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猫传》在陈凯歌的电影中是什么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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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影评可能有剧透
陈凯歌的新片《妖猫传》我还是很期待的,不知道为啥,就是想看。而且有一个人告诉我美仑美奂,不去电影院看不出来的,但我还是没去电影院,因为冷。还有一个朋友告诉我去看,就是去看,我很相信这个朋友的电影品味,所以胖鸟一有资源我就很激动,啥也不干扒着两只眼睛看电影。但是两个小时过去了,除了没人在窗外放鞭炮,我感觉和看了场春晚没什么区别。
《妖猫传》改自梦枕貘的长篇同名小说。梦枕貘是个日本人,我看过他的一本绘本,《小小的大大的树》,一棵大树上的世界,想象之奇妙令人叹为观止。而且坊间流传,梦枕貘数十年苦心孤诣就为了写《妖猫传》,但是电影拍出来感觉和末流网文作家一个月写1000万字的效果差不多。
这个故事从唐德宗离奇去世开始。德宗死前连着七天七夜睁眼不睡觉。唐宫找日本驱邪大师空海来渡劫,空海刚到,德宗就嗷得一下腾起来然后断气了。白居易当时是个小史官,看着皇帝咽气,他拒绝按大官说的写皇上是得了风寒而死,于是被罢官。空海也不信,因为他看到一只猫跑了出去。这是第一个破绽,那么大一只猫,现场有猫毛、有爪印,结果只有空海看见了。
白居易和空海碰上了,这时候城里发生一件怪事。皇上的卫队也就是金吾卫,他们的老大陈云樵家出了只会说话的猫,猫还给陈家送了钱来。陈云樵拿着钱和弟兄们在妓院挥霍(我注意了下,这时候的字幕用的是伎院,不是妓院,说明还是讲究的),然后就中邪了,妖猫惊现,咔咔咔抓死几个人,恐吓陈云樵,然后走了。这个故事告诉到这里还是很好看的,画面之美、故事之紧凑还是有欣赏价值的。
接着,空海和白居易就到陈家去了,抓妖猫。然而妖猫没抓到,倒是看到了陈云樵的老婆春琴在屋脊上一边走一边吟诗:云想衣裳花想容(张雨绮是真的媚,媚骨天成,了不起)。名侦探空海上线:这诗是谁写的?什么时候写的?为啥写?蒙圈白小五郎就说这是李白的诗啊,在极乐之宴上写给杨贵妃的,这你都不知道?然后我就很开心,是不是有狸猫换太子、落魄诗人和贵妃的旷古绝恋,再加上皇帝横刀夺爱,实在不行就敷衍杨贵妃东渡日本,反正是鬼扯。然而这个故事连鬼扯都不扯。
空海认定,猫和杨贵妃有关,死的人和杨贵妃的死有关系。动机一键完成,连环谋杀案动机最难找,能不能故意绕两个弯子?他们找到哪个当事人,哪个人就得死。最后找到阿部仲麻吕的遗孀,两人竟然开始用日语聊案件了,我内心OS,敢情杨贵妃不会日语,这猫听不懂,不晓得该不该杀遗孀是吧。这充分说明会一门外语是多么的重要。
然后两人拿到了阿部仲麻吕的日记,于是知道了杨贵妃是被活埋的,被幻术师和唐玄宗合伙给骗了,直接在石棺里火火闷死。这个时候英俊潇洒温柔一根筋的白鹤少年上线,就因为杨贵妃问了句:你们就是白鹤少年啊?两人神魂颠倒,因为杨贵妃逝世痛不欲生,小白鹤之一白龙还以自己为引帮杨贵妃治蛊毒,又把自己的灵魂注入猫中,到人世复仇。小白鹤之二丹龙因为知道贵妃死亡真相被白龙臭骂一顿从此消失。行了,破案了。
最后四个人强行合体,到旧皇宫参加了一场幻术造出的极乐之宴,丹龙和白龙冰释前嫌,其实主要是因为白龙,不对,黑猫,吐血而死。丹龙身份揭秘,原来他就是大青空寺的住持啊!主持下山许多年,看着师弟杀人也不管,只顾挂鱼头卖西瓜,大彻大悟。故事结束。
一言以蔽之,这是一个青少年追星失败,退而求其次爱上小伙伴的同志故事。几十个亿搭出来的布景和主创还不如一个三流言情故事。
在以前物质和娱乐十分贫乏的时代,春晚是全民狂欢,用最具共识的话题凝聚全中国好几亿的观众。不管是唱同一首歌还是回家探亲都让人感同身受。因为那时候的大多数人远远没有发展出许多具有个性的生活。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基本十年内的春晚我都没怎么看,因为尴尬。这是一台外表华丽然而内里单调且不容置喙的节目。完全无视急剧变化的家庭关系、城乡关系、代际关系,还是试图以家长姿态告诉观众,应该这样不应该那样。
《妖猫传》在这点上和春晚没什么区别。耗资巨大、人力顶配、布景和技术都是一流,然而故事、价值观陈腐乃至迂腐。
比如说爱情,玄宗和杨贵妃的爱情是文人敷演,白鹤少年、阿部仲麻吕对杨贵妃的爱是追星少年的爱,白居易对杨贵妃的爱是文艺青年典型意淫。杨贵妃是窗前的白月光,她就只能活在那个荡来荡去的秋千上,试问这样一个毫无基础的感情能成为爱情,能给人以痛彻心扉的感动?感动人的永远不是典型和范式,是饱满又具有想像空间的个体。
再说极乐之宴。玄宗写了四个字给阿部:极乐之乐,阿部说极乐之乐是帝王之乐,是掌控所有人的乐(插一句,如果这句话成了,那杨贵妃和唐玄宗的关系是控制与被控制,更不是爱情)。但是帝王之乐到最后是个笑话,皇帝自己还得逃难。这个极乐之乐是一个谶语,应该是乐极生悲。极乐之宴十日之后安史之乱发生,白居易夜夜毁稿后发现事实压根儿和想象的完全不同。这是多么大的痛苦啊,有家国沉沦,也有个人志向之幻灭,任何一个话题都能爆发出极大的生命力。然后导演放弃了,起个头,扔掉,回到可笑的爱情故事里。和春晚一模一样,修饰皮相,却不动内里分毫。
如果这是一部商业片,我希望它故事爽快、扣人心弦,但是妖猫传的故事看半小时就算多了。如果这是一部文艺片,我希望它真诚,不管导演说得对不对、好不好,要让观众看到立场,没有立场。
姜文有次说:电影是一瓶酒,电影开始的时候也许是一颗葡萄,但不能到最后还是葡萄,最后要是酒。什么是酒?绕梁三日者为酒,这个难度好像太高了。
最后再说下唐朝的想象。大国喜欢夸耀自己的大国历史,小国喜欢回忆自己的大国历史,这是人之常情。但大国之所以为大国难道就因为它大、人多、房子亮晶晶?在现下的荧幕上充斥着华服雅苑,却没有一个故事有大国气象。这种对唐朝的想象实在是贫乏到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