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因的反抗》电影剧本
《无因的反抗》电影剧本
文/〔美国〕斯·斯特恩
译/徐建生
[原编者按]这是对五十年代美国场景中苦闷的孩子们的一次电影化的探究,我们得到的是一部值得注意的青少年悲剧,它带有揭示性的和重要的洞察力——不是希腊古典式的而是标准弗洛伊德式的,它充满着俄狄浦斯情结的内容。这是一个关于被遗弃和恐惧的故事,但也是一个关于自我发现与和解的故事。同《毕业生》一样,它对青年人的天真作了一次检验,但角度却完全不同。
在斯图尔特·斯特恩的这一杰作中,故事构思和影片导演均是尼古拉斯·雷,它使雷荣获1955年奥斯卡奖提名。影片的主角,十七岁的吉姆由已故的詹姆斯·迪恩出色地扮演,他渴望得到父亲的爱和指教;而父亲则是个落入俗套的失败角色。通过影片,我们看到进行反抗的、苦闷的美国青年的缩影和模型;十年之后,他们以一种巨大的力量突起,其规模远远超出了这部影片中所表现的青年问题。
他们是好孩子,苦闷的孩子,但归根结蒂还是遵守当时法律的一代。他们彬彬有礼,力图接近自己的父母。
这是一个关于正派青年的温暖人心的、值得进行心理学研究的故事,字里行间充满着对年轻人的同情和移情作用。吉姆在陷入困境寻求指导时问他的父亲:“要想成为一个男子汉,你该怎么办?”这是孩子们的一个永恒的问题;它在父子关系中引起一次又一次的反响——这是一个永远需要回答的问题。
《无因的反抗》的天才编剧斯特恩先生,1922年3月2日生于纽约,毕业于衣阿华大学,做过戏剧演员。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他抖去步兵军装上的尘土,开始为电影和电视写作。他创作的影片还有《搁架》(1956)、《局外人》(1962)、《丑陋的美国人》(1963)、《雷切尔,雷切尔》(1968)。
萨姆·托马斯
剧中人物
吉姆一家:吉姆的祖母——一个年逾六十的漂亮而专横的老太太,儿子的一举一动都要看她的眼色。她是全家纠纷的根源——一个无言的统治者,弗兰克婚姻的无声敌人。
吉姆的父亲——弗兰克是个羽翼未丰的男人,从来没有快乐过。他渴望成为吉姆真正的父亲,但从不知该如何做起。
吉姆的母亲——严肃,不成熟。她对自己的丈夫一点儿也不了解,对婆婆的干预愤愤不平。因整日与一个窝窝囊囊毫无兴趣的男人为伴,而迁怒于丈夫和儿子。
吉姆——这一家庭愤怒的产物和牺牲品,刚刚十七岁就对自己的生活困惑不解。由于父亲的“四不像”,他不知道如何成长为一个男子汉。由于有个喜欢伤害人的母亲,他希望所有的女人都遭殃。但是他仍希望能找到一个愿意接受自己满腔柔情的姑娘。
朱迪一家:
朱迪的父亲——一家法律公司的低级职员,满身孩子气,有吸引力,快活。面对女儿的长大成人他不知所措,唯一的办法就是横加指责。
朱迪的母亲——以自我为中心,害怕进入中年。她觉得朱迪像鲜花怒放般的青春是对自己的地位的威胁,认为朱迪抢去了丈夫对自己的注意。
朱迪——这一家庭的牺牲品。刚刚十六岁,就因无法正视自己的父亲而惶恐不安——她需要他的爱,当遭到拒绝时痛苦不堪。因此她故意招引其他男子的注意,以报复父亲。
博——朱迪的弟弟。他年龄尚小,不足以构成对任何人的危胁,所以还能无忧无虑地成长——他的父亲无疑更偏爱他。
柏拉图——一个分裂家庭中的男孩。有一个不在身边的父亲和一个四处旅游的母亲。他认为自己是人人嫌弃的对象。他十五岁左右,想为自己找到一个替补家庭,赶走内心的寒冷。尤其希望找到一个能提供父亲般庇护的朋友,能一起渴望着那种难得的温暖。
布兹——一个十七岁的有施虐狂的男孩。他到处惹事生非,以实现心目中想望的男子汉形象,实际上是掩饰内心真正的伤感和渴望。他也许是被双亲拒之于门外的孩子,为获得任何一种声望或个人价值,必须不断地铤而走险。
其他孩子——海伦、克伦什、穆斯、古恩、奇克、库基、米尔。他们都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去寻求人们的承认,他们都因得不到家庭的温暖而苦受煎熬。为排谴内心的烦乱,他们在外面制造麻烦,充当寻找对手的斗士。
黑女人——柏拉图的母亲雇来照顾儿子的佣人。
