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故,听过说Ivo Pogorelich吗
图解部分细节 就是那个娶了自己授业恩师的钢琴家。他17岁的时候向年长21岁的女人——他人的妻子,别人的母亲——求婚。自然是被拒了。他愤而离去,摔门之前不忘放狠话“我一定会办到的”。你们猜结果怎么样?他真的办到了。他妻子在接受采访时笑着如是说。镜头带到他在与儿子玩耍。
有次聚会不知怎的话题歪到这段八卦。在座的男士关注的自然是一个前途敞亮的高(近2米)贵(原南斯拉夫的贵族家庭出生)帅为何乳齿想不开,青春正茂却死乞白赖地硬要放弃整片森林吊死在一颗枯树上。而女士们——都是比我还要资深的姐姐——热烈讨论的则是一个既有社会地位(自己是有名的钢琴教师,丈夫是优秀的数学家)又有美满家庭的中年女子怎么会抛夫弃女跟个横竖看都十分不羁迟早会被外面那些妖艳的贱货拐走的小男孩跑了?!毕竟这桩婚事发生的年代,社会比现在保守得多。波哥跟家里断绝了关系,波嫂自然也是千夫所指。 还真是敢把人生当成偶像剧来演! 其中一位姐姐感言“老男人爱找小姑娘,是想要简单。同理,熟女找小狼狗,也是想过得轻松点。一天工作下来跟上司斗跟同事抢已经累得半死,回到家谁还想打哑谜看脸色伺候大爷?小狼狗多好啊,单纯可爱。和他一起玩玩,很减压的。”她老公在一旁五官扭曲“小狼狗这种叫法谁想出来的?太损了。”我问“不觉得很贴切么?”他道“就是因为太贴切了,才觉得损啊!”大家哄笑。 年龄差异这么惊悚,又与任何权力财富扯不上嫌疑的婚姻,总归要有个纯爱之外的原因。即使是纯爱,也必须给爱找出个原因。所有人都以为这个思路伟大光明正确。 后有一年,又是聚餐,这次有半数是小朋友。席间熟男女拿杨振宁先生最近一次婚姻取笑,小朋友便嘟嘴“怎么见得就不是真爱了?你们只看到名誉地位钱,青春的肉体,就以为别人也一定是看相那些。说不定人家是soulmate呢?” 当时我应该是心情不好,想跟人抬杠,就说:名誉地位钱,青春的肉体,那些都是好东西。看得见摸得着的好东西,没人不喜欢没人不想要。一个人要是青春貌美一身好肉还有名誉地位和家财万贯,那伊可以在这个地球上横着走,就是倒着走都没人拦着。拿权利金钱换青春美貌,是拿好东西换回好东西,很合理。灵魂有什么好?能活到成年的人,谁灵魂里没点黑暗没点负罪没点肮脏,谁的灵魂掏出来还是闪闪发亮的金蛋?全是发芽的土豆好嘛。有些人,早就不把自己的灵魂当根葱了。有些人,倒还以为金贵呢。实际上,如果不拿副好皮囊或者好钞票包装起来,这颗发霉的土豆能送给谁?别人凭什么送累收下?偏偏青春貌美的soul遇到了权利金钱的soul,就mate了?也只有骗少女的小言才敢这么写。 另一个小朋友一听就不忿了,说这不是在侮辱你将来的另一半吗?这个世界上有喜欢钻石黄金的人,怎么就没有喜欢土豆的人了?至于那是不是好东西,要让对方去判断。也许对方就有从土豆里找到珍珠的慧眼呢,也许对方就有点霉成金的法术呢?退一万步讲,也有人就喜欢收藏怪东西。你就管得着吗?还不许人有点不同寻常的喜好了?还不许喜欢怪东西的人就遇到怪东西了?不要看不起人啊! 果然单纯可爱呢。 那时候理解《飘》里船长圈养斯嘉丽的执着——那个性情与我少时颇为相似的货,假使不受战乱之苦不经丧母之痛不为三餐奔苦不与庸人周旋,就这么骄傲地放纵地天真地长大,会变成什么样子?想看到另一种选择的结果。想见证不知人事的幸福。我们既已走到这里,也只有这样了。自己趟过的混水摸过的泥潭,那些还清爽干净的,就不忍看他们再掉下去了。 但这也是不可能的吧。我们的前辈,未必没有过这样的善念。然而,一代代还是这么脏兮兮地继续怜爱下一代,并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 这片结束的时候,我最担心的倒是赵仁书教授。 