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每一副样子你都有
这篇影评可能有剧透
导演细田守将视角聚焦于亲情,用一种徐缓似流水、温润如春雨的回忆式口吻,以海量的细节描绘和生动的人物塑造,将一个女人从恋爱、许身、生儿育女、遭遇丧夫、独自哺育儿女到儿女长成的13年的人生片段,像一幅长轴画卷一样缓缓铺陈开来,个中滋味,就像饮一杯回味悠长的茶一样,平静而不平淡。
看了部分豆瓣上的影评,吐槽人物设定和情节推进甚至价值内核的很多,甚至有人将导演意图解释为过分渲染母爱的伟大,对自我牺牲的无限美化,斥其“意图宣扬个性,结果却看到了对自我的放弃”云云。我只能说各花入各眼,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我从这个故事里,看到了细田守试图描绘的,一个比较理想的家庭关系处理模型——夫妻之间的相惜相爱是家庭的坚强基石,也是主要联结力,孩子在充满平等、尊重、理解和支持的环境下自由成长,即使有不舍,最后也能给予孩子成为自己的契机,并以祝福勉之。这些都是好的家庭关系的每一副模样,不一而足,缺一而憾。
父母之间的爱,是孩子成长过程中最强大的心理养料。
电影里的这几幕始终在我脑子里反复重现,一幕是花和狼卧在床上慈爱的看着刚出生的雪,她正用小小的双手一边握着妈妈的拇指,一边握着爸爸的食指,而爸爸没被握着的另一只手,在温柔的摩挲着妈妈另一只手的无名指。他们讨论着小雪会长成什么样的女孩,是温柔善良还是头脑聪明,希望她能找到自己喜欢的工作,无论是护士、老师还是开面包店。最后狼爸爸说,她长大前,我们一起守护她吧。另一幕是,在夕阳余晖笼罩的坂道上,母亲怀着弟弟,父亲牵着母亲,背上坐着小雪,路旁芳草凄凄,面上暖笑盈盈,就这么慢慢的走着。在这个家庭中,主心骨是花与狼,他们之间的爱为小雪和小雨的成长构筑了一个最初的暖房。在独自抚养儿女的13年孤独岁月里,花对狼的思念和爱也丝毫没有减少,用玻璃瓶养花的习惯来延续狼的存在。这里有人要跳出来说了,狼几乎没有参与两个孩子的成长过程好吗摔!可是,正是花与狼之间的深爱,以及花对他们之间诺言的执着守护在支撑她好好的走下去,即使只有那么短暂的相守,也足以给新生婴儿奠定强大的心理基础。看,小雪不就成长为一个健康活泼元气十足的小狼女了吗?
要想孩子成为什么样的人,自己就做什么样的人。
为了给两个孩子一个安全的成长环境,花带着尚无法自如控制形态的雪和雨定居在山间乡下的和式老旧房子里。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生活,光靠微薄的积蓄肯定是不行的,她独自修缮房屋、学习耕种知识、开垦农田。但由于经验不足,这个“初心者”种的庄稼总是莫名其妙的枯萎或是生病。然而,无论失败多少次,花总是一遍遍的拔掉枯草,重新撒种,身体力行的告诉自己的儿女,不要放弃。她的不认输,被同村那个口恶心善的老爷爷看在眼里,最后,在他的帮助下,他们终于成功的种出了大量土豆,不仅可以自足,还可以和同村的邻居交换食材,花在这个村子的朋友也多起来,渐渐融入了这个村子。在田里,花纤细的身躯一次次的扛起锄头,直到大汗淋漓,双手也被粗砺的工具磨得伤痕累累,这一幕十分令人动容。相信小雨也就是在这些时候了解到了什么是坚毅,也为他后来的性格转变埋下了种子。
爱是平等、尊重和接纳。
