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

匈牙利女导演伊尔迪科.茵叶蒂是匈牙利超现实主义大师级的人物。2017年，经过十几年的蛰伏，这位女导演带来了《肉与灵》，一举夺得第67届柏林电影节金熊奖。

《肉与灵》讲述了一对特殊的男女主人公由相识到相恋的过程，电影利用视觉影像直观地阐释了什么叫做“心有灵犀”，并通过细腻而曲折的剧情铺陈了男女主人公关系的递进，最后，电影停止在相恋最美的时刻，那是肉与灵的双重完美结合。

《肉与灵》的女导演，通过对男女主人公生活环境的细腻描摹，塑造了性格迥异、对比鲜明的两个人。男主人公，屠宰场老板恩德雷，外部严肃，实则因为身有残疾而自卑敏感。女主人公，屠宰场新来的质检员玛丽亚，自我封闭，完美主义，严重的防卫型人格，与所有人都自带隔膜。

导演在拍摄男女主人公各自的家时，分别用了不同的风格。恩德雷的家杂乱，灯光昏暗，靠近马路，夜晚吵闹。玛丽亚的家则是极简主义风格，禁欲系的色调让人心生安静，甚至炮制出一丝枯燥。玛丽亚的着装也是这样，宽大、单色、低调的衣服，看不出她曼妙的身材，仿佛圣洁得有点变态的老处女。

两人关系的羡煞旁人之处，是他们会做同一个梦，梦里他们都是露，在森林的雪地里觅食，互相陪伴。这是一段纯洁到无以复加的感情，鹿的灵性、圣洁，雪的洁白，森林的静谧，都昭示着“心有灵犀”的可贵。这是恩德雷和玛丽亚“灵”的结合。

《肉与灵》讲述爱情这件事的准确之处，恰在于其肯定了“心有灵犀”的美好同时，也承认“心有灵犀”并不够，恩德雷和玛丽亚经过试探、求证、确认之后，经历了两次误会，才最终达到肉体的结合。《肉与灵》并没有停止，电影同样告诉我们，爱情也会败给迥异的生活习惯带来的碰撞。

在恩德雷与玛丽亚终于“乳水交融”之后，两人共进早餐，恩德雷不小心把面包屑撒在了在桌子上，这时玛丽亚用手把桌上的面包屑清理干净。之后，恩德雷说“我记不清昨天梦见了什么”，玛丽亚说“我昨天什么都没有梦到”，影片戛然而止。通过之前影片对玛丽亚的爱好清扫的生活习惯的铺垫，以及对恩德雷好面子、敏感的性格铺垫，我们可以猜测两人将来的感情走向并不乐观，我并不认为他们今后会琴瑟和鸣。

两人都没有再做同一个梦，可以有两种解读，一种是两人的“灵与肉”以及足够交融，不需要再通过做梦来交流；另一种是，当本来“心有灵犀”的两人真正生活在一起之后，面对琐碎的生活，彼此的“灵犀”会一点点消亡。我更倾向于后者。因为导演已经用足够多的对比，给我们答案。而这，也正是《肉与灵》描摹爱情的准确之处：一切的美好都只在最初！

片中通过几句仿佛“不经意”的台词，对屠宰场胖胖的人事主管杰诺和妻子的生活描述，恰恰以互文的形式预言了恩德雷和玛丽亚这对比翼鸟的爱情生活的将来。

当杰诺承认自己投了牲口用的交配粉之后，电影弥散开了一丝荒诞和粉刺的意味。杰诺怀疑自己的妻子出轨，显然暗示了自己的性无能。一对夫妻正处在最脆弱的情感时期，电影在这里展现了爱情最不堪的状态。荒唐的是，正是最不堪的杰诺，牵引出恩德雷和玛丽亚的相知：正是针对偷盗事件的心理检测，让男女主人公知道对方竟然和自己做同样的梦。

正是由于包罗了的爱情的不同状态（多桑像小公鸡一样挑逗女工，则又是一种状态），使得《肉与灵》的气象和格局变得宏大起来，视角变得“上帝”起来，令人联想到《红楼梦》，你瞧，这边木石前盟，那边金玉良缘，却也有扒灰的扒灰，偷小叔子的偷小叔子。只不过短短不到两个小时的电影，不足以把爱情的各种状态说尽，匈牙利的这位女导演也清新，只把最美好的一段，重点拍出来给我们看。

《肉与灵》的镜头非常有想法。在片头，一只牛被宰杀之后，导演给出一个长镜头，牛的身体的局部，从脚到头，逐渐从画面中经过，最后屠夫隔开牛的脖子，献血留下。在结尾，玛丽亚企图自身，当她割开手腕之后，突然接到恩德雷的电话，这时镜头从她的头部开始往下，长镜头逐渐展示了她曼妙裸体的局部。片头里，牛的肉体饱满，并不像死了的动物，片尾里，女主的裸替一样的饱满，血液也是一样的奔流。导演用这样一组相似的镜头，仿佛在说，人要是没有爱情，和牲口有什么区别：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不完美，一刹那，生死相许，老泪纵横……这就是，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