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程碑式断点与沧海一粟式连续

      六岁时的人生叫做终日与滑梯相伴后来遇到学校与作业叫做人生完蛋了；十二岁的人生叫做小学阶段高年级的压力后来发现该第一次跟一群同学说再见叫做人生完蛋了；十五岁的人生，这儿是个问题，一群人觉得有好高中念人生大概就不会完蛋了，也有另一群人觉得念上高中我就真的完蛋了；十八岁？这是个更大的问题。但所有人在这个节骨眼上的那块里程碑，都有一个共同的刻字，叫做“成人礼”。
      回忆完了成长里六到十八岁的日子，我们看见，噢，对，奥利维亚说的“里程碑”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儿， “我总以为生活会比这个多。”跟着时间这一条维度按图索骥追溯过往，那些经历过的岁月幻化成节省内存的无数个点，缀在自己的记忆里，屈指可数。至于每一颗星光间的暗淡，这样鲜有回顾平淡如水的缝隙里的一秒与一天，有什么区别？
      导演理查德显然意识到了这个演员花了好些年给他设下的局，他明白这句唏嘘中饱含的渴望与失望来自于人们早习以为常的断点记忆，大事件被储存，小日子被抛弃。所以他当机立断，老实说这个当机立断实际上花费了点时间，他是指，十二年这么些日子，记录下了那些暗淡的空隙。剧组在时间的流里这样一场长途跋涉，为弥补上里程碑间的裂痕，影像证据确凿可信，连续地画面一帧一帧接连而过，我们终于意识到这么个事儿，是这样，我们在过往被遗忘的某一天也是这么过，也在某个课堂上收过小纸条，也在某条公路上玩滑板，也瞒着父母喝过酒。零零散散的细节被重新拼凑，我们又以为这就是人生，再像以前那样只坐拥里程碑那么人生就完蛋了。
      可影片结束的那一刻我们发现自己再一次错了。梅森的大学生涯正式开始，在那样美的大本德河晚霞下与童年时相见的某张面孔相视而笑，在云舒霞卷的背景里他自由的人生仿佛才刚得以初始。我们与梅森都记得第一次看见父母吵架时的紧张，也都记得那之前父亲与孩子们独有的融洽，还有那之后下一任继父的愤怒的吼叫，记得绝望的感觉同时也记得那之后的重归正轨与相安无事，记得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转折是那样自然。我们感叹跟随镜头历经的三小时，或者说那十二年是对整个人生怎样的惊鸿一瞥，片尾曲的旋律里，你我都是连续画面的受欺骗者，这就是错误，恍然间以为这是一生，于是心生感慨，可这只是生活。
      高明的一场骗局，像是如此。所有里程碑首尾相连，没有喘息的空间，画面切换，也许是两年，也许是五年，在须臾间，有什么区别？用连续表现断点，用相对漫长表现绝对短暂。就像过去，也像未来。那一刻抓住了我们，这一刻也是相同的道理。谁在时间长河里永垂不朽，谁在低声哭泣谁又在困惑不堪。
      “我们总以为生活会比这个多”，回溯少年时代，一路走来，看见自己立起的里程碑，又望见前路漫漫，自豪与无奈并肩其行。何妨，我们的生活确实会比这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