服务员——天文馆的向导,他也做了父亲。
讲解员——天文馆的讲解员。
雷伊——一位富有同情心的青少年刑事警察。
杰恩——另一位青少年刑事警察。
此外还有:警察,成年人,其他反叛的孩子,三个墨西哥小孩和因孩子们打劫的受害者。
淡入。沉沉的黑夜,朦胧的镜头。摄影机缓慢地摇过天空,远处传来清脆的午夜钟声。
最后一声钟响时,镜头停在占满画面的银河上,复活节的歌声响起,这是一群未受过训练的孩子们的参差不齐的歌声。摄影机下摇括入:
一所教堂的塔尖。随着歌声摄影机继续下摇,透过一扇窗子我们看到歌声的来源。摄影机拉开,展现出——
远景。城市,夜。突然出现的城市,布满点点明亮的灯光。镜头下摇,拍摄:
一条停满汽车的空无一人的街道。歌声停止,但尚有余音缭绕。一辆汽车刚刚停下来,车灯熄灭。一个男人用刚才歌曲的曲调吹着口哨钻出车来,并从前座上拿起一包礼物,撞上车门,沿街道向一座亮着灯的房子走去。他必须穿过两盏路灯之间的一块长满杂草、布满垃圾的空地。
这个男人沿空地边缘走着,仍旧吹着口哨。这时一簇人影悄悄地从草丛里站了起来。在此之前,这群人一直藏在暗处。他们无声无息地跨上人行道,尾随着那个男人。人群的脚步声响起,口哨声停止。男人向后瞥去,看见尾随自己的人影。这些人影已占满了整个人行道。借着街灯的光亮看出他们是一群少男少女,全是年轻人。那男人加快步伐,追随者的脚步声也随之加紧。他开始向那座亮着灯的房子跑去,跟随者也跑了起来。在下一盏路灯处他突然停住脚步,转身面向人群。他们走上来,一下子把他围在当中。一时没有人开口讲话,后来一个男孩咧嘴笑了,他的名字叫布兹。他高高的个子,摆出一副男子汉的架式。
布兹(友好但又是冷漠地):你吹的口哨很好听,再吹点儿。
那男人紧张地吹了一句,试图对这种自己也闹不明白的形势开个玩笑。
布兹(突然接着说):你有烟吗?
男人:哦,我想有的——
他哆哆嗦嗦地翻口袋,找出一盒香烟,慌乱之中竟掉在了地上。众人看着他拾起香烟,递给布兹。
男人(接着说):带过滤嘴的。
布兹(微笑——鼓励地):你抽,抽支香烟,爸爸。
男人疑惑地笑了笑,把烟放进嘴里。布兹仍面带微笑,掏出一盒火柴。
布兹:我替你点烟,爸爸。
布兹划着火柴,把它凑近男人的脸照了照。然后又在他的鼻子底下划着整盒火柴。男人尖叫一声,手中的香烟落下。布兹给了他一记清脆的耳光,脸上的微笑全无。
众人围了上来,摄影机摇开。又停在从礼品包中落出的一只机器玩具小猴子上。小猴子开始在人行道上疯狂地跳起舞来,最后停了下来。众人的脚纷纷从一动不动的猴子身旁迈过。镜头升起,那个男人已经不见了。接着是片刻死一般的寂静,然后我们看见一个男孩孤独地沿街道走着。他喝得醉熏熏的,有一次竟跌倒在地。这就是吉姆,一个留着平头,身穿优质西装的十七岁英俊小伙儿。散落在人行道上的东西绊住了他,他弯下腰去并从乱物中检起那只玩具猴子。他笑了,给猴子上紧了发条,把它放在人行道上,自己也坐了下来。他高兴地看着猴子跳舞。远处传来警笛声,越来越响,对此吉姆毫不在意,又一次给猴子上紧发条,放开让它跳起来。
叠印字幕“无因的反抗”主演——
警笛在近处刺耳地响着,吉姆抬头看去。我们看到——
叠化:
近景。闪亮的警车灯,警笛大作,随后停了下来。刹车声。摄影机移动,表现警车停在一所警察局的门口。两位警察下车,中间挟着奋力挣扎的吉姆。他们把吉姆拖上楼,穿过两道门。
警察局内(接待处),一间大厅,周围是几条通道,警官的办公桌就摆在当中,实际上那是一个长方形的柜台,警官就站在里面。旁边有几间用玻璃隔开的会见室,墙边摆着一排长椅。一副繁忙、混乱的候审场景,电话铃响着,被拘捕者被警察押过。吉姆进门时朱迪已经在候审者之中。她是个十六岁的金发少女,在拥挤的长椅上坐着,脸上带着萎靡不振的愁容。一对面的长椅上坐着三个光着脚的脏兮兮的墨西哥小孩,年纪最大的是个四岁的男孩,他保护着自己的妹妹,而这个妹妹又在安抚身边椅子上的一个啼哭的婴儿。站在柜台角上的是一个十五岁矮个子、十分腼腆的男孩,名叫约翰·“柏拉图”·克劳福德。他在发抖。他身边有个身材高大的黑女人,是他家的佣人。吉姆走进门来,被带到柜台前。有个警察向警官递上一份简短的报告,警官只扫了一眼。
警官:第十二街行凶案那一伙儿的?
