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所有的青春都可以歌颂
隐约记得韩寒曾经很牛X地答记者问:“你问我青春是什么?麻烦你,这种问题就不要来找我了,要问就去问郭敬明问高晓松问席慕容问罗大佑问老狼,就我看来,‘青春’就是一段时间,日子而已。”
在一座温暖的城市,有一排笔挺而高大的泡桐树整齐地站列成林荫道,“泡桐树中学”的大门隐没于粗壮的泡桐树干后。在每一个下午的五点,忠实把守校门的保安准时开启学校大门上的巨大铁索,“泡中”的学生从狭窄的单门拥挤着鱼贯而出,18岁的少女何风穿着夸张宽大的运动校服顶着凌厉的“刺猬头”站在第十三棵泡桐树下等待同班的陶陶骑一辆雪白的赛车前来载她回家。彼时,并没有斑斑点点的阳光影子散落地上,甚至,林荫道也并非干净,铺满灰黄的泡桐树叶。——《十三棵泡桐》的画面是黯哑的,即使是刚刚开始讲述故事。
像假小子的何风最喜欢的东西是亮闪闪的刀子。从小时候看麦麦德故事的连环画起,她就爱上了刀子,那是一个骑着单峰骆驼披着长长白袍为了信念可以将刀插入自己身体的阿拉伯勇士。12岁时,何风得到了第一把刀子,是爸爸的老战友李叔叔送的一柄土耳其弯刀。后来,妈妈跟着这个李叔叔走了。再后来,做工厂保安的爸爸性情就变得古怪而暴虐,何风的脸上身上常常有新鲜的淌血的伤口。18岁的生日,何风又收到了第二把,这一回来自她的男友,每天骑一辆雪白赛车载她回家的陶陶。
何风喜欢陶陶,因为他“像把刀子”!这个冷峻的、玩世不恭的帅气男孩是“泡中”高二·一班的“班霸”。他的职责之一,就是罩着像阿利这样的小兄弟。阿利家里很有钱,但他老爸却不送他去重点中学,理由是:去重点是糟践,来泡中则是摔打。阿利初步“摔打”出的成果便是懂得了钱的用处。他和陶陶的关系,既是弟兄又是契约下的保护者与被保护者。但何风并不管这些,陶陶和阿利都是她的好朋友。不过班长朱珠对此并不高兴。朱珠是个小美女,也是何风最好的朋友。
高二·一班的新成员班主任兼英语教师宋小豆,说话尖刻态度清高,把《阿甘正传》里的Forrest gump奉若神明。她带来了两个转校生:木讷的山里孩子金贵,受哥哥的老板资助来上学。另一位五大三粗,皮肤黝黑,自称祖居北京,从拉萨转学而来——包京生。
新来的包京生很快摆出了“老大”的架势,他在球场上故意踢倒陶陶,数次公开找阿利“借点儿小钱花花”,肆无忌惮地调戏何风,何风恼怒这个“祖上北京人”的粗鲁无礼,更令她气恼且不解的是,面对包京生的公开挑衅,陶陶竟然罕见地隐忍不发。
从此,高二·一班原有的秩序格局被横冲直撞的包京生彻底打乱了,只有在何风发起火来的时候,包京生才能多少老实一些。
伊娃是个小才女,却有着先天性的腿部残疾。伊娃著有《小女子大印象》一书,笔锋犀利地写尽世间百态。伊娃适时地靠近了陶陶。她利用语文课命题作文的机会,写了一篇文章表达对一个男孩的情意。当伊娃在全班诵读时,几乎没有人猜不出这是给陶陶的。何风去抢伊娃的《大印象》,反被陶陶教训,倒是包京生保护了她。何风委屈地哭了。她不明白,自己原来心爱的,那个像“刀子一样的男孩”,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明亮锋利。
宋小豆在初来高二.一班时回答陶陶“为什么来泡中”的疑问,只用了简单一个词:喜欢。冷艳又城府的她略施小计就收服了陶陶这个“学生领袖”,并利用他去对付桀骜不驯的包京生,把一班牢牢地抓在了手心里。当陶陶在父亲因“经济问题”被警车带走并与何风完全地决裂后,灰心丧气之际,敲开了宋小豆的闺房门。宋小豆竟然毫不意外他的到来,她打开门,关上门。那个下午,屋里很热。
何风的世界空了一大半,仅仅够塞进来一个黑胖的包京生。这个“祖上北京人”还是那样的粗,那样的贫嘴,那样的不着调——骑着小三轮请何风去“泡吧”,结果搜遍全身却只找到一大堆角票。但何风并不讨厌他了,她在这个可爱汉子身上找到了一些很本源、很纯真的东西,这些东西吸引着她,令她恍惚回到与陶陶刚开始的时候。终于有一天,受尽委屈的何风想到的唯一去处,就是包京生那狭小的家。在那个破旧脏乱的沙发上,包京生夺走了何风的童贞。何风却有种欣慰:她不久前失去的,在包京生这里又重新得到了:风一样的自由。他们玩得太高兴了,以至于错过了学期考试。包京生潇洒地告诉她:没事儿,有我顶着!
