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与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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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her是地主家里老练的猎人,掌管着一大帮训练有素的猎犬,执掌着每年的围猎事宜。
在已经有枪支和汽车的年代,保留着这样复古的运动不过是为了给生活增添乐趣:主人们借着这盛大的场景彰显自己的身份和殷实的家底;宾客们只需做好奉承,便可获得如节日一般的盛大玩耍。人们悠闲地骑着马,或说或笑,一齐候在树林外,等待猎犬们带着猎物而归。
这幅悠闲和睦的景象只因一只狐狸的到来而被打破,好几次猎犬群对其的奋力追逐都无功而返,连报纸上都开始刊登起了这只狐狸的神奇事迹。
老猎人看着报纸,脑海里闪过那个大雪的夜晚。
大雪纷飞的冬夜寂静而漫长,农夫站在他家的门外,怀里揣着一只干巴巴的幼崽。那一张灰色的小脸低垂在绒衣里,毛发上沾着一块暗褐色的血。只看一眼便知道这只幼崽的情况凶险,他的夫人劝说将这狐狸留下,他的农夫朋友也在无声地期盼着。这样寒冷的冬夜,明明并非狩猎的季节,是哪些可恶的家伙在故意猎杀这些幼小的生命?他虽然是猎人,但他从来不捕杀幼崽……
老猎人将那可怜的小东西放进猎犬幼崽的屋子,希望它能得到猎犬母亲的照顾。半夜他几次忍不住起身来到窗前,希望那只可怜的小家伙能够度过此夜。
命运眷顾,一只本来要在这场大雪中死去的狐狸在猎人的庇护下得以新生。
猎人将它养在猎犬的屋舍中。它混在猎犬中间长大,还和一只猎犬成了玩伴。它们在训练场里肆意嬉闹,无法无天;有时还闯进猎人的屋子,把锅碗瓢盆碰碎了一地。
Asher一直不知道自己所做的是否正确;他不可能将一只狐狸养作宠物,作为庄园的猎犬训练师,狐狸是他引以为傲的战利品。以前能留下它是因为它是个可怜的幼崽,但随着狐狸一天天长大,他终将会失去那个唯一能将它养在此处的理由。
那天他看见狐狸朝他跃来,健硕的筋骨舒展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狐狸像往常一样在他身边闹了一会,见猎人没有理睬它,便又追着它的猎犬朋友而去。
他知道是时候了。待到夕阳落下,猎人将狐狸赶至院落门口。细碎的石子从狐狸身边弹过,狐狸吓得躲了几步,一双琉璃色的眼睛仍忍不住回望。
山林如波涛般涌动着,Asher赶走了他的狐狸。
之后他们曾在猎场上数次相遇。那只聪明的狐狸每次都能逃脱猎犬们的追捕。
猎人有时候也想着,一直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小狐狸还在山林间,猎犬们都在拼命追捕,而他也在为围猎的事尽职尽责,只不过偶尔对它的小把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可惜悲剧还是发生了。狐狸再一次从围猎之中轻松逃脱,只是这一回追逐它的猎犬却没有那么幸运:他们来不及躲避迎面驶来的列车,数十只猎犬葬生车底。
这次猎犬群损失惨重,Asher在那已经黯淡的眼眸里看见了自己无措的神情。满地的惨象如风暴一般冲击着他的头脑。他为什么要放过那只狐狸,他当初为什么要收养它?他想起那块在冬夜中干涸的血迹,那些自以为是地闯进森林里的人。现在自以为是的人是我。Asher惨痛地意识到。
老猎人终于认清了现实,就算是最优秀的猎人也无法算计自然的法则。
就算他一生都在猎场与森林之间周旋,熟悉这里的生灵与每一寸土地,但他依然无力掌控这里的事态。
他妄图庇佑一只狐狸,想带它逃过一劫。他教会它躲避自己的规则,却又伤害了另一群生命。
Asher下定了决心。庄园的主人提议在下次围猎时带上枪,但猎人态度坚决:
"That's unfair."
他不满于人们带着枪支进入森林肆无忌惮的模样。武器本是用来护卫,而不是用来滥杀。如果没有那年冬夜闯入森林滥杀狐狸的人,那只可怜的小东西也不会来到庄园;同样的,如果他没有对那只小狐狸动恻隐之心,那些训练多年的猎狗也不会意外惨死。老猎人把一切恶果理解为人们未遵守自然的规则而遭到报复,不遵守自然平衡之人必将受到其反噬。
他一直对围猎这项古老的运动心存敬意。在猎人的心中,围猎不是什么复古的雅趣,而是一场自然生灵之间的竞技。他尊重他的对手,依照时令开展狩猎,绝不扑杀幼小;他也钦佩他对手,甚至像个父亲那样,对自己亲手带大的狐狸能有如此聪明和狡黠而沾沾自喜。
既然他们彼此注定要有一场厮杀,那就依照 “大自然的规矩”来。只有维护这个规矩,才能终结这因人的妄念而生的恶果。
新一季狩猎开始了,他带着短刀,单骑一匹马。猎犬群又一次被那只聪明的狐狸给骗了过去,而他一眼就望见了那对熟悉的尖耳朵,正趴在树枝上懒懒地勾着尾巴,像个贪玩的孩子。
他对它的把戏了如指掌,因为这正是他们曾经玩过的游戏。
往事历历在目,他策着马,坚定的朝它奔去。
人无法违背自然的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