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下那身如意战袍,我不枉少年。

“听说今年三中的分数线要降,我估计降不到哪儿去。” “钳子呢?” “要不提前张罗着给他找找人,别到时候干着急。” “这环儿必须得特别结实。” 电影开头,暑假起始的炎炎夏日,母亲在研究着重点校三中的分数线,而父亲正在找工具打算着用墩布把给儿子做个双截棍,这太写实了,真的,在我的童年中,我的母亲负责为我操劳“人生道路”的抉择,而父亲,冥冥之中都在扮演着朋友的角色,或者说,是他拉你下水闯各种祸,结果挨打的只有你。 好像童年所有的美好故事都发生在暑假,七八月,聒噪的蝉鸣,高大的树荫,因呛水而学会游泳的那个正午,和邻居家的小孩儿们在街道上无目的的疯跑,一整个夏天晒得漆黑。我恐惧我的生日,因为他发生在八月末,28日,我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学到大学所有的返校日期都在这天,太让我苦恼了,生日宴上的美食就像为赶赴去刑场的壮士准备似的,可他也是发生在八月,这好似昙花一现般的,一切都压缩在这短暂的假期。 憧憬邻家女孩儿的异性胴体,憧憬三哥手臂傍着的女孩儿,憧憬别人给你递烟抽,憧憬用牙咬开酒瓶盖儿,憧憬大庭广众下的群架,在那荷尔蒙悄然昼伏的夏天,你向往一切代表着成长的代名词,你向往着无拘无束的青春。 “你哪天没事儿去我那把毛线拿上。” “快你们自己留着吧。” “哎呀,我那一屋子毛线呢,三十年工龄都换成毛线啦。” 90年代初,资本主义前夜,无声的反抗淹没在“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滚滚下岗大潮中,张小雷的父亲也自然未能幸免,跟自己的岳父轻松地说“我觉得是好事,凭本事吃饭,就看谁有真本事呗”。面对捉襟见肘的家庭状况,他最终还是向现实妥协,不再相信“只要身上有真本事,就没问题”这种自嘲的可笑理论,类似的话,他也跟妻子说过,其实,那不过是父亲的躲藏,他的焦虑和挣扎,无人倾诉。

向眼中唾弃的金钱靠拢,我们的父辈好像都曾经历过,突然从“铁饭碗”的理想青春蹦了出来,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电影院里的哭泣是他内心的展露,一个男人无法把内心的恐惧和焦虑倾诉给妻子或任何人,只能埋藏在心底,等待没人的黑暗,才能借助看别人的故事来面对。 想到同一时代背景的影片《混在北京》的台词: “你没了我行,她没了我可就说不好了。” “现在我能帮你就帮你一把,以后各走各的。” 面对公房回收即将北漂,那个时候的人们还遮遮掩掩,就连分手都那么体贴,悄悄的发芽,真可爱。 你的分数不得让母亲再次奔波,父亲尽管不解为什么要上重点中学但尊重你的选择,他再次妥协了,此时应该已经疲倦了,或者说对酒桌上的生活早已麻木的游刃有余,你挥着双截棍看着满怀憧憬的新鲜空气,幻想着在三中的标签下的种种一切,可父辈却觉得有些喘不来气, 三哥犯事被抓,电影厂老职工再也不能进影院蹭场,韩胖子高高在上的样子让你觉得不好受,追着他儿子打。你觉得穿上了三中的校服似乎有些与众不同,比同龄人多了些成熟气息,或许校服上多的那根儿皮带为父亲挣了口气,瞧,我儿子三中的。双截棍被气愤不解的父亲折断,他觉得你没出息,我估计他也一夜没睡好,自己也何尝不是呢,为了那点儿颜面让全家的生活踯躅。 “是否还会想起从前 你在他乡还好吗 是否已经有了太多改变” 父亲进了私人剧组当剧务,他知道这是个跑腿儿的碎催活儿,可那是他自认为毕生的颜面。三哥出狱,亲人离去的懊悔,他想发泄在堕落的台球桌,你上前询问还是得到了那句很酷的“滚”,父亲寄来的样片,戈壁荒漠,在你眼中都是那么新鲜有趣,是彩色的。 对空气突然出拳,然后高高举起双手。 “我输了。” 小时候暑假会在姥姥家的平房住很久,每到吃完晚饭八九点钟,燥热的人们坐不住,跟着大人搬自己的小凳子坐在院子,催让他们给我讲故事,姥爷躺在躺椅上看着京剧,北京牌方方的黑白屏美佳乐电扇,没信号时还要上房摆弄天线,他们从不让我上去看鸽子笼,剪葡萄时也只让我拿盆在底下接着,我想如果我现在这个年纪这些活儿应当是主力军了,可好像再也没机会了,我的记忆就在那躺椅上,睡眼惺忪模糊的,透着葡萄藤望着满天星辰,就像小雷那样,耳畔应该是华容道,我狼狈北逃,不知何时归。 这篇影评我从3月23日9:48独自走出电影院就在揣摩着写点儿什么,奈何不敢回忆,时间久了也就忘了,可突然想起,除了撕心裂肺的自责也只剩下迟到了。 再见了可爱的城市,明天我们都将航行在海上。 献给我们的父辈,2017年6月19日于父亲节深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