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不是选择背叛谁，不背叛谁的问题

最近因为某件事情，让我特别回想起了这部剧里面的一段台词，以及台词背后深刻的人物立场与思维差距，武田信玄因为情绪不稳定，强行决定了一场对村上义清并无胜算的战争之后，家臣们力争无效，退下来以后相互讨论。

作为外来人的军师山本勘助就满不在乎的说，让馆主大人输一场也好，这一场的失败，将会通往以后许多场的胜利。但是武田家的谱代家老甘利虎泰就非常愤怒地对山本勘助讲：“又是谋略吗？山本勘助，你记着，战争不是选择背叛谁，不背叛谁的问题，而是你领下的领民、士兵和手足兄弟，谁将会死去的问题。”

这就是明显的立场差异导致的感受和观点差异，山本勘助作为外来武士，全靠信玄本人的提拔，他的宏愿在于抽象的建功立业，自我证明，而他的忠诚心也只对信玄一个人，所以对甲斐国的领民的感情并不怎么深厚，而甘利虎泰则正好相反。

在这件事情上，同为武田家大将的板垣信方也有相似的看法，但他为武田家的未来考虑得更多，做了好几手准备，包括对山本勘助托付后事，希望这个他原来并不怎么信任的外来人，能够更加承担起与武田家与甲斐国同进退的重担。

于是在下一场战争中，甘利虎泰与板垣信方双双为了守护自己所相信的价值，为武田家牺牲了生命。而他们的牺牲，以不同的方式，为山本勘助和武田信玄的灵魂中注入新的力量，也让勘助和武田之间有了更深的羁绊。

另外一句让我有深刻印象的台词，是勘助为了由布姬能够顺利成为信玄的侧室，确保在武田家中的生存空间而奔走的时候，小山田家的领主私下里单独对他讲的几句话。以前小山田领主一直对勘助有些看不惯，这次也不例外地讲话带刺，点破了勘助的行动虽然嘴上说是为武田全体利益的策略，实际上是有私心，偏心于由布姬。山本勘助被人戳破，一时无语。但小山田却反而笑了起来，说比起那个满嘴天下之路的你，这个为了由布姬奔走的你，我反而比较喜欢。

因为那种钟情于自己抽象概念的人，尤其在天下之路这种修罗之道上，说白了就是对其他人全都不在乎，甚至统统可以背叛和牺牲的人，这种人是很难去信任的。而勘助有了在乎和偏爱的人，这虽说也许会对武田家产生不利，但却反而让他显得更像一个人类，更熟悉，更可知，更值得亲近了。

风林火山这部改编自井上靖小说的连续剧，实际上就是在通往天下的修罗之路上，一度失去家庭身份，而且痛失所爱的山本勘助自己怎么渐渐从边缘人重新获得与人的羁绊，获得人性的故事。这部剧结束于他在川中岛的战死，死时他已经有了家人，少主，部下，以及同僚的认同，信玄为了祭奠他含笑而死的面容，在川中岛战后的战场上带领大家高呼胜利口号。至于后来的武田家尽管按照他设计的道路辉煌了一阵，最终却还是在少主胜赖手上走向了极其凄惨的灭亡，实在是人之心，智，力，终有极限，战国乱世，生命凋零如同樱花散落哪。

正因为如此，这部剧里面最震撼我的，反而是长尾景虎（上杉谦信）的一段镜头，那就是第46集快结尾的时候，小田原围城战时，成田长泰的妻子对景虎说，我只是无法相信出兵打仗的神佛。于是景虎就说，那我就让你见识一下神佛之力吧。于是他一个人拎着一壶酒，走到敌人城门近前，在那里泰然自若地坐下来喝酒。北条家的士兵用弓箭和火枪纷纷向他射击，却无一命中，这段镜头中景虎面带微笑、在弹幕里潇洒饮酒的自如姿态，配合背景里激昂震撼的音乐，在这整部作品里给我留下了最难以磨灭的印象。

当然，我知道，这不过是我所钟情的一种妄念罢了，因为这一举动实际上并没有帮助景虎拿下小田原城，后来成为上杉谦信的他也终有病死的一天，但是这段镜头所反映那种超人精神，那种超越一个人的限制，超脱世间一切恐惧与束缚，凌驾于战国乱世之上的豪气，即使再怎么知道不过是妄念，也忍不住对那种境界的渴望，渴望它能够指引人们脱离乱世。

当然，妄念终究是妄念，引领人们走出战国的既非武田的风林火山（军略），亦非上杉的八幡菩萨（信仰），同样不是织田的铁炮齐射（技术），最终却是德川老乌龟那种仁义挂满嘴，诡计用到家的高超现实政治手腕对人心和制度的精心权衡。

世间之事，终究不是一人之愿，而是天下人之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