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馆与Piazzolla》 致春光乍泄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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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 持枪远行 公众号

宾馆与Piazzolla

他们手里拿着一本麦克尤恩的《只爱陌生人》翻阅

里面有一段切萨雷·帕韦斯写的话

“旅行可真是野蛮……

除了空气、睡眠、做梦以及大海、天空这些基本的东西以外，什么都不属于你……”

宾馆房间里有阳台，窗纱，海景，粉色碎花布纹的沙发，落地台灯与书桌

每间房一模一样的复刻

像是假情假意

他们的房间很乱

浴巾、毛巾、拆过的行李、纸巾、衣服、内衣、鞋子、被子

四处散落

买来酒

酒差点洒了地毯

要赔钱的

他们心里想

管不了许多

今朝有酒今朝醉

他们

是他和她

他和她呆在这间房

呆在被搁浅的沉船的骸骨里

游荡沉落

像是用他们的过往去向这世界进发

远处的海拍打着岸边

他是高速公路服务站点的小服务员

工作的地方总是喧杂

闲余帮厨房摘菜，洗菜

晒太阳时出神

很久进城搭一次地铁时观察着陌生人

陌生人通常做着各种神情、打发时间、消磨光阴

和他没什么两样

她是一家市中心火锅店的服务员

素颜，涂抹唇彩

简朴，背后骂恶劣顾客时比较邪魅得意

心情不好时会买条好看的牛仔裤

她的工资攒不了钱

因为好看的牛仔裤太贵了

她什么都没有

只拥有一双直辣辣的好看的腿

一天

她夜间无聊看了电视台的电影

一部旧片

并不高清

是费尔南多索拉纳斯的《旅行》

把她给吸引住了

新探戈的手风琴音乐

卷入她的心窝

她搜了Machu Picchu

是马丘比丘

找来一张地图

指给小服务员看

我们攒钱去那里

他说

我们节衣缩食也去不了

那我们能去哪里

上海

去了上海我们干什么

先开一间房住

然后继续做服务员

那我们为什么要去

因为我不想烂下去

在上海就能不烂下去吗

恐怕也会烂

话说完

其实他心里想去的是长白山

她是个乡下女孩

乡下菜市场那里有个“何宝荣早餐店”

早初她觉得习以为常

直到她无意中闯进了《春光乍泄》的世界

来城里做火锅店服务员前

每天准时8点去“何宝荣早餐店”吃包子和油条

有时吃骨头肉汤粉加咸酸菜

她希望何宝荣最后流浪到这里

似乎不可能

现在宾馆房间里

电视机的点播台

点了《春光乍泄》

他不懂《春》里的那种爱

只是觉得她喜欢什么就跟着喜欢什么

每天很多像他一样的打工者蜂拥进城

他在默默盘点他们即将要面对的困难

自己的生活要靠自己争取

每天比前一天更多一些困难的话

要和困难进行殊死较量

才能回头感谢那些困难

长白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去

他和她很少交欢

性福应该是很重要的内容

她却说

除了情欲还有其他更多的东西

岌岌可危脆弱不堪一击的正是情

有时候他们安静得像无性无爱的伴侣

好像挥挥手

就可以随时抽离

随时恢复单身

他想着事情

她看着电影

酒杯立在床头柜

地板上凌乱不堪

仿佛没有生活可言

仿佛旅程是勇士才能开启

第二天早上

他没有陪她一同去上海

他一路奔去了大兴安岭

留在长白山做小服务员

做了很久

他们保持联系

她去了上海

耳机里是Piazzolla的prologue

她撑着一把雨伞走路

雨使路变得模糊迷离

街头的色调变得浓重华美

不可捉摸的斑驳茫然

就像春光乍泄的镜头

探戈重复定调的旋律

就像当晚的海浪拍打海岸

她低头浅浅一笑

迎面而来的陌生路人都变得格外温和

她想起他

想起和他一有钱就辗转留住的宾馆

想到渐渐地不需要很多人很多人经过自己的生活

想到他和她无床欢的陪伴

不耽溺

不需要重头来过

她看到流浪的手风琴演奏家

她停下来跳起舞

潮湿寒冷的春天

阴云大片厚而密

一直延伸公路的尽头

身边一个年轻母亲带着一个还不会讲话的小男孩

和一个积极背着沉重行李包的4岁小女孩

他们停下来绑鞋带

默默地笑

迁徙打工很苦

小女孩一脸坚毅一脸快活欢乐

笑着

和母亲继续走

那种笑容

她也有过

他和她曾经

月光下跳舞

火车上接吻

江河湖海边散步

寻思冥想

有个人喜欢自己

能够使自己得到救赎的只有自己

天际发白

田野平川似的开阔

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摇曳生光

她回乡又经过何宝荣店

爱情使得人眼中和脑中的一切事物都金光闪闪

道路两旁的绿树叶在上空形成一个弯弓的屏障

阳光大片透下

映在田野的杂草和正在行驶的玻璃车窗

投打出一道又一道明晃晃的光和斑驳阴影

闪过每个人的脸，发丝，手指的金色光泽，风吹的纸片

人生是一场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