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里安,冬日的裙子与小美人鱼
这篇影评可能有剧透
前不久看了电影《弗兰兹》,我喜欢这部影片胜过《水形物语》。不曾看过欧容导演的其他电影,不欲在手法技巧上置喙。我喜欢影片克制的结局:安娜放下仇恨,独自从德国奔赴法国,孤注一掷地寻找阿德里安,却在寻得后发觉他不日便会成婚。于是安娜放弃并最终释然。
看到评论里有人遗憾于这样无疾而终的结尾,宁可安娜绝望之下去作妓女或寻死,不免有些难以理解这样强烈的情感。为何有所付出就必定要有所回报呢?像小孩子的无理取闹,因为努力了便要得到奖赏,不然便要赖在地上不起来。代价与所得之间也许并没有显然的对等关系——欲求所得便一定要付出代价,然而付出了代价却不一定有料想中的回报。但好在,我相信会有另一种方式的偿还。
其实在很小的时候便知晓了“代价”这个词。并非会读会写这样浅显的知晓,而是知晓了它的内在含义。以往过年的新衣总是裙子。记得第一次在冬日里穿裙子,我被厚厚的连裤袜勒得很难受,便同母亲抱怨。母亲淡淡向我说明,“你不想穿裙子也可以,柜子里有一条裤子也是新的,随便你选”。我很犹豫,裙子穿在身上定然要比裤子好看得多了,但确然不舒服。母亲见我踌躇不定,很冷静地直视我:“要漂亮肯定是要付出代价的。”最终决计穿上,并快活地出去拜年不提。
这是我最初意识到“代价”一词的真正含义,也许还不够透彻,但已在懵懂间触及它的内核。茨威格在《断头王后》里有极经典的一句话:“她那时候还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为此我倒是极感谢我的母亲,早早教会了我这个道理。于是我相信,世间的事情总会在冥冥之中维持一个微妙的平衡。
然而渐渐发觉其实尚有许多事情,并不是付出代价便会有相应且如意的偿还。幼时我拥有许多本西方的童话书,却并不大喜欢看——从小便很厌烦“从此以后,王子和公主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这样俗套的结局。我唯独喜欢的是《海的女儿》。小美人鱼的故事让我觉得真实,“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即便为之割去舌头、每一步犹走刀尖,都不能扭转这既定的事实,最终化为梦幻泡影。现在想来,也许在过去的潜意识里,我便已然笃信代价与回报在很多时候都是不对等的。但我坚信所有的付出都会以另一种方式归来,缓慢而确定地。
所以小美人鱼被上帝救赎升入天堂。所以安娜在莫奈的《自杀》前重获向死而生的勇气。这是我所以为的圆满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