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食与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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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记·礼运》有言:“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意为饮食之食欲与男女之情欲是人类最基本与主要的欲望,而李安这部《饮食男女》正如题而言,讲饮食,也讲男女之情。
影片以老朱一段先声夺人的厨艺秀开场,对食材干净利落的处理,出神入化的刀工,热烈滚烫的油锅,一盘盘喷香冒气的美食出锅,这是一名台湾中国菜硕果仅存的大师老朱在为每周一次的家庭聚餐做准备,但随着年龄的增加这位大厨已经失去了味觉。老朱早年丧妻寡居独自抚养三个女儿长大成人。大女儿家珍是一名虔诚的基督教徒,在一所中学做老师,年龄已大却仍然未婚,据说是因为大学时男朋友的突然失踪导致。二女儿家倩在一家航空公司做高管,美丽成熟且事业有成,与男友分手后却仍然保持性关系。小女儿家宁在一家快餐店做职员,遇到了有情感苦恼的同事的男友钟国伦。一桌丰盛的晚餐,父亲与三位女儿却无法交流,本来在中国饭桌是交流感情的最佳契机,这也是父亲要求三个女儿每周日都要在家聚会的原因,可是饭桌上仅有的两句话却以父亲的威严和女儿的小心而无法进行下去。简短的餐桌镜头就已交代了整个影片的主要问题——代沟。在这次例行的家庭聚餐中,家倩向大家宣布自己已经买房要从家里搬走。家倩性格最像父亲也最喜爱厨艺,但由于母亲的离开与父亲不让她接触厨房的原因,长期以来父女关系紧张,不惜一切想离开家。大姐家珍表现出对家倩要离开家的心理不平衡,并说自己会是最后照顾父亲的那个人。
但电影的情节演进与观众料想有所差异。父亲老朱发现邻居锦荣的女儿姗姗便当不好吃因此每天中午给她送便当,锦荣正在打离婚官司,锦荣的母亲回国并在朱家做客。最小的女儿家宁与钟国伦常常聊天情投意合,很快便在一次了,而且未婚先孕,在第二次家庭聚餐中宣布要从家里搬走,家宁成了这个家中第一个离开的人。家倩在公司被上司赏识得知要晋升被派往阿姆斯特丹工作,同时结识了海外精英李凯,发现他就是家珍口中当年抛弃她的那个男朋友。然而通过李凯才发现原来九年来家珍一直在编一个谎言以及处在一种自我陶醉意淫的幻象里,因为李凯根本不是家珍的男朋友,而是家珍好友的男友。家倩在发现前男友已经有了新的爱人并准备结婚时感到了失落,但他提出保持性关系时家倩感到厌恶并拒绝。同时家珍在学校被学生写的情书戏弄,误以为是自己已有所钟情的排球教练周明道所写,知道真相的家珍在教师痛哭,与前来安慰的周明道接吻,至此两人的关系确定。火速结婚的家珍在第三次家庭聚餐中宣布离开家,与周明道扬长而去,成为第二个离开这个家的人。家珍的行为与之前表达要照顾父亲的话语形成巨大反差。
老朱的老朋友也是大厨房的厨师老温意外去世,这让老朱与家倩都倍感伤心,老朱决定不再做主厨,而家倩对着医院里父亲的背影心怀愧疚。家庭第四次聚餐在老朱的张罗下开始,这次家珍和家宁带着丈夫来参加,被邀请的还有锦荣及其母亲和女儿。在这场聚餐中老朱说出了藏在心中很久的心事,就是他要和锦荣在一次而不是女儿们以为的锦荣母亲,并且要卖掉这所老房子。最后老朱与锦荣在一起,而且锦荣怀孕了。家倩最终放弃了去阿姆斯特丹晋升的机会,留在这所老房子烧菜,最开始这个强烈要离开家的人却留到了最后。大家各自的生活走向了不同的轨道。老朱被邀请回家品尝家倩的菜时发现自己恢复了味觉,这一恢复意味深长,他自身摒弃了做菜这一传统,作为传承纽带的人是与他最为相像的女儿家倩。
《饮食男女》将中国人“家”的情怀舒展淋漓,其中所表现的家庭解构和重组,虽然并不直接来源于中西文化的冲撞,但也是以文化观念的冲突为内核,并以此影响和制约着不同人物的情感和行为。在影片中,中国饮食文化得到了充分展示,而正是这种饮食文化,既是老朱和三个女儿维系感情的纽带,也是他们生活欲望的一种象征。同样,西方基督教文化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展示,它不仅是家珍的精神支柱,也多少影响了其他人的思想行为。除了饮食,影片的情感内核则在于“男女”,三个女儿的婚恋及其与家庭的关系使影片的叙事多头并进,其中包含生理性关系、未婚先孕、女性的情感幻想与需求,这些男女关系中相对前卫的问题在影片中都有所反应。而老朱的婚事却是整个叙事中暗藏的主线,他表面看似传统守旧,实际上却是家中最懂得追求真爱和幸福的人。对于个人婚事,他完全摆脱了传统文化观念的束缚,没有选择年龄相当的梁伯母,而是选择了其女儿梁锦荣,这种“老少恋”不仅使原本满心期待的梁伯母昏厥倒地,而且连他的三个女儿都很惊讶。
这部电影也可以看到东西方文化之间的差距。影片是通过“吃”讲家庭的秘密,同样是吃,西方人可能拿着鸡腿直接吃;东方人就会用各种火候,刀功,调料去精心料理,最后的成品甚至让你看不出是鸡腿。但本质上它依然是鸡腿,菜再精致,也总归是给人吃的。同样是情感,中国人的表达方式相当含蓄。通过第一次家宴前的那通电话,其实可以知道老朱早就想宣布他与锦荣的事情,此后的每次聚餐,他也都试图想宣布出来,但无奈每次他的女儿们都宣布了各自的大新闻。他只能隐忍着不说,直到最后一次,他还要借助一大桌席并喝了酒,才颤颤巍巍叫出一声“伯母”。虽然老朱的行为本身是挑战传统的,但他表达情感的方式却依然是东方式——保守而含蓄,就像一道道精心雕琢的中餐。但无论东方人或是西方人,支配其行为的归根结底就是饮食和男女,人之大欲。
通过这部影片可以看到中国人身上一些独特的气质,例如对饮食的热爱以致对饮食至臻的追求,再如中国人的家庭观;但同时也可以看到中国人身上这些固有特质的解构,代表传统的老朱通过令众人咋舌的“老少恋”来挑战传统,家庭在其成员的各自欲望下分崩离析。对于非中国文化背景的人来说,了解中国文化的特性很有必要但也不应拘泥于刻板印象,希望通过这部影片可以使大家更了解中国文化以及其在时代发展中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