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處追尋
秒五開啟了我的愛情,是夜趕往零點首映,LD大廳,可惜半失聰,凌晨兩點才返回寢室。作為一個不專業的新海誠迷,看到眾多新導同好聚著看零點場,既是不可思議又是一些激動。影片觀感上仍是精緻的大幅壁紙級美景,剪輯和鏡頭視角等變化上更加豐富,分別以彗星分離和飲酒交逢兩個片段最為經典。想想四年前一天一夜刷秒五多遍,最為震撼元素之一便是其細緻的繪圖。從秒五到本片已然十年,美工之夢幻依然,劇情較前作有質的變化,然而對時空交錯后重逢的遺憾(圓滿),我卻已經不能為之感動。 目前只看過新導的秒五(OST與本片同名)、言葉之庭(阿雪老師與本片為同一人)、本片,故只是略有見識,但知道他對這種“時空交錯”有一種情懷。奔馳之電車、十字的天線、雲海之翻湧、展翼的青鳥等眾多意象,在疾雨白雪輕櫻中,構建邂逅與分離的浪漫和無奈。如果說秒五是寫實的追憶,言葉是錯位的相守,那本片則是夢幻的重逢。新導以結繩紅線為幻想原點,藉助千里有緣的神明,當了一位異世界異時空的月老,終於將十年前少男少女關於秒五的空洞填滿。也許它還能同樣激起年輕者的浪漫,彌補失落者的幻想,也許它會在某些特定的情緒下感染我,卻似乎不是今天。今天的自己似乎更在乎劇情的圓滿性、剪輯的震撼度還有one more time, one more chance一樣的配樂。 新導在處理“靈魂交換/時間纏繞”上更多表現笑料來取悅觀眾,當然也很成功,觀影時候凡是觸及敏感器官、角色吐槽的鏡頭總是一片笑聲;然而對待“交換后記憶留存”上就不甚自然,兩人到底能在“交換”后記憶中留下什麼?可以有外感官的鄉村風景、肢體觸感、暫存日記,有時可以有內感官上戀情依賴、特定場景;卻不可以有鄉鎮名字、相互姓名,甚至無法解釋男主及朋友對三年前彗星事件關注的整體失憶、“黃昏之時”在餐廳打工時候不存在。一旦超自然設定完全屈從劇情,而不顧邏輯上的突兀,觀者不可避免的陷入一股矛盾之中,感覺被劇情愚弄。當然這一切的不自洽,也可以解釋為角色情感投入与“recognition”之关联影响,或者是“結繩紅線”之等神明导致的”可能世界表象“的不相容性,不過要看如何被觀者理解,毕竟超過人类纯粹直观的一切文学作品都有一丢丢可能性。 實際上,時間、空間、存在本身就是有趣的課題,日常現象世界中,時間與空間之單向連續相互伴生,存在與主體時空觀相互關聯。新海誠單只設置神明對“時間”的操作性來解釋異世界兩人之故事,就沒法逃脫初次觀者理性上的矛盾感,即使观者曾被《穿越时光的少女》、《凉宫春日的消失》等关于“时空循环”的影片鍛煉過時空邏輯。造成這種矛盾感的關鍵因素,大概是剪輯時間線的處理上過度繁瑣。簡單統計來看都共有十二個敘事時間節點,這些時間節點又存在倒敘、插敘和蒙太奇交叉。從時空上,導演將複雜的敘事順序搭建在兩度不同起因的“靈魂交換”、兩個不共存的世界表象(時空重置世界線)上,而解釋給在影片開始女主朋友猜測: your previous life or unconscious linked to Everett multiverse。如果不讓理性分析加于感性體驗之上,上面也許都是廢話;如果要有一些邏輯,要從設定上要求,1. 時間交錯造成全面失憶,唯一連接是“紅繩”;2.男女主選定和行動動力為神明所定之緣分。即便如此,兩個世界表象上的平行仍然讓人有些費解,除非Dinge an sich(物自體)以某“神明或主觀”而轉移。
叙事和设定的繁复固然不能机械式的分解和组装,也固然能對拍攝和寫作者能有所啟發,卻未必能被觀者所接受。本片核心上無非將以“飛鳥集及某些俳句”為出發,將恍若相識之神明緣分,納入到拯救與再識的常規之中。一個夢幻的重逢愛情,一段複雜的敘事堆積,成功在異裝之笑料、愛情之迷幻;加上適時的配樂、最突出的聲優、東寶之營銷、部分明星配音之效應,將本片推向頂點。(回看《大魚海棠》其故事內核與本片相似,也有光線的營銷,卻在敘事等上述元素都過度缺乏。) 也許本片多被承認是其吸引觀者的標籤太多,但我在第一遍看時,腦子裡沒有了秒五的緊湊感和壓抑抒發的痛感,有的卻是對敘事和設定一再不適應,識圖弄清楚,以至於情緒沒有跟隨“男女主是否在時空錯亂后重逢和相守”這一主題而抒發。這種感覺就像買了一套機械流水線,結果用來生產一根打狗棒。然而這種簡單基調的愛情電影卻一直沒交代出男女主的角色特性,一刷后回想只能記起一些二次元符號,能想到的只是靈魂互換后的調侃,看不到類似電影如《卡薩布蘭卡》、《諾丁山》中角色豐富性;更看不到同講愛情與時空變換的《土撥鼠之日》裡的發自內心的感動。因此,新導應該是一個優秀的番劇動畫製作者,而目前還沒成為一位電影長篇製作的大導演。
作為不了解日本文化的國人,片中鄉村(過去文明、傳統)與城市(現代文明、時下)的連接和融合令我思索。影片初段有點題之古方言和微妙的鎮長競選、中段有關“鄉愁”的展覽、末段有鄉村遺棄的餘韻;這些小元素是為劇情的隱藏做伏線、發展做支撐,雖沒有祭舞、口嚼酒、編織之感染力,卻默默表達著可控或失控的社會發展對鄉土文化漸次抽離的無奈。身處綠植、紅葉、清水的鄉村里,肩負傳承祭祀文化的世家中,女主最渴望的卻是在一間咖啡店悠然的喝杯咖啡,吃塊蛋糕;而靜寂的編織手工、脫世的祭祀儀式等一切雖非累贅,卻很難入流;更何況實際生活中,那一切未必有影片呈現的美好和夢幻。這股鄉愁也許是新導有意為之,卻流於劇情主線之外,被彗星毀壞,為結繩留註,或許隱隱映射工業與鄉村間關於現在和未來的羈絆。 秒五后新導也許有些停留,停留在戀情決定論中,尋找到商業娛樂的脈搏,也許我應該補看其其他作品去進一步了解,但本片給我的負向作用,沒有我期待中的精彩,算是為秒五補票。畢竟千與千尋也是一個講“你的名字”的故事,卻不知道要深刻多少倍。一直以來等待新導能成為宮崎駿、今敏之類的大導,回過來看卻覺得不如細田守精彩,也許缺一種深刻,也許缺一種關懷,何處追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