《永恒的边缘》,却被另一部纪录片《筑地仙境》所打动,所以换个队列吧。其实二者是相通的,都是一种记录,对昨日的生活迅速作古,化为历史的一种慨叹。时间不长,我们却忘却了太多。 先引用个段子吧。有个女孩勤奋好学,终于感动上苍,谋得一份金融业的高薪工作。为了感谢多年来做着后勤工作的母亲,女孩废了心思,买了“H”开头的著名品牌之限量版包包送给了妈妈,还谦虚的说“其实也不值钱”。数月后,女孩问妈妈包包好用吗?妈妈欣喜的说:“好用好用,我用它来买菜装鱼,一次都没漏过!” 逛市场,从来都是我个人旅行中的一个必备项目。就像宅在家里,心绪纷乱的时候,也会选择一早骑单车去逛菜市,享用完价廉物美的早餐后(通常要吃三个档口以上),再提着在整个市场里搜罗的一大包食材回家,仿佛未来的生活全都在里面了。 一个热爱生活的城市,必然有着成熟的市场。而现代的大都市,更离不开大型的市场为城市供血,尽管城里大多数的居民可能并不知道他的存在。市场还可以是一种聚会的形式,比如曼谷的乍都乍度,他就像我们父辈口中的庙会与赶集,是线下生活的一种体味。 已经记不清第一次了解筑地市场是什么时候,只记得一个朋友曾对我说起去旅游的时候曾踏足过,并说很快就要搬迁了。没想到,还没一窥芳容,他就已经走完了自己的一生(顺便缅怀自己的下关鱼市场之行的夭折)。 八十年,恰好是我们这代人平均的生命长度吧。从1928年的开工,转眼一个世纪就已经过去。生命的长度在增加,生活的样子也总是推陈出新,我们总在奔跑,想明白最新最潮的食物,却忘了千年前的那句“治大国若烹小鲜”。 大自然已经给予人类无数的馈赠,鱼类更是其中的典型。即使是小小的河鱼,只要新鲜,无需繁复的烹调方法,即可品味大自然的清甜。至于片中鲔鱼那宛若艺术品的色泽与纹理,更是让人滋生“此物只应天上有”的感慨。而片中中间商对于日本鲔鱼为何特别美味的答案居然那么简单却又是真理——因为它们吃得好。 反观我们人类呢?从肯莱特的世纪三部曲就可以发现,在比筑地市场更早些许(对比整个人类)的世纪里,人们更多的在为如何吃饱而挣扎。一道柏林墙,就可以让原来的邻居过上数十年天壤之别的生活。而那个出身贵族,一世傲骨,魅力四射的茉黛,用她的气质和雄辩只是为自己的家人和邻居换来了一顿施舍的饱饭。缺少食物的磨砺,使得欧洲人患上了嗜甜的毛病,正如郭建龙对中华历史上王朝在盐业专卖的分析,让我明白了祖籍之地为何有着盐巴炒鸡蛋待客几乎齁死人的传说。 走出国门的机会不多,但总是感慨佛国和东瀛人民日常饮食分量之少。其实向上数三代,大家还不都是饿过来的。但可笑的是,即便在东瀛,也同样面临着对下一代饮食状况的担忧。片中提到,日本的孩子里,不能完整辨别四种味道(酸甜苦咸)的比例已经达到了30%。很多家庭里已经没有了菜刀(我觉得再过些日子,估计有刀的也只是把锯齿面包刀),人们对饮食的淡漠,似乎要想尽办法腾出时间来去做别的事情。可在我这个吃货看来,有什么比吃好更重要的呢?(不过说实话,让我为不爱且不尊重食物的人用心做饭,我也做不到。) 蒋方舟说:“现代科技的发展与其说解放了身体,倒不如说剥离了身体。很多人的很多努力都是为了让别人更懒一些,人和食物之间的距离被缩短了,食指一动,就等着外卖小哥敲门。” 筑地市场的价值,就是在鱼类生产商与消费者之间建立一座桥梁,这其中,有进口商,中间商,还有饭店的大厨们。正是这一环扣一环的协作,保证了从原产地到餐桌的分类品质。很多经验,是需要传承的,而绝不是什么“N分钟学过……”所能替代。正如日本漆器的工艺传承,讲究的就是“不言不语”,想学就要花上十年以上的时间,在一旁看着、练习、琢磨。 可惜的是,即便在工匠精神受到极大尊重的东瀛,这一传统也面临着挑战。筑地市场的商户,从四千多变成了几百家。而其中一间有些一百三十年历史的商铺,三代目因为子女不愿继承,而只能选择黯然结业。面对记者那句“有点舍不得呢。”老人背过头去留下了泪水。 年轻人总是会背叛年长者,他们需要通过这样方式证明自己的存在。但在全民创新的当下,有多少宝藏被我们扫进了角落。等我们恍然大悟去寻找时,却早已不知所踪。我们感慨因为太多人预定而无法吃到小野的寿司,却忘了小野奉上的生鱼片同样来自筑地市场。我们宁可刷着手机,站在陌生人的队列里排队打卡,却不愿共同培育出更多,或者挽留住很多饮食业的匠人。 寿多则辱。 看着片中筑地市场与市场中的众多明显已是老人的中间商垂垂落幕,心里难免不忍,却又明白无能为力。 下一个路口,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