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家庭成为吞噬自我的囚房
故事发生在美国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小镇生活平静如水,主人公是名叫Gilbert Grape的男青年,他有一个令人绝望的家庭,父亲七年前死于自杀,母亲由于失去丈夫的悲痛而暴饮暴食患了肥胖症,身形宛若“沙鲸”,丧失行动能力,经常遭到外人的嘲笑;青春期的妹妹十分叛逆,心思在打扮上并不能分担家务且常常推卸责任给吉伯特;姐姐还算持家;而他的弱智弟弟亚力却是时刻需要警惕和照顾的随时都有可能爆炸的“炸弹”,令吉伯特防不胜防、身心俱疲。整个家庭的生计和弟弟亚力的日常起居填满了吉伯特的整个生活,他俨然扮演了父亲的角色,在杂货店努力工作且经常加班。开着房车旅经此镇的美丽姑娘贝基是吉伯特乏味重复的生活的一抹亮色,贝基的生活理念也在启发着吉伯特发现那个被掩埋的自我。影片在全家人为吉伯特过 18岁生日聚会时达到高潮,吉伯特因为冲动打伤弟弟的愧疚在吉伯特傻傻的笑容里融化了,母亲最大的给亚力过18岁生日的心愿也得到了圆满实现,最后在母亲死去之后,这个困住吉伯特的大房子在火光中化为灰烬,吉伯特带着弟弟再次与贝基相遇,于是开始了全新的生活,妹妹和姐姐也开始了新的生活。
温情影片:故事是悲伤的,题材是关于边缘家庭的,但影片却充满了温情与感动。虽全是平凡琐细的生活碎片的再现,但却有内在的逻辑,具有连贯性,一波三折。
大火之前
主人公:吉伯特
“关心着每一个人,却忘了自己的存在”。
对家庭成员的爱以及由爱而生的责任填满了他的整个生活和身心,他无暇顾及自己的真实内心,忽视自己的内心追求,从未想过、也无力改变这样的生活。
几处表现
在和贝基一起欣赏小镇夕阳的美景时,意兴正浓时想起来到了给弟弟亚力洗澡的时间,于是飞快赶回家中,由于心思在心爱姑娘的身上,便把弟弟放入浴盆中让他自己洗,然后就回去和贝基继续欣赏落日直到天色已浓,没想到回家之后发现弟弟在浴缸里浑身发抖(自己不会洗澡),他非常自责,同时感到十分心累。
亚力会在任何一个吉伯特的稍不留神之间,迅速爬到小镇高耸水塔的顶点,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小镇警方屡次搭救,不胜其烦,但每次都是在吉伯特的劝导下,亚力才肯下来。哄弟弟下水塔这件事情耗费了吉伯特许多精力,也挤占了他正常的工作时间,令他提心吊胆。
在吉伯特的独白中,他说过一句话:“很多时候你想让他生存,但有时你又想让他死去”,生活完全不能自理需要吉伯特全权照料的亚力,真的很个巨大的负担,没有他,吉伯特可以有更多的时间专注于自己的事情,但是因为对弟弟的爱,哪怕再苦再累,只要他活着,就是最好的事情。有这个负担,很痛苦,但是没了这个弟弟,会更加痛苦。亚力因为遗传父亲的疾病,原本医生说活不过10岁的,而在吉伯特的悉心照料下,亚力却奇迹般地活到了18岁。这是爱的奇迹。
汉堡店开业的时候,贝基来告诉他,汽车已经修好,她马上就要离开。那是他心爱的女孩啊,是他绝望生活的一束光啊,然而他只是呆呆地看着她,仿佛什么都没听见,已经没有余力为这告别而悲痛,没有力气挽留甚至不想再抱怨。生活塞给他什么他就接受什么,他已经习惯。他已然在现实的重压下变得麻木。
吉伯特沦陷在这样的生活之中,却无法逃离,这让与他偷情的卡华夫人吃定了他,她对吉伯特说:“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你吗,因为我知道你一定在那儿,我知道你永远不会离开”。哪怕这个家的负担那么重,但是对家人的爱和牵挂羁绊着吉伯特去追求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
贝基在剧中多次问吉伯特,你想做什么。最后他说,他希望房子能修好,爱丽能长大,妈妈能跳健美操,亚力能健康地活着。贝基接着问:“那你呢?你就不想为自己做点什么?”他说:“我只想做个好人。”
Drench or Eat?
问题:对家庭成员的亲情以及由爱而生的责任:
是填满(我在这里所说的“填满”是一个褒义词,是drench)了吉伯特,还是吞噬(Eating)了他呢(这里所说的填满和吞噬的对象,侧重指吉伯特的精神空间,因为他的物质生活,很明显,已被填满和吞噬了)?
