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撩人》：只要你还有一个坏经历，还有一个听众，就还不算完

文：田金双

《海上钢琴师》中游轮沉落前那句耐人寻味的台词说：只要你还有一个好故事，还有一个听众，就还不算完。

同样，《夜色撩人》更是如此。一个经营美发店面带幸福微笑的少妇和一个高个子不爱笑的警察有着同样的心事。尽管他们经历的“坏事件”迥异，但似乎有着相同的心理感觉和忧伤。少妇遇到劫匪后，软弱的丈夫丝毫没有反抗，任由劫匪凌侮，只为保命。问题是：对面劫匪，丈夫是否还有其他的选择，比如反抗，比如对峙，而不是束手就范，乖乖坐着。而之于那个看起来表情冷峻的中年警察，着装乘火车时遇到持枪劫匪的打劫，他应该拼命冲上去生死肉搏，还是老实地坐在那里，劝乘客不要反抗，集体保命？

这真是一个艰难的选择，生死之间，一念之差。然而，这个选择的背后，有可能是生，也有可能是死。未来发生的一切，谁能知道呢，真的无法预测。身为少妇的丈夫，他所做的一切，只为保命。就他现场的反应来看，似乎没有错。但问题的所在：他显然忽略了女性受害人也就是妻子的心理感受。而之于当时发生的一切，对女人来说，就像一场凭空而至的噩梦。可是，真的有人了解她的心理感受吗？没有知道，女人和丈夫做爱时，眼里都是黑色的惊悚。心理的隐疾，无法治疗，何以全愈？

而之于那个看起来心事忡忡的中年警察，历经火车事件后，饱受世人的指责，包括事后乘客的指责、群殴和投诉，以及同行的轻谩。可是，他做的真的有错吗？未必。身为一个警察，遇险或处理突发事件，第一本能反映就应该是保住人的性命。毕竟，人命大于天，如何及时保证乘客的安全才是他的首要选择。只不过，面对持枪劫匪他的隐忍作法并不被所有乘客理解。在他们眼里，警察存在的意义就应该是冲上去了劫匪搏斗，哪怕是死，哪怕是乘客集体就死。

这真是一种可怕的悖论！每个人的想法都没有错，每个人的做法都没有错。每个人似乎是突发事件的受害者，当然，劫匪除外。所以，在某种意义上少妇和警察就成了这些事件的受害人，隐性的心理受害人。而且，不为人察，不被理解。

你听说过那个“猴子、石头和蛇”的寓言故事吗？有一只猴子翻开面前的石头，发现石头下面竟然藏着一条蛇。猴子的第一本能反映是：啊！晕倒了！于是，以后猴子每次路过那个地方，都会下意识地翻开那块石头，然后“啊”地一声，晕倒了！换言之，就像人类医学史上的习惯性流产一样，猴子的晕倒也是一种习惯，或者说本能反应。

相比之下，中年警察给少妇讲的这个故事的意义就像他说的那句意识伸长的台词：我没有说你，是在说那只猴子。如果你永远都绕不过那块石头，只能逃离沙漠。否则，永远有人在提醒你。

换言之，历经火车事件后的中年警察申请调到偏远小镇本身就是一种逃离。只不过，历经许多事，时过经年，他仍未放下心口的那块石头。当年在火车上面对持枪群匪，他选择没有冲上去，本身就是一种精神隐痛，无法疗伤。

所以，少妇的出现，喋喋不休追问遭遇劫匪后丈夫临场表现的各种可能性。这亦对警察内心世界的再次精神拷问，也是另一场意义上的自救。换句话说，少妇固执地反复思考的问题，恰恰是警察的伤口，谁能治愈？谁以有疗伤？没有答案。

不是吗？有时候——心事就像一块顽石，如果你永远都绕不过那块石头的话，最终只能乖乖地选择逃离沙漠。少妇余男和警察王千源的际遇一脉相承同病相怜，所谓“猴子石头和蛇”的故事更像一种精神抚慰和自救。《夜色撩人》更像一部心理诊疗、精神疗伤的心理电影。

影片最后，对爱的红绳心存恐慌的少妇无法放开心中的石头，心存芥蒂的她最终选择和丈夫离婚。而之于那个中年警察，遇到一次杀人劫匪奋不顾身地冲了上去，子弹击中了他的胸口。至此，中年警察用自己的身体行为艺术放下了胸前的那块沉重的石头。这个代价，有可能死，有可能是重伤。这是一种多么忧伤的艺术和无奈之举。此中忧伤，无人能察。

庆幸的是，身为一部讨论心理疗伤和生命意义的心理电影，《夜色撩人》给了我们一个很阳光很温柔的结束，警察受伤后时隔多日，少妇和警察再次相遇。两个人静静地在车里坐着，一句话也不说，然后，两人静静在抱在了一起。

这也意味着，从这一刻起，两人都已放开心上的石头，用一个不含任何情色的拥抱完成了爱的和解。

斯记得，《海上钢琴师》中游轮沉落前那句耐人寻味的台词说“只要你还有一个好故事，还有一个听众，就还不算完。”同样，之于《夜色撩人》中的少妇和警察的精神相遇和偶然重逢亦告诉我们一个忧伤的真理：只要你还有一个坏经历，只要你还有一个听众，就还不算完。幸好，少妇遇到了警察，警察遇到了少妇，两人彼此用倾诉的语气为对方精神疗伤。而这，亦是电影《夜色撩人》中所要表现的人性核心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