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扣》：传统意蕴的离别宿命

昨晚在家，看三十年前问世的香港老电影《胭脂扣》，感怀万千，却无从下笔一叙。今日晚饭后，伴着本片主演张国荣吟唱的同名歌曲《胭脂扣》，仍然决定，写下一些文字，以示纪念。

整部电影笼罩着浓厚的传统意蕴，中国传统戏曲的影响随处可见。单说两位主演——扮演如花的梅艳芳和扮演陈十二少的张国荣，都有具有古典气质的演员。影片的开始，陈十二少走进倚红楼包间，迎面而来的，便是如花的凄切唱曲，当十二少与之对曲时，却被如花以其充斥着“愁”字而打断。以“愁”字为关键词的对曲，奠定了整部影片的悲剧基调。

身处风月场中，如花自然不敢轻易付出真心。于是十二少再度来访之时，如花就不断以跟姐妹打四局牌为借口，让十二少一等再等。这样的若即若离，在如花看来，是对十二少的考验；而在十二少看来，则是加大了如花不可轻得的独特魅力。十二少送给如花的对联——“如梦如幻月，若即若离花”，巧妙地将如花的名字镶嵌其中，也将两人之间这种孽缘的迷幻、朦胧与不可知，推向深入。

身份和地位的不对等，让两人的情缘，只能停留在倚红楼的包间之内；一旦走出面向家庭与社会，其破碎，便成为一种必然。在如花的鼓励下，十二少前去戏班学戏。这样的剧情设置，多少有些“已知人生如戏，欲求戏如人生”的感觉。遗憾的是，即便在戏中，十二少吟唱的，也是充满悲剧色彩的《胡不归》。此生难渡，纵使身在戏中，又有何解？

绝望的如花，选择了与十二少共同吞食鸦片，殉情自杀。然而即便在殉情之前，如花对这段感情，还是充满了不确定感。为此，她特意在给十二少的酒中，放置了大量的安眠药。一梦过后，如花香消玉殒；然而十二少却被人救下，继续苟活，甚至开始了新的感情。

五十三年之后，已经变成女鬼的如花，重新来到当年栖生的石塘咀，寻找当年的情侣，然而她所看到的，却是一片沧桑景象。当年十二少唱过戏的太平戏院已经被拆掉，她跟姐妹们欢聚的金陵酒家也即将拆除，而繁华的妓院倚红楼则被改建成了幼儿园，仿佛预示着新的生命轮回的开始。

身处这样一个不属于自己的新时代里，如花仍然在苦苦追寻过去，追寻那段未了的情缘。五十三年前，十二少相赠的胭脂扣，成为这段感情的唯一见证。即使在两位记者朋友告诉她，当年十二少并未忠于爱情，而是仍然苟活于世后，如花仍然执迷不悔。

最终，在一家颇具草台班子性质的电影拍摄现场，如花得以与十二少相见。已经七十多岁的十二少面容沧桑，状态颓唐，而身为女鬼的如花尽管面容苍白，却仍然保持着五十三年前的青春模样。两人再度相对之时，恰应了当年十二少在戏台上的唱词——“孤舟沉寂，晚景凉天”，一切执念，在片刻间烟消云散。于是，如花毅然将胭脂扣归还给十二少，决然离去。

片场的另一边，关于女侠与女鬼的拙劣故事仍然在上演；而在这一边，如花已经越过阴阳之门，决意重生。只是她迈出关键一步之前的回眸，是否预示着孽缘未断，相似的故事还将在新的轮回之中，再次上演？

剧终人散，默念《金刚经》中偈语，聊以自慰：“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就此搁笔。

2017.7.9晚作于竹林斋

（本文即将刊发于《江海晚报》的“文化视点”专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