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人生以三倍速前进,三十年也成了一种折磨
胖子说,“电影”这个发明让人的生命延长了三倍,让人的生活经验也扩宽了三倍,深以为然。电影总结并放大了了无数个人生。旁观者眼中的他人,他人的人生,也是我和我的人生。一转眼,两个小时就过去了,一辈子也过去了。人生四十万小时,二十万次轮回。学会了感同身受的人,已然在人生的开头就悟到了结尾,弱冠之年就已实现了不惑。到底是生活变成了电影,还是电影就是生活,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已经老了。
从一个婚礼到一个葬礼,从一个小孩的诞生到一个老人的离去,这就是人的局限和宿命,这种平淡到与现实无异的感情,如同《我的地坛》。
一个信徒给洋洋爸宣传信教,洋洋爸当时说了这么一段:“有好多事都需要别人帮忙,我在想说如果每天都去找神明的话,他一定会被我搞得很烦,我总觉得说如果哪天遇到一个真正的大麻烦再去找他的话,说不定他对我印象会比较好一点。只是也许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碰到那种真正的大麻烦。”平淡的一句话,不正概括了人生吗?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绝望,而是如同一根慢慢勒紧的绳索,一锅慢慢煮沸的水,慢到让人麻木不知。
敏敏告诉奶奶自己每一天的生活,她发现自己的人生乏善可陈,绝望和灰心。她上了山,又从山上下来,她觉得山上的生活和山下的生活原来都一样,就像我发现有海的生活和没海的生活原来也是一样的。NJ是一个有追求和底线的人,只是他越来越成为自己所厌恶的人,他只剩下对初恋情人说,我的一生,只爱过你。尽管如此,他还是说,人生没有必要重来,一切都一样。 爱情这种东西,太容易让人感到腻味 ,一次就够了。
七岁的洋洋说,他已经老了,其实他才是很多事看的很透的那个人。“我看到的你又看不到,你看到的我也看不到,我怎么知道你在看什么呢?”我也这么觉得。感同身受什么的,根本不存在。我跟二十岁的婷婷不一样,二十岁的婷婷拷问人生的公平,我早已感到绝望。命运而言,休论公道的道理早就想了个明白,人生对我来说,就是不能承受之轻。公平太过残酷,或者说没有标准和道理。幸福的人问,这不公平,为什么他可以比我更不幸。人想不快乐,人想快乐,这都是最简单的事情,为什么快乐就是一件好事,难过就是一种消极?我们为什么需要正能量? 大人耻笑孩子看见的世界,却不知自己连“看”的功能都已失去。洋洋最喜欢用相机拍别人的后脑勺,“你自己看不到,我就帮你看”
如果我有一个重新再来的机会,我也不愿意重新再来。我想说,好累。只是没有勇气去死,每一天都在苟且地活着,反正总会死,我总是不愿意太着急。对待死亡的时候,我总是足够冷静。这种冷静让我终究无法融入这个众声喧哗的世界,我随时做好充分准备,可以在最短最短的时间里,比光速还快的时间里,抽离这个世界。墓地里也装不下我的灵魂。我对这个世界,没有丝毫的眷恋,因此也不惮去把它当做一种一次性用品。不负责也好,冷漠无情也罢,直到今天,我都没有一件的会因为死而感到遗憾的事物或者事情。
我是一个孤独的人,因为在这个世界里只留下一个旁观的角落。就像昏迷的奶奶,看着这一家人的喜怒哀乐,形而下的烦恼,形而上的忧伤,我可以怎么办。我想,会不会所有的人都像我一样孤独,只是像我一样假装融入这个世界。我幻想有人会来温暖我,融化我,才想到原来我还是很有能力去假装对这个世界和未来怀有希望。 那些虚拟的人生,就是我这个个体永远戒不了的毒,所以我一直对毒品持保留态度。 其实有一个植物人的阿婆也不错,可以每天把自己脑中编的那些蠢蠢的故事讲给她听,而不用担心被耻笑。
生活是那样的乏味,最好吃的美食也会化作大便,快乐和忧伤都会渐渐被遗忘,看得见的东西和看不到的东西,少女心事,家庭纠纷,爱恨情愁,人生的百态,人性的复杂,洋洋的相机都无法记录。我们都不懂得怎样去生活,怎样去过日子。
我常常想,如果我能撑下来,够活到八十岁,那么八十岁的我一定会嘲笑今天二十岁的我,嘿嘿嘿,我才是老,我都八十岁了。我只好问一句,您好,您比我多活了六十年你知道什么是幸福了吗,您还在意幸福不幸福吗?如果有机会,您愿意从二十岁重新再来吗? 我觉得他应该会说不愿意。“好不容易才熬到现在,回去做什么?” 做的都不是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又怎么能幸福?
我看不到人生的全部,但却又猜到了人生的全部。我一直期盼着有人来告诉我——哪怕是为了打脸也好——我不知道的所有一切。如果真如印度人所相信的那样,生命是一条河,我只进去过一次,那我就是从来没有去过那一条河。一个简单的这些例子,告诉了我人生的真谛。电影太过沉重了,就像沉重的生命,为什么会沉重,因为我们都老了,背不起来了。可是,电影又说,没有一朵云,没有一棵树,是不美的。“我要告诉别人他们不知道的事情,给他们看他们看不到的东西,我想,那样活着一定很有趣。”我姑且把这视作生命的意义,而且是所有意义所在。
二十岁,我看杨德昌的《一一》,只感觉到绝望与忧伤,我所恐惧的人生,真的在电影里的人中身上一幕,接一幕地出现。
杨德昌已经死了,而我还没有。我说,这真是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