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梁祝》當年是祝父去了書院,和後來的院士夫人有了感情,而後者之後改革書院,試點招收一批女扮男裝的學生,英臺並非特例,而祝父再奉命徹查書院破男女大防的“惡性”事件
如果《梁祝》當年是祝父去了書院,和後來的院士夫人有了感情,而後者之後改革書院,試點招收一批女扮男裝的學生,英臺並非特例,而祝父再奉命徹查書院破男女大防的“惡性”事件
https://www.douban.com/people/1180239/reviews 之前兩年十月的評述鏈接
以及相關“電影人”評述豆列(應該需要登錄豆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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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香港電影魔鬼辭典
https://www.douban.com/doulist/152095448/(電腦頁面 可點擊“香港電影魔鬼辭典”各條目開頭的“李翼的廣播”鏈接 進入比較“人性化”的排版:(
1994年8月13日在中國香港上映的《梁祝》,和同年大半個月前,也就是7月23日上映的《金枝玉葉》,幾乎講的是差不多的故事,皆是在傳統的“異裝癖”基礎上,加入了同性“恐慌”的成分,最後還都是“團圓”收尾,只不過後者是家有喜事,前者不妨視為喜喪……
至於兩者間較為細節上的差別,除了時代著裝,塗脂抹粉之外,《金》可說是“祝英臺”愛上了書院院士,然後院士和院士夫人分手,於是“男”男雙主角終成正果,而94版《梁》中主線基本上還是遵循民間傳說,書院裏有院士夫人,有老師,但沒院士出場,然後再加了一條祝母當年的羅曼史,母女之間的對比,就像一種輪回,或者說現世報,但祝英臺最後的殉情,與其說是一種反抗,還不如說是哀莫大於心死,可能就好比內地電影《大紅燈籠高高掛》中的所謂結局,又一個姨太太“粉墨登場”,這與其說是一種戲劇性的對比,還不如說是一種無望,僵死的重複……
而且祝的殉情,雖說是少女愛情的某種“昇華”,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也恰恰契合了傳統禮教對於女子殉夫的推崇與肯定,即使東晉時的禮教觀念遠沒有之後宋朝那樣的森嚴。但也不由設想,倘若馬文才在定下婚約後也突然病故,那祝英臺在二“夫”之間,最終在迎親路上改弦易轍,殉了梁山伯,這樣的選擇是否會在感情力度,甚至“道德”層面上有所折損呢?
另外,《金》中袁詠儀雖然也可以看作是去唱片公司當“學徒”,但很快就會“出師”面向公眾,也就相當於祝英臺學成之後,入了仕途,得面向整個官僚系統,和所謂的黎民黔首……但話說回來,就算是編成這樣,也不過是《女駙馬》《孟麗君》一類的翻版。
對於《金枝玉葉》,我之前評述過續集,當然也不免牽扯到前作,題為:《金枝玉葉2》有炒隔兩夜飯之嫌 為何不能讓“張國榮”愛上“譚詠麟”?
https://movie.douban.com/review/13138781/
上文提到的母女故事的“輪回”,或者說現世報,在內地電影裏是一個沉重的老話題,或者說是看起來打不開的死結,除了《大紅燈籠高高掛》之外,更類似的還得數《香魂女》這樣的電影,之前同樣評述過。
如果《香魂女》中伍宇娟飾演的是陳寶國角色的女兒,而“斯琴高娃”一開始竭力反對傻兒結婚,避免自己悲劇重演,直到“伍”撞破了“斯陳”二人的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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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多年的媳婦熬成婆之後,母權在本質上跟父權應該沒什麼區別,更多只在於個人性情,而不在於性別本身。所以徐克版《梁祝》在祝母身上大作文章,並為她最後配上了一大段“人間清醒”的警句與金句,其“振聾發聵”的程度,估計只有《黃飛鴻3之獅王爭霸》最後面對李鴻章的慷慨陳詞,可以與之媲美……