勇士麦麦德,经常会在带着沙漠风情的悠扬曲声中、骑着高头单峰骆驼走过何风的身边:她的生日宴会上,她被爸爸暴打,她躺在包京生身旁——这些时候,她都会看到这个英俊、优雅的阿拉伯人,他一言不发,眼神深邃,神情高傲。这个连环画中的偶像人物每一次出现本身,对于何风而言就是心灵的平静。那是一个梦幻,却是如此地清晰。
某一天的课间操时,“泡中”的大操场接到了一个校长令:包京生因为“打架滋事”,被开除出校;何风因为“无故旷考”,被留校查看。
何风和老包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即使万般求情,老包依然是被“勒令退学”,叛逆的何风、不羁的包京生终于被结结实实地上了一课。包京生走投无路,他抢走了何风的刀,劫持了阿利。警笛嘶鸣,许多人都往同一个地方急切地奔跑着,包括朱珠、陶陶,还有何风。何风无意中瞥见了警车旁边的一个中年男人,那就是阿利的老爸。她见过他,她和老包去的那个酒吧就是他开的,那时他和蔼地把他们劝走了,并告诫他们不要来这种地方。而现在,他和蔼依旧;在一座大楼的门口,警察形成了包围圈,还有无数群众在看热闹。包京生用刀胁迫着阿利走了出来,阳光正浓,照得他睁不开眼睛,只剩下了迷惘。何风拼命地大喊:“老包,还我刀子!”金贵不知从什么地方冲了上来,奋力推倒了他,救下阿利。整个人质劫持案圆满解决。何风在人群里,悲哀地看着眼前的情景……
何风退学了,她扔掉了所有的书本,所有的玩具——两把刀子。它们从高高的天井垂直落下,发出了最后一声清响。此后,何风打扮得浓妆艳抹,像个真正的成熟女人,站在笑吟吟的阿利老爸身边,他告诉她:我们有缘分。
阿利“摔打”毕业,顺理成章地继承了老爸的事业。金贵因救驾有功,成了他的跟班。
阿利家出钱,让法律更加客观公正地处理了包京生,从此以后,再没有人见过老包。
陶陶和伊娃都考上了大学,据说还正式成为“朋友”。
何风最终还是无法接受与阿利老爸的“缘分”,她离开了这座城市,前往新疆;朱珠在那里上警校,已经写过好几封信了,结尾总是“来看看我吧,风子”。何风去了,坐在颠簸的长途客车中,窗外,是红通通的太阳,一望无际的沙漠,还有一队一队真的骆驼。
但,没有阿拉伯勇士。
少女何风的故事,《十三棵泡桐》讲到这里就算完了。她最后到底做了什么工作以维持生计,包京生被“处理”后身在何方,朱珠是不是如愿做了一名女警,俊朗的陶陶究竟真心喜欢瘸腿的伊娃与否,阿利历经在泡中“摔打”后成长为了怎样一个人,金贵还依然留在阿利的身边当“马仔”吗?宋小豆送走高二.一班的学生后何去何从……没必要知道。《十三棵泡桐》完成了它讲述一段时光的任务,尽管这段时光的所有参与者都是青春逼人的,年轻得令人心生妒忌的,包括宋小豆,却黯哑昏沉得几近沉重。青春不完全是饱满的,明亮的、可人的、热烈的,也可以是世故的,忧郁的,愁苦的,无奈的,甚至是残忍的。破碎的家庭,残疾的躯体,卑微的出身,家道中落的变故,怕被排挤佯作刺猬却刺伤自己,日益丰满的躯体与思想不得不禁锢于小小的校园……无时无刻不与青柠岁月绑缚着。作为看客,少年人的眼泪与忧伤无足轻重,是“为赋新词强说愁”,有的还挺幼稚好笑。而对于当时正在经历的当事人,那些就是全部的世界。已经成人了走出了象牙塔的我们无非是在经历了更大的世界后才觉得无所谓,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其实,我们也曾经是他们,只不过我们忘记了。
每一个长大了的人都受过伤,失去了东西,付出了代价,多少不同而已。
因为束缚,所以神往自由;因为激情,所以轻易迷恋;因为单纯,所以锋芒毕露;因为卑微,所以沉溺幻梦,因为无奈,所以轻易妥协;因为纯善,所以抗拒事实;因为落魄,所以不择手段。这些与年龄从来都不是泾渭分明的,它总是贯穿于整个人生,哪怕是十几岁的时光。影片自始至终都是黯哑的色调,从场景到人物服饰都不鲜丽敞亮,校园不是现代化的时尚建筑,它紧邻郊区一座废弃的大工厂,与巨大的红砖烟囱毗邻;学生们统一着蓝白相间大得不合体的运动式校服;也没有一支或几支有悠扬旋律的背景音乐,《十三棵泡桐》不是纪录片,却就是在平铺直叙地讲故事,讲一个不是悲剧不是喜剧也不是正剧的少女何风的故事。偶尔,当那个迷人的阿拉伯白袍勇士在何风的眼里“现真身”时,与周遭灰头土脸的路人形成有些好笑的对比,此时,会有一阵悦耳的驼铃声,绵长又悠远,仿佛在黯哑中隐藏着一股力量。
我们都毋庸置疑青春很美好,却不是所有的青春都可以歌颂。
这篇影评有剧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