分析:被填满是一件幸福、有意义的事:
我在这里所说的“填满”是指吉伯特心甘情愿地被这样的家庭责任填满(就是说他的精神空间被家人填满),那么家庭的负担对吉伯特来说就不成其为负担了,吉伯特乐在其中,并因此感到充实、有意义,家人的健康快乐就是吉伯特的健康快乐,家人的幸福就是吉伯特存在的意义,吉伯特的精神就是满足的,既然这样是满足的状态,那他就不会去憧憬想象中的另一种生活(“生活在别处”恰恰说明眼前的生活并没有填满他的精神空间,哪怕物质生活是被填满了,但是精神生活并没有被填满,相反,是很空虚的),那么这是一种“充盈”和幸福的“沉浸(be drenched)。”
但很显然,影片中的吉伯特并不是上述这种状态,而是恰恰与之相反,这通过几个不易察觉的细节可以推断出来:
1、影片开头就是吉伯特和亚力在镇口马路上等待房车,当房车出现的时候,吉伯特的眼神里充满了向往,跟随着房车渐渐远去的轨迹短暂地逃离了繁杂、琐碎、无聊又绝望的现实生活,进入了想象中的另一方天空,那是一片属于自我的、自由的天空,这说明吉伯特的内心深处或者更准确地说,潜意识里,是有对另一种全新生活的渴望的,他是有自己的想法和追求的,而这些渴望、想法、和追求被他压抑太久,连他自己都忘了,只能在这放空的间歇短暂地被记起,一旦回到那栋房子里,就再次忘记了。
2、吉伯特根本上是爱他妈妈的,但这爱并不能打消他对妈妈的失望,从一个细节可以看出来,就是当他看到邻居小孩好奇地向窗内看时,他主动抱起他们,让他们看个够,还说,看 这就是我的“鲸鱼”妈妈,他对妈妈的嫌弃和哀其不幸 怒其不争就通过孩子这个窗口发泄了出来,也通过孩子这面镜子映射了出来,如果他并不觉得妈妈的肥胖是放任和堕落的结果,那么他就不会有这样的举动。很显然,他对妈妈不满意,他对生活不满意。
3、给弟弟洗澡,弟弟不听话,吉伯特积蓄已久的怨气和郁闷全都凝结在了把弟弟打出血的那几记重拳上,那显然不是一时的情绪失控,而是积蓄已久的负面情感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也很明显,他对弟弟偶尔也会有想放弃的 时候,他对这样的生活不满意。
被吞噬是一件绝望、无意义的事——为他人而活,迷失、掩埋、失去自我(追求),吉伯特就是这样被吞噬(eating)的:
吉伯特的不幸并不是他没有属于自己的空间的既成事实,而是他被日复一日单调乏味的生活洪流裹挟而下,已经彻底与这样的生活妥协、向这样的生活臣服的生活态度:清楚地知道自己并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但却麻痹自我意识,更无力打破这种生活,因为打破的代价太大了,换一种生活方式很不易,但却能挣脱囚笼、实现自由。而现在并不完美的生活却是舒适的温床与温暖的避风港,就这样麻痹掉自己内心的真实呼声和清醒意识,舒服但不自由地活着倒是最容易的。生活给他什么,他就接受什么,从不去质疑和思考,也从不去创造与改变。
于是,这个远看无比渺小,生活在其间却感到无比大的“house”,对吉伯特来说,就像是一个困住他的“囚房”,他就像一个被“home”&“families”剥夺了自由和自我的“囚徒”。
——而我们每一个人,其实都是吉伯特:
我们也很难打破舒适的现有生活的温床,被琐碎而繁杂的日常事务填满,它们蚕食着我们原本那对自由和改变的渴望,鲸吞着内心深处的那个真实自我。我们曾经无数次想改变却始终没有力气改变,也许是因为处理现实事物已经耗费了巨大精力,但根本原因是因为改变意味着与舒适温床的痛苦分离,改变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虽然改变之后换来的是更好的生活),但沉陷于眼前的生活却是最容易的:在眼前的舒适温床上,虽然时有抱怨,时有不如意,甚至相当糟糕,但总的来说还是舒适的,于是就一次次麻痹掉内心的追求(因为内心追求与现实的冲撞有时会带来很痛苦的内心体验),直到再也没有追求(甚至是头脑中再也没有了自我追求这样的概念),彻底与生活妥协,并习惯了这样的状态,麻木地生活。举一个最简单的我自己的例子:转变消费方式,缩减基本生活需求消费,扩大高层次生活追求(比如自己省钱买单反)消费,实现消费方式转变带来的生活方式转变,从而提高生活质量。这一直是个白日梦~
烧掉房子的大火
母亲死于肥胖症,因为肥胖,她被外人嘲笑了七年,变得自闭、抑郁,丧失了对生活的希望,更失去了尊严。而在死后,孩子们为了维护母亲的尊严,选择了火烧房子的办法。因为母亲庞大的身躯被抬出去或者被吊车搬出去埋葬都会引来邻人的关注,而这势必再次招致嘲笑。
哪怕生者已逝,但母亲的尊严依然是子女们尽力捍卫的东西,哪怕用烧掉世代居住的房子的代价。因为母亲的尊严更重要,母亲,更重要。熊熊的火光之中,房子化为灰烬,母亲生前一直都缺失的尊严却获得了重生。震撼、感人、温暖。
这场大火,不仅是母亲尊严回归的象征,更是隐喻着吉伯特的浴火重生,火的意象,有双重内涵。
大火之后
大火烧掉的不仅是房子,更是困住吉伯特的“囚笼”、囚笼之上那片狭小的、永远不会改变的天空,以及吉伯特已然麻木的生活态度。大火之后,吉伯特将拥有不一样的天空。
敢于用火烧掉房子,说明吉伯特不只是在维护母亲的尊严,更说明他已有足够的勇气打破之前的生活,彻底地与那张舒适的却禁锢自由的温床相告别,去发现不一样的天空,这意味着他终于不再麻痹,开始回归自我,倾听内心的真实声音,追求属于自己的生活。做出了这一番改变之后,命运终于回馈了他,一年之后,吉伯特带着亚力与开着房车再次来到小镇的贝基相遇,他们和贝基一起,开始了环游美国的自由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