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她》的勇气与尴尬 ——“他者”的不在场,是否是女性主义的胜利?
影片折射出女性主义思潮中表现出来的一种绝对的排“他者”性。即“他者”作为抵抗对象也要被消解。女性的“自我”容易陷入到“大他者”无意识的精神胜利中,女性主义的胜利又何以可能?
2022年才刚刚开始不久,国内国际各种事件层出不穷,使得人们本身匮竭的注意力被几将耗尽。世事的眼花缭乱,并没有当然使得社会与群体的思考百花齐放,反而走入了一个怪圈。一个新事件的天旋地转,把几天之前的旧事件刚刚沉淀下来的一点点思考尘屑瞬间吹得烟消云散。这似乎成了一种常态。群体性思考分裂、简化的现象在一步步加深。
在这样的时代语境之下,倪化轩导演的作品《女她》以及有关的巡回放映活动,本身就显得弥足珍贵。这样传教式的展演,在喧嚣嘈杂的传播语境中,显得分外宁静清澈,给观众带来了更多沉思的机会。
这样一部访谈式的纪录片,已经不是新闻类访谈的样式。导演在拍摄之后,有意识地对影片的结构进行了塑造。导演访谈了九十多位女性,最终呈现出来的影片中,主要出镜的只有两人,作为其他穿插线的女性角色大约有六位。在这种多重线性结构的框架下,访谈的故事开始呈现出复杂变化,并且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来自不同生活背景的女孩,呈现出一种共通却不共同的痛苦。导演通过剪辑建构出来的结构关系,使得影片的节奏带给人一种复杂、交织、起伏的痛苦变化。导演成功做到了向观众进行女性“自我”感受的强烈传递。
在此时此刻,社会氛围些许紧张的语境下,能拍出一部“纯之又纯”的女性纪录片绝非易事。所谓“纯之又纯”,在视觉上,首先,导演大胆采用了只有女性出场的画面语言;其次,选用了深色作为背景,抽离了时间和空间,营造出一种“唯女”的感受。虽然这种“纯之又纯”的女性纪录片有一些应该批判的地方,但是作为这个系列纪录片的第一部,这种尝试是值得鼓励,甚至是大书特书的。因为在当前的语境下,缺乏只有女性角色的纪录片或者电影。画面的参与者简化为单一性别,这种方法有一些极端,但是旗帜鲜明地表明了态度和立场。延伸到价值表达方面,影片无疑是成功的。
作为一次勇敢的尝试,画面的时空抽离感,笔者认为这似乎是一种避重就轻。导演为了视觉效果上突出女性,让观者也把注意力集中到主人公身上。这种刻意营造的视觉氛围,意在消除“他者”对主体本身的噪音。这个“他者”在画面中消失了,但是仍然若隐若现地存在于女性主体的叙述中。通过女性的叙述,女性遭遇的各种困境来自于父权制度以及其他不合理的社会结构。“他者”(the Other)无处不在,包括观者均匀的呼吸中。也就是说,这部影片的内核是无法挣脱女性“自我”与“他者对抗”的二元结构。
一元“自我”的“纯之又纯”的呈现是创新的、革命的。但是给我的感觉就像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对“他者”存在的消解与抽离,是对反抗的腰斩;单纯地通过叙述从自我a径直走向自我b,是对自我和解所必然存在于外界的桥梁的遮蔽,剥离了“他者”的“在场”(Anwesen)。观者现场对片中女性专心地“观看”,无法逃避社会现实中“他者”的“凝视”。简单突出的画面与略带平稳的讲述与节奏,带来的不是宁静感,反而使观者产生了更多的不安全感。讲述者的自我和解,多是对自我进行消磨压力,能做的只有经济水平的改善,以及部分性经历带来的排遣。这样的自我和解不是女性自我积极的解放,只能带给观者更多的是无奈与困惑。
当然,笔者亦可以理解,这只是导演的第一步尝试。这一次尝试有了一些启示。通过营造“纯之又纯”的画面来构建一个女性主义乌托邦,无法逃避“他者”的凝视与骚扰;反而带来了一种“顾左右而言他”的尴尬。自我消磨式的和解无法使人真正的和解。当下的自我只有通过与“他者”的紧张关系促生出来的矛盾与反抗作为桥梁,才能真正抵达另一个自我的彼岸同时完成自我的最终和解。也就是说,画面语言在“象征域”表现出来的绝对与统一,在“现实域”中却是易碎的。这种“易碎的绝对”是导演惊心动魄的尝试,是一种“决定性瞬间”。这种精心营造的瞬间暴露出来的,是对处理现实这样凌乱、肮脏存在的无能。
这也折射出女性主义思潮中表现出来的一种绝对的排“他者”性。即“他者”作为抵抗对象也要被消解。女性的“自我”容易陷入到“大他者”无意识的精神胜利中,女性主义的胜利又何以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