他能遗世独立,不掺和学院里那些派系倾轧,权钱交易的破烂事,却在教职上不受干扰,在音乐节上做开幕演出,连他的弟子也沾光出场,是受了吴惠媛的庇护。片中一开始就说得明显,音乐系教授的最大武器是出息的学生,而培养出息需要好苗子。发现需要慧眼,保护好苗子需要势力。有慧眼的吴老师发现了民佑,有势力的吴室长把民佑送到赵仁书的门下。宁可把自己的老公气得咬牙切齿,三不五时发作。 假使她比姜俊亨先发现李善宰,那后者也会成为赵仁书的得意门生,过着好好上课,闲时与民佑斗斗琴,跟老师合合奏的单纯生活。末了在国外得个奖,远走高飞离开这个怪圈。或者功成名就了再回来,成为下一个赵仁书,为学生们顶起梁柱。 即使其他地方千疮百孔,至少能给有能力的真正的音乐者们擦出一块干净的地方,周旋在会长,理事长和代表间的吴惠媛一定是这么安慰自己。赵仁书想必也心知。所以他一直喊她惠媛而不是职名,对善宰说自己“毫无原则地理解”她。于他而言,吴惠媛是那个在大赛前送他钢琴伴奏的朋友。他们是由音乐结下以音乐维系的友谊。其他诸事,赵仁书似乎毫不理会。 徐英友喝醉了打电话去他家里闹,赵太太接到电话,听那头还有姜俊亨的声音,替惠媛不平,赵仁书淡然叫她挂电话,说“他们向来是这样玩的”。对应后几集,姜俊亨在徐英友那里过夜,后者问需不需要向惠媛交待一声,前者也是淡然回答“这点小事。她知道我跟你不会怎么样的。” 但是李善宰去找他,赵仁书这边劝他,那边就叫妻子去找惠媛谈谈——也不是要劝她跟小情人断绝来往,就是看看她怎么样,需不需要帮助。这个平素里不见多少往来的朋友,比丈夫更知己贴心。 本片中最微妙的就是这种看似闲来一笔的交待,又总是冰火两重交煎着来。 这边姜俊亨小鸡肝肠机关算尽,给学生换个钢琴还要抢老婆的功劳,吴惠媛累得半死他就只管自己占着李善宰老师的名号硬说“她只是偶尔帮我看看”。那边民佑却能当着赵仁书的面叫吴惠媛“老师”还理直所壮地说“是您发现我的,您才是我老师”。后来把这话又对着李善宰说了一遍。姜俊亨发现李善宰之后偷偷摸摸总归怕被赵仁书知道抢了去。吴惠媛一回身主动把善宰弹琴的视频给赵仁书炫耀。后者打电话戏称“是有想过(抢)。但看在你的份上。应该是你亲自教吧。” 这么一比,谁和谁是一个世界的,一目了然。观众也只有叹息,吴惠媛没这份福气嫁给赵仁书。 另一方面,也就借着这么几回合的对话,把人物的过往和关系交待了:赵仁书和他太太及吴惠媛是同期,姜俊亨是他们的前辈,本来是跟徐英友在一起的,家世不够娶富家女的,就被徐家和惠媛送作堆了。而寒门出身的吴惠媛,因腱鞘炎放弃钢琴后,为了挣个出人头地,以徐英友小跟班的身份出国留学,归国后自然而然地还徐家的恩,被配了一门好亲许了一个好职,给优雅的奴婢。 这一笔故事,并不需要细说重头。毕竟故事总是重复的。富家千金和寒门女子的差别对待在大提琴班正上演。郑宥罗不正是徐英友的翻版。那个五重奏小组说不定就会出下一个吴惠媛。所谓“以革命友情维系的关系”不就是朴多美和李善宰。多美好几次想要吻善宰,都被巧妙避开了。善宰抱着她说“爱你”还是跟母亲一起,而当时他心里挂念的是吴惠媛给他“特级称赞”的名场面。是看这些年轻人的折腾大概就知道以前是怎样景况,也就不需要来集回忆杀了。 可以说片中每句台词,每个人物间的互动都信息量很大。比如惠媛第一次出现在办公室就忘了穿外裙只有系着大围巾去见徐代表和韩理事——这既暗示她在她们面前都是伪装,系围裙也是女佣的装扮。 在善宰爱上后存在感就很强的惠媛的鞋——女人脚指的方向就是心意的方向,善宰每次进门都要整理,两人首航前惠媛叫他不用把鞋尖摆得朝外,“私奔”时要藏起来,姜俊亨踢门捉奸后第一件事也是拿鞋,口供第一句也是“两人都没穿鞋”; 惠媛家居服中以及情节发展中很重要的外套——披着的外套意味“保护”,在吵架的那场戏里,善宰一识破她吃醋就恰到好处掉下来了,而在跟姜俊亨谈判之前,惠媛做的最后一个动作就是披外套,当然还有平素很细心的善宰总是把外套忘在惠媛那儿里面还有通往他家的钥匙; 惠媛的发型——头发是“杂念”,工作时都是干净的马尾,第一次见善宰认真盘了起来,吵架那次也盘了起来后来被跳腾散了,此外跟善宰私见都是散开的,拘留之后被剪了,善宰的发型中期也变过一次; 善宰摩托车上的货筐戏也超多——载多美的时候叠起来直立在后座再让多美坐后面,当时就知道两人的关系并不亲密,载惠媛就直接让她坐在货筐前面紧紧贴着自己。 