但問題是,說這番話的祝母,與其說是代表了母權,還不如說是父權的一個分身,最後與徐錦江扮演的祝父合二為一,雌雄莫辨。當然並不是說這麼處理不可以,畢竟一個曾經的“受害者”,變為了加害者,恰如張愛玲《金鎖記》裏曹七巧(《怨女》中的銀娣)。
但一來,張愛玲筆下這樣立體,有轉變的人物,是第一大女主,但94版《梁祝》中的祝母再豐富,也不可能是主角;二來,祝母對於女兒的這段猶如她當年的感情,我個人覺得至少在一開始,應該有成全的一面,起碼得往那個方向努力一番,然後再因為各方面的壓力,才作罷,甚至走向了反面,成為了所謂父權的幫兇,但在《梁祝》中顯然是沒有這樣的設置,或者說空間,而是從女兒“同”窗事發後,便是“人間清醒”,似乎她從來沒有為自己年輕時的選擇後悔過,也不希望女兒相比較自己,可以有另一種選擇,而是從一開始就把這種希望,扼殺於繈褓,或襟圍之中……
三來,這麼一處理,祝母的形象不管可不可惡,“單”不“單一”,充其量只是一種疊加上去的豐富,但導致的一個後果,就是讓祝父,以及孫興所演的和尚,變成了陪襯的道具,只能說一些場面上的套話,而不管這個場面是世俗的,還是佛家的……當然孫興演的和尚,也不由讓人聯想起上一年,也就是1993年11月4日在中國香港公映的《青蛇》,兩片屬於類似的拍法,就連天空都拍得紅彤彤的,甚至有一種特意要把實景搞成了“棚拍”一般。我之前在《香港電影魔鬼辭典》中評述1984年的《唐朝豪放女》時提到過:
一般在新舊交接的所謂過渡時期,最容易產生妙不可言的影像及文字,《唐朝豪放女》應該是其中的佼佼者,它公映於一九八四的初夏,那幾年邵氏已經慢慢減量,六叔越來越把重心放到TVB,不過我上述的過渡,並不是指這種影與劇之間的,而是《唐》的內外景。在這之前的邵氏電影,很多都完全是在攝影棚中拍攝的,不管是家居環境,機關佈景,或者亭臺樓閣,小橋流水,皆是如此,最典型的當然是楚原的古裝電影。而在《唐朝豪放女》中,真實的外景拍攝多了起來,特別是一場海灘上的戲分,夏文汐飾演的魚玄機寬衣解帶,慢慢走向海中,不管是海水,或者是泥沙的“沾染”,都給人一種莫名的“恍若隔世”感,因為在原來的攝影棚裏,你就算是存心想把衣服弄髒,估計都很難有機會。而另一場她與萬子更赤膊相見的“船戲”,用的應該是通透的自然光線,跟之前那種如煙如霧的飄渺,完全不是一回事。可能有人會說,這片裏的外景也不外如是,之後的新派情色或武俠,哪一部不是“內外兼修”?但還是如适才所言,過渡時期,剛剛由內而外的時候是最容易“妙不可言”的。片中最好看的幾幅畫面,大多是從室外不遠處,正拍屋子,比如男女主角席地相擁,魚玄機用腳指放飛風箏,雖然不是由內向外,但大抵也如同據說也是源自唐代的日本建築中,最為愜意與賞心悅目的一處設計,那就是側緣,或者稱為緣側,是室內家居與室外庭院的過渡,或者說是平衡點……而這種在內外之間的游離,同樣可以在《唐朝豪放女》的人設與情節上找到落腳點,便是魚玄機與通常才女不同之處,在鹹宜觀與平康坊之間來回穿梭,你可以說她是在自我調情,也不妨稱之為“退出江湖”,只是不知那個口口聲聲說要退出江湖的道士令狐沖,如果能突破“次元”,跟魚玄機不期而遇,是否會有新的人生感慨?
……
不過《梁祝》中對於內外空間,以及光線色彩上的運用,似乎並沒有達到上述這樣的奇特效果來。
那祝母,或者說祝父這樣的角色,在《梁祝》中應該如何處理呢?
梁祝的故事,除了54年內地桑弧編導的越劇版本外,還有63年的黃梅調版本,據說當時在中國臺灣掀起一股觀影熱潮,執導該片的李翰祥導演也是所謂的“七大閑”之一,而在那年的下半年,宣佈脫離邵氏,在中國臺灣自組國聯影業,但註冊地在中國香港,而徐克版的《梁祝》,顯然也有部分中國臺灣的班底。
63版的開頭,祝英臺要去上學,但父母當然覺得荒唐,不過英臺之後易裝為一位郎中,更是“誘導”祝父說出:要是能易裝到自己認不出來,便會同意女兒出去讀書……然後她便卸去偽裝,讓祝父不得不答應……
其實祝英臺能夠女扮男裝出去讀書,是一個重中之重的開頭,不過電影為篇幅所限,不能太過糾纏,所以必須在“短平快”刀斬亂麻,但63版的處理,給人一種感覺,似乎女生扮男裝出去讀書,也不是萬萬使不得的,因為此版中比較寬厚,甚至懦弱的祝母看女兒有心病,茶不思飯不想的,還勸祝父就讓女兒出去讀書吧,而不是請一個先生來家裏教。
至於94版,則恰恰反了過來,祝英臺自己其實對讀書壓根不上心,看起來也不是這塊料,而家中父母倒是盯得很緊,希望女兒詩書畫樣樣精通,然後以才女的名聲來嫁個好人家。依後來,或者說“現代”的眼光來衡量,說句不好聽的,反倒是像“媽媽桑”訓練交際女一般……
