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剧《红楼梦》观后

周三晚上和同学逃了课去看上海越剧团在我们学校的专场演出——越剧《红楼梦》。

六点多一些我们就早早地到了。偌大的菁菁堂看起来有些冷落，也许是因为时间还太早。舞台上被重重红幕帘遮住，灯光昏暗。原本就没有抱太大期望的我找到自己座位后静静等着，顺便看起随身带来的书。

中途同行的朋友去上洗手间，回来告诉我后台有很多人围观演员换装。我抬头望了一眼垂坠静止的帘幕，发现顶端居然挂着一个牌匾，上书“敕造荣国府”。再仔细打量舞台，又意外瞥见舞台最两侧端坐着两头“石狮”，旁边各竖立两台窄长的LED显示器，像是播放字幕之用。我不禁有点惊诧于这些细节的安排，心里隐隐多了几许期待。

随着时间越来越逼近，菁菁堂变得越来越热闹，观剧的人纷至沓来。其中大部分是交大的学生，却也有相当大部分头发花白的耄耋老人。他们互相搀扶着，依偎着，拥攘着，挪去坐到了剧场前排。这时候幕帘中央打下来一束光，照亮了牌匾；红幕似乎也在瞬间跟着翻动了一下，暗示着我们好戏即将登台。

六点半过，剧场熄灯，人群坐定，气氛凝滞，字幕始现，锣鼓声起，灯光就位，帘幕缓开。坐在台下的我们被乍现于眼前的精致舞台装饰震颤到了。桌椅、帘子、古灯、屏风、窗户、鸟笼、盆景，一板一眼，如身临其境。布帏上的山水花鸟，活灵活现，仿佛真正的艺术品，难以想象只是一出戏剧的背景装饰。这时候演员出场，嵌入这如梦如画的布景当中，第一幕林妹妹进大观园便拉开了序幕。

演员一现身，原本聚目于场景的我们便又急急忙地把眼光投向了他们。只见一个个都衣冠华美，步履轻盈；再细瞧，林妹妹身段瘦削，真如弱柳扶风；王熙凤妖艳夺目，不愧大家风范；老太太典雅肃静，隐现王者霸气；贾宝玉面如满月，身集万千宠爱。演员一开口，那浙江嵊州乡音一一入耳，巧笑嗔怪，嬉颜怒骂，无不柔软甜腻，唱得心里一阵熨帖，嘴上也忍不住要跟着和出来。那台词文白相间，有古风，有新意，带着我们的记忆重温《红楼梦》中的经典。

一幕落罢，一幕又起。剧情情节极为紧凑，而这中间换场时间也相当有限。当分分秒秒过后，帘幕退去，呈现在眼前恍然另一情境，真叫人大呼惊叹过瘾。台下配乐也是极尽其能事，与演员的配合天衣无缝，推动着故事起、承、转、合，我们的心也随之跌、宕、起、伏。从林妹妹入园、宝钗讲述金锁传说，到贾宝玉偷读西厢、会琪官被发现后遭斥，从宝黛之间惹误会、林妹妹葬花哭身世，到紫鹃试探、宝玉诉衷情，从王熙凤献计掉包、林黛玉知实情焚稿离世，到贾宝玉新婚夜癫狂、赴潇湘馆哭灵，一共十三幕三小时，没有一分一秒被浪费，没有一时一刻感觉无聊。

我想如果不是身在学校，我几乎不会考虑特地买票去看一场越剧演出；而如果没有朋友的邀约，也极难说我会有那样的热情去专门排队领票。原本我只是肤浅地希望从今晚得到一个可以向别人诉说的经历，却没想到认真地把自己的身心全搭了进去。我终于有点渐渐明白为何有人如此痴迷于这些传统戏曲艺术，如陈寅恪、张伯驹，以及身为日本人的桥本关雪；在之后看到章诒和写梅兰芳、程砚秋以及坂东玉三郎时也可以心有戚戚。在散场以后，我和朋友撑伞走在落雨的校园，她意犹未尽地说了一句“如果以后有《红楼梦》不同主线的剧目，还要去看”，我忍不住在心里笑了。我们一点也没有要从此投身票友界的意思，但博大精深的中国传统曲艺文化在两个青年学生心中搅起的涟漪，怕是一时半会儿散不去了。

我只默默地感叹，今晚这三个小时，太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