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小熊维尼的另一个故事
文_调反唱唱
从一开始我们便知道[再见,克里斯托弗·罗宾]和《小熊维尼》的调性不一样。电影开始于如画般的自然风景,金色阳光从绿色森林上空洒下,被切分为无数条笔直的光线。邮差从蹲在天竺葵面前的米尔恩太太身边骑过。《小熊维尼》的创作者A.A.米尔恩打开了手中的信,阅罢他步履沉重地走进森林,将手中的板球狠狠地扔向了上空。
从《小熊维尼》里我们以为,百亩森林里只有阳光、蜂蜜、蝴蝶,维尼面对的是类似于打破蜂蜜罐、感冒发烧,小伙伴暂时离去这样简单的烦恼。是的,如果创作者没有葆有一颗童真的心灵,《小熊维尼》不可能诞生,但[再见,克里斯托弗·罗宾]却把那些弥漫在童话故事上空的浪漫色彩一扫而光,让我们看到了美好与单纯背后的痛苦与孤独。
首先《小熊维尼》源于痛苦,创作者A.A.米尔恩是个从一战战场上侥幸逃生的士兵。回到久违的家园后,米尔恩急于创作出一本反战题材的书。但城市的环境让他无时不刻回想起残酷的战场。当他听到气球破裂,以为自己听到的是枪声。来自记忆中的枪声代替了真实的气球爆裂声,在观众的耳边响起,在这时,仿佛我们也变成了米尔恩,深切感受到了他的痛苦。多姆纳尔·格里森从头到尾的表演克制而深沉,他那瘦弱且病态的模样令人心生怜悯。
持续的痛苦需要简单的快乐去稀释。米尔恩做了一个远离城市,来到森林的决定。在那里他还时常想起战争,甚至把森林里蜂蜜的嗡嗡叫听成了在尸体上空盘旋的苍蝇声,可是在这里,我们听到的不再是米尔恩内心的声音,而是真实的嗡嗡声。之所以不同,是因为这一次米尔恩不再是孤立无援,他的身边站着他的儿子比利·穆恩。比利告诉爸爸,不必畏惧蜜蜂,在森林深处还有甜甜的蜂蜜。
《小熊维尼》源于痛苦却始于快乐。正在享受童年乐趣的比利治愈了爸爸的痛苦。米尔恩第一次用小熊维尼的口吻写给妻子的诗登上了《时代》的头条。和《帕丁顿熊》在二战后风靡的原因类似,《小熊维尼》让浸泡在痛苦中的人们想起了幸福的样子。保姆向比利解释道:“它像水龙头,一打开幸福就流出来了。”
幸福从米尔恩开始,蔓延到了全世界,不过,这并不是这部电影要说的。它让我们从米尔恩的快乐中抽身,转而投入比利的痛苦中去。因为《小熊维尼》的风靡,比利童年的乐趣被打扰,他的森林、小熊维尼、童年歌谣,都成了被言说的对象。人们甚至不知道他的真名,称呼他为书中的角色“克里斯托弗·罗宾”。在影片进行到一半,我们才终于知道谁是克里斯托弗·罗宾,以及为什么要和他告别。
从这时起,[再见,克里斯托弗·罗宾]的重心逐渐显露:因《小熊维尼》的风靡陷入孤独的比利,以及他与米尔恩的父子关系。甚至无法做自己的比利选择和父亲一样去战场,面对高概率死亡,比利吐露出了内心的挣扎。其实,他的痛苦已经无需言说。关于这点,电影用比利情绪的递进,让观众逐渐领悟到成长的无奈。如果比利只是在公众面前大声抗议,我们尚可理解。可他逐渐不再露出怒颜,而是去承受,当他假装愉快地答应动物园园长的要求与园中的维尼合影时,他承受的是与童年孤独并存的隐忍的痛苦,这双倍的痛苦是他成长的代价。
与此同时,难以修复的父子关系又让人揪心,甚至没有一个可以去怪罪的对象。因为之前电影花了很大的功夫去塑造一个饱受战争痛苦的士兵,一个在两性关系中相对孱弱的丈夫,和一个力不从心的父亲,我们的愤怒变得无处安放。好在,上天给了米尔恩一次弥补错误的机会,比利从战场归来,他“死而复生”。他说战友在临死之际唱起了《小熊维尼》的主题曲,那是他与父亲一起创作的童谣,他明白了自己美妙的童年治愈了全世界,也与克里斯托弗·罗宾做了真正的道别。
故事从《小熊维尼》的背阳面转了回来,它给了比利的童年悲剧一个更加广阔深远的理解。因为明白了《小熊维尼》给米尔恩与比利的父子关系带来的痛苦,以及他们对痛苦的释然,《小熊维尼》作为一部治愈系儿童著作给大众的欢愉才显得更加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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