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剧太黑暗太深沉了

给公园写的文章，原文在这里：http://www.geekpark.net/topics/2145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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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今年夏天开始看第一季，一开始觉得这部剧也就这样，没节操的剧那么多，太子妃还没节操呢，可越往后越意识到这剧不简单。

让我第一次意识到这点的是第一季的第 6 集，Rick 和 Morty 彻底把地球毁了，解决办法是抛弃这个世界，跑到另一个平行宇宙，那里地球没被毁掉，且他们两个被炸死，这样刚好可以顺顺当当填进去。

剧中，这两个人要把自己的尸体埋在后院，Morty 失神地看着草坪上死去的自己，顿时忧伤的音乐响起，是 Mazzy Star 的《Look On Down From The Bridge》。看片的我，前一秒还在笑，这一秒心直接沉到水底。这就是人们常常用来形容好喜剧的「笑中带泪」吧。

还不止这样，在接下来的第 8 集里，Morty 的姐姐 Summer 发现自己的诞生就是一个意外。当年父母就没打算生她，Summer 觉得自己的存在没意义，一怒之下要离家出走，Morty 跑过来安慰她，说了一段黑暗至极的话：

在一次冒险中，我和 Rick 把整个世界都毁了，所以我们逃到这个平行世界来，因为这里世界还没被毁，而这个世界的我们死了。所以我们来了，把我们自己埋起来，取代了他们的位置。每天早上，Summer，我在距离自己腐烂的尸体 20 码的地方吃早饭。没有人的存在是有目的的，你哪儿也不属于，每个人都会死。来看电视吧。

其实关于存在的讨论贯穿这部剧始终，只是大部分时候，它都借 Rick 之口说出。考虑到 Rick 是一个古怪、自私、跟谁都不同的人，加上又往往出现在荒诞情节中间，观众很难把它当真，往往作为「无节操」部分一笑而过。幸好这部剧还有这样的时刻，在目不暇接的宇宙冒险中静下来，认真地说这么一段话。

在意识到这点之后继续看这部剧，意识到作者野心很大。

在第 2 季的第 2 集，Morty 主导那次冒险，这位小朋友的价值观跟好莱坞电影或任何一个蠢货一样，英雄去冒险，不管遇到什么都会引刃而解，最后深受人民爱戴，最好还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这种想法天真得无趣，Rick 更觉得如此，这部剧也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结果是，确实好几次危机都被解除，但就在放松下来时，Morty 差点被 Jellybean 先生爆菊。

这才是现实，Morty。乍看起来这部剧脑洞大，没节操，其实是在努力忠于生活——生活可不像好莱坞电影一样有惊无险，也不是玩一场冒险游戏般无关痛痒，在真实生活中，坏事情会发生，很坏的事情。

那一集的结尾，尽管村民发现备受爱戴的 Jellybean 先生干过肮脏事，还是选择隐瞒事实，因为这不正是历史上一次次发生的真事儿嘛。

看出这些心思后再去看 Rick 这个人物，会发现他的混蛋、自私和疯狂恰恰是对宇宙最合理的回应。如果宇宙本身就是混乱、无意义、不分善恶，那温情不过是自以为是、置自己和身边的世界于死地的愚蠢罢了（比如第二季第 9 集，好心的 Morty 要救个姑娘，结果差点害爷孙两个被杀）。

这让我想起最近看的一部纪录片：战争迷雾。Robert McNamara 曾经是肯尼迪政府的国防部长，在 JFK 遇刺又继续服务约翰逊政府，可以说一手主导了越战。

不仅如此，这个人的一生几乎都和战争联系在一起。他出生于一战结束之际，曾担任二战指挥官，在美国联邦政府任职时，除了越战外还参与古巴导弹危机。这个亲历战争的人在谈论这件事时，固然谈到战争的残酷，但也表现了一个人在战争中时时面临的艰难处境。

在谈到二战时美军对日本的轰炸时，他强调，一方面这种轰炸摧毁了几十个日本城市，比如在东京，让成千上万人活活烧死，同时，如果不这么做，是否美国就会战败？他对镜头说了一句让人动容的话：这种处境对一个敏感的人类来说太难了。他说自己就是这样一个人。

最后，他对世人警告：战争太复杂了，它超出了人类心智，不可能去领悟它的方方面面。我们的判断力，我们的理解力，都是不够的。我们杀没有必要杀的人。

Rick 用酒精和混蛋外表努力压制自己敏感的一面，没有和他经历过战争的人都不明白，觉得他就是个混蛋，最典型的就是 Jerry 了。但是鸟人知道，这个严肃的男人曾经在一次派对中对 Morty 说，Rick 很痛苦。一个表现是，Rick 的口头禅，Wubba lubba dub dub，在鸟人的语言中意思是「我很痛苦，请帮助我」。

影片最黑暗的一刻出现在第二季完结篇中，当 Rick 终于、第一次敞开自己时，迎来的是大难临头：最好的两个朋友，鸟人和 Squanch 死了，地球再也回不去，跟家人逃到一个五分钟就能走完的小星球上……

这部剧的过人之处又在于，最黑暗的时刻，恰恰又是最温情的时刻。Rick 选择将自己交给所反抗的银河系政府，求得家人重新回地球生活的机会，这种温情与 Morty 说教式温情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它是在充分经历和认识到黑暗之后人性的反叛，这种温情充满力量。

Rick 的这个选择，和最终露出原貌的反抗统治者这个大背景，让这部剧脱离了「虚无」的黑洞，它在「无节操」的外表下恰恰是太有担当。在两季的铺垫后，第三季的可能性让人充满期待。

Rick and Morty 讨论最深沉的哲学命题，也触及人性黑暗面，同时又不乏温情，跟赫尔佐格老师一样，也跟任何一部伟大、深沉的作品站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