但看女兒不太可雕,祝母也不是想著找先生上門來教,而是把女兒送到書院,就好象那是祝家或單家自己開的,專門教自己家族裏的晚生後輩的,當然更直接的原因,就是祝母當年也是此書院的“得意門生”,還欠了一筆陳年“風流債”,同時離“誘僧”也只有一“念”之遙,好在後來認清了形勢,發乎情而止乎禮,成了此片中有名的“人間清醒”。
至於祝父對讓女兒去書院讀書,是什麼態度?《梁祝》中自始至終都是“按下不表”的。而接下來兩版《梁祝》中都有院士夫人的設置,只是在63版中稱為師母,她更像是那位老師的妻子,而94版中在我看的那個國語版中,被稱為“院士夫人”的,顯然就不是教“國文”和音律的兩位老師的夫人,那至於那位“院士”本人,或者說這家崇綺書院的院長到底在哪里,沒准只能說是被“按下不表”了……
(63版是所謂的黃梅調,也就是糅合了黃梅戲,越劇等劇作的唱腔,加以精簡,或者說系統化後的戲曲電影,不過演員的身段等方面,還是大抵保留之前戲曲的動作,而94版中當然不可能再有黃梅調的唱腔和身段,也是徐克電影裏極少數沒有動作設計的,但問題是,這麼一來,演員除了表現天真爛漫之外,該如何自處呢?更何況徐克導演是個“多動症”,文戲也得武唱,於是乎片中的動作似乎就等於是加入了日漫的元素,來填補“去黃梅調化”後留下的空白,最典型的當然就是搖上課鈴,男女主角都在那邊不失機械的搖啊搖的,甚至轉頭“齜牙咧嘴”,還有祝英臺在家裏雙腳間綁著繩,於是小碎片扭著走路,那種誇張的樣子,估計也只有《青蛇》中女女雙主角剛上岸學走路時的丰姿能與之媲美,當然這樣處理的效果如何,也只能是見仁見智。至於《青蛇》,之前也曾評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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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祝母祝父,以及院長夫人的設置上來,我個人覺得,不妨把祝母的戲份,“嫁接”到祝父的身上,當年去崇綺書院的是祝父,而不是祝母,畢竟就如上文所提及的,現在這版對於母權的處理,其實跟父權也沒什麼本質的區別。
同時加重院士夫人的戲份,這個崇綺書院原本就是她父親,或者祖上所創,而她自己從小被當成男孩子養大,和書院的學生一起學習,期間和同窗祝父日久生情,但終究還是被拆散,祝父娶了祝母,而院士夫人招贅了一個夫婿,也就是在94版中始終被按下不表的院士,或者說院長。
但這麼一處理,也不是簡單的把祝母當年的戲份,移到了祝父身上,畢竟一方面也如上文所說,孫興所演的和尚,作用實在是有限,二來也能讓院士夫人的形象更為立體,同時還能解決一個問題,那便是原本《梁祝》與《金枝玉葉》的區別,也就是之前提過的面對大眾的一個層面,或者換句話說,《梁祝》以及《女駙馬》等這樣的故事,自始至終只是女主角自己作為一個特例的故事,而沒有延伸到整個女性的層面,不管是傳統民間故事,或者當代演繹版本,大抵都有這個問題。
於是乎,我個人想這麼處理院士夫人,不管她後來接掌書院,是否有實權,也不管她的丈夫,也就是入贅後的院士後來是人還在世,或是病故了,反正在電影開頭後不久,崇綺書院是有意識的先是試點,之後大量招收女扮男裝的學生,於是祝英臺並不是特例,而是院士夫人改革後的成果。
但這麼做,對於學院中的男學生,應該暫時還是保密的,所以梁山伯和祝英臺之間的對手戲,並沒有實質性的改變。但院士夫人這麼做,當然是有風險的,可能是其中一對男女學生破了大防,於是學院要被徹查和整頓,而負責此事的正是祝父,也就是院士夫人早年的同窗知己。
祝父當初是不同意英臺來崇綺書院的,但英臺改名換姓“報考”了崇綺,同時讓自己書童或丫環到了祝父希望她去的那家書院,報了到。於是等到祝父受命來徹查崇綺書院破男女大防的“惡性”事件時,他得解決兩大棘手問題,一是自家女兒也扮了男妝入了崇綺,二是院士夫人跟自己有一段至今理還亂的舊情……這樣處理的話,應該會比如今94版本裏,只是讓祝母主動讓女兒去崇綺讀書,出事後又“人間清醒”,來得更為立體,多情一些,而且至少在我看來,與其竭力去區分爹味和娘味,父權和母權,同性或恐同,以及朱門竹門這種類似“他與她”這樣的相近讀音的字詞……還不如將這些矛盾和追求,理智與情感,推向更廣泛,甚至是本質的層面,也就是對共通人性的普遍壓制上來。
李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