在隐藏身份的事上,花用一个可爱的绘本,与小雨和小雪达成“约束”,在人类面前不可以变成狼的样子,而遇到山里的其他动物,也不能摆出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后来,小雨被三色猫欺负,在母亲怀里撒娇求哄,而小雪在自豪的炫耀自己就算遇到野猪、猴子和羚羊也没在怕的,还会把它们追的满地跑。花并没有责怪小雨懦弱,也没有训斥小雪违背了“约束”,她只是一边“大丈夫大丈夫”的安抚小雨,一边温柔的提醒小雪,他们有不在别的动物面前耀武扬威的约定,小雪还想争辩什么,花用一句“拜托了”制止了她,当小雪终于妥协,花对她说了“谢谢”(这里的日文原文是谢谢,而中文翻译成了“乖孩子”)。这种与儿童平等对话,视其为理性人的相处模式,带给我极大的震撼。同为亚洲国家,当我们中的大多数家长还在用“他还是个孩子”来给捣蛋鬼们找托词的时候,别人已经在如何对待儿童、培养其自尊的问题上,远远把我们甩开了。
等雨和雪再长大一点,开始面对“做狼还是做人”的问题。小雪苦于自己的兴趣爱好和普通女孩子相去甚远,她越来越发现自己与这个人类社会的格格不入之处。察觉到这一点的花,立刻为小雪做了一条裙子,帮小雪赢回了人气。而小雨为狼在人类心中的“坏蛋”形象而困惑伤心,他隐隐约约想成为狼,但又心碎于人类都讨厌狼,还要把它们杀掉。花告诉小雨,就算全世界都讨厌狼,她还是会站在狼这一边,这给了小雨极大的宽慰。后来的小雪积极入世,想像正常的人类女孩那样生活,小雨则野性勃发,长时间的逃课去山里跟随狐狸老师学习如何做林中之王,花并没有摆出一家之主的姿态去干涉儿女,而是给予两个独立生命最大的尊重,接纳和帮助,让他们成为自己。
爱是舐犊情深,更是为自由独立的欢呼和祝福。
影片最戳泪点的,大概就是雨中母亲目送长大成狼的小雨,跨越层层叠叠的岩石,冲上山顶,向世界发出野性呼唤的那一幕了。养育孩子就是这样的吧,昨天他还是那个连只小花猫都搞不定的柔弱少年,一脸的楚楚可怜,而今天他已经把守护整个山林的责任扛在了肩上,眼里透着坚定的亮光。有人说不能接受雨就这么头也不回的走掉,甚至没有再回来看看母亲。要知道,雨是下定决心成为狼,就像姐姐要努力忘记自己是条狼一样,另一端的习性是不会再保留的。在这无限留恋却又无可奈何的时刻,花的梦中,丈夫回来了,他们相拥而泣,狼温柔的告诉花,他一直守望着他们,他还告诉她,小雨已经长成大人,找到了自己的世界。最后,在小雨为自己的世界发出第一声嗥啸时,阳光洒下来了,花终于破涕为笑,即使会有些寂寞,也祝福小雨好好地活下去。
影片稍稍让人失望的地方,是没有为这个用几乎三分之一的人生守护儿女长大的女子安排一个更圆满的结局。但也许是看到太多被家庭压抑到窒息的灵魂,或是自己正处于渴望挣脱家庭束缚的阶段,看到雨和雪都收获了自己的世界,我好感动,好想站起来鼓掌。最后,伴着一首「おかあさんの呗」,雨和雪成长过程的一幕一幕定格在眼前,我想再次检阅这个女子饱含艰辛和苦难,却又美好而坚强的人生片段,因为爱的每一副模样你都有。
附:「おかあさんの呗」
词:细田守 曲:高木正胜
但愿能遇见还未见过的你
轻抚著肚子,总是如此期待著
呼呜呜,呼呜呜,会是怎麼样的脸孔呢
呼呜呜,呼呜呜,会有怎麼样的声音呢
大大的双瞳映照著我
泪珠不禁一颗颗滑落
饭饭,饭饭 快过来,饭做好罗
哒哒哒,哒哒哒 快过来,要去散步罗
张著哭过的双眼,圈抱著膝盖
问了原因後,把一切都告诉我
没事的,我哪里都不会去
不管发生甚麼事,我都会陪著你唷
最喜欢你的笑容了
就算在沮丧失落时,也能打起精神
噜噜噜,噜噜噜 快过来,来唱歌吧
呜喔喔,呜喔喔 快过来,来发声吧
亮晶晶,亮晶晶 逐渐养大成人
在雪上奔驰,细数著云朵;在雨中嬉戏,被风吹拂著
被花瓣覆盖,彷佛响起草笛声,用四脚奔跑,用两脚奔跑
崭新的早晨
崭新的微风
都是为了你而准备的
崭新的早晨
崭新的光芒
世界是为了你而存在
崭新的早晨
崭新的彩虹
世界充满了不可思议
要选择两条分歧道路的哪一条,你直直凝视著遥远的彼方
已经没有甚麼东西能给你了吗
当你启程的日子到来,我一定会微笑目送著你离开
呜呜呜,呜呜呜 但总感到有些寂寞呀
呜喔喔,呜喔喔 请你要坚强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