这些细节要是想品就觉得有意思,放过去对情节也毫无影响。于是,场面上看拍得很静,密度却很大,就把看的人给压住了。看不进去的自然嫌重嫌慢,能讲出来的话非闷住了不说,看得进去的就觉有嚼劲,能把这么复杂的关系性格各异的人物层次分明都摆出来不赘不余,美感之余也省洁有力。 毕竟只有16集,男女主角身份悬殊年龄悬殊,进度还是三集要吻八集开船,要让观众接受这对cp而不依靠什么怪力乱神的展开,走完全写实的路线,对剧本的要求不是一般的高。凑时间的话就没有说的必要,一句话要发挥十句的用,一场戏也不能浪费。 用鸡蛋托作隔音板,吴惠媛大概也干过。才会在善宰家留意到还一脸兴奋地指出来,还问他是否也是youtube上学来的。几乎所有听过善宰的人都从他那里听到了年轻的惠媛。弹琴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地相似。吴惠媛有一集劝善宰时也说过“到哪天别人从youtube上看你的视频模仿你弹了,才算成功”。结合起来想,她应该从更早的时候就是他的老师了——通过视频。 第一次听善宰弹琴那么情动,四手联弹不用练习就如此合拍,乃至之后的迅速沦陷,都有更说服的理由了——他俨然她的过去。 不过是个超直球超干净的版本。就是这份直和干净,他说服她相信“您自己还有再选择的时间和机会”(他就一直用敬语也是蛮妙的),从而改变了——不仅是吴惠媛,而是整个故事——的结局。 直的方面比较容易表现。干净是很难的。当然,处男这种事只有他自己来说。但其他方面,比如说性格要怎么表现?一般的片子么,就找个第三方来说“他是个好人啊。从来没有图谋过别人的钱,从来没骗过人”。这样也是可以的,当然也就无聊了。本片的处理方式,是让他无时无刻不在打扫。 有一场戏很耐心地拍他吃完饭收拾好碗筷晾好抹布翻起桌板。他给惠媛看曲谱日记,就要她看到“洗澡要把小弟弟和胳肢窝洗干净”的话。出去外宿要紧的也是“餐具和抹布都很干净”。他还很爱洗衣服,特别爱洗内裤和袜子。 开船的戏,镜头拍过去,都是排放整齐的瓶碗,虽然破旧却一尘不染的地面家具,背景里两人如道家常的对话,小处男的温柔和几乎没有经验的熟女的生涩,就算偷情也偷得很干净,一点都不猥亵污糟,任凭再怎么批判这种关系的人都不至反感起来。 所以,吴惠媛当然要服刑了。第一集的类偷窥镜头里,那些竖栏的阴影就已经预示了。什么放弃一切远走他乡的结局是毁了李善宰的人设——他不仅是她的爱人,更是她爱音乐的初心,她在向上爬的挣扎中放弃的自尊和干净的人生。整部剧很少室外景,内景都是昏黄,人物全是大油脸,只有她穿着囚衣坐在放风场上的一幕是阳光灿烂清爽明亮的。 我其实不知道这种故事要怎么样才算HE。波哥1980年得抱老师归,1996年波嫂因病离世。之后波哥一度无法弹琴。直到现在,他还是会把一些曲子弹得莫名的慢和哀伤。许多人说起来都是唏嘘,以为不世出的天才被痴情连累。一位朋友去听他的现场,回来先是很兴奋,要分享现场谈及感受,说到中途突然哽咽,遂泣不成声。我不擅安慰人,便没追问缘由,任他哭了个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外人很难去评论值得与否幸福能否。 一部电视剧,能够让观众自觉亲身参与了主人公的故事,为他们担忧过难受过高兴过坦然过,和他们都似老相识好朋友,就做到足够分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