警察:不,只是酗酒。
警官:可是报告上说他是在那被捕的。
警察:总局的人已经审了他一小时了。没他的事,只是酗酒。
警官:小酒鬼。好吧——你能不能让他靠着什么东西站好?
警察把吉姆领到朱迪的长椅旁,让他靠墙站着。
警察搜一下吉姆衣袋,吉姆向上扬起的脸上现出祈祷的表情。警察从吉姆的衣袋里翻出那只玩具猴子,想把它拿走,但是当吉姆请求留下它时,他又还给了他,然后转身走开。另一名警察走进来,将坐在朱迪身旁的另一个候审者领进另一间屋。吉姆挨着朱迪坐下,冲她笑了笑,但是得到的却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孔。他给猴子上紧了发条,把它放在地上让它跳起舞来,但是她还是无动于衷地坐着。摄影机摇拍,表现其他人兴致勃勃的反应。我们看到柏拉图抬起头,看着,笑了一笑。摄影机停在那几个墨西哥小孩身上,他们也在笑。一位名叫杰恩的主管少年犯罪的秃顶警察在他们面前蹲下,笑了起来。
杰恩: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
小男孩摇了摇头。
小男孩(摸了摸杰恩的秃头):你的头发哪去了?
杰恩:没了。
小男孩:你是剃光头了吗?
杰恩:哦,不是——是掉光了!
小男孩(同情地):噢——
杰恩笑了,此时另一位少年刑事警察走了进来,停住脚看着孩子们,他叫雷伊。
雷伊:他是哪一帮的?
杰恩:判他两年。
雷伊:你妈妈在哪儿,小家伙?
小男孩:我不知道。
雷伊和杰恩交换了一下眼光,然后雷伊向朱迪走去——摄影机跟拍。他俯视着她,翻看了一下自己手中的档案。
雷伊:朱迪——现在该你了。
朱迪(咕哝着):他恨我。
雷伊:什么?
朱迪:他恨我。
朱迪站起身来,雷伊领她向一间玻璃隔间走去。摄影机跟着他们,吉姆望着他们。
雷伊:你为什么认为他恨你,朱迪?
朱迪:不是认为,是知道。他看着我就像是看着世界上最丑陋的东西。他不喜欢我的朋友——他——(雷伊领她走进办公室)。
朱迪先走进这间小办公室,雷伊随后。他为朱迪指了一张椅子,同时自己也在办公桌后坐下。
朱迪:他不喜欢我的一切——他叫我——他叫我——
她开始哭泣,毫不掩饰,但却只用手掌不停地擦眼泪。
雷伊:他使你觉得很不幸福?
朱迪(哭着):他叫我肮脏的妓女——我自己的亲生父亲!
雷伊:你认为你父亲是当真的?
朱迪:是的!我不知道!我是说也许他不是当真的,但是他的行为像是当真的。我们凑到一起,我们要庆祝复活节,好好玩一玩。一次多不容易的聚会。所以我穿上我的新衣服,准备出门,而他——
雷伊:就是这身?
朱迪:是的——他开始大喊着找手绢——尖叫。他按住我的脸,把我的口红擦得一干二净——一直擦到我觉得自己的嘴唇都擦没了。与此同时他一直冲我大喊大叫——骂我——那个脏字——就是我刚才告诉你他骂我的那个脏字。于是我就从家里跑了出来。
雷伊:这就是你凌晨一点钟在街头徘徊的原因?
朱迪:我只是随便走走。我曾打电话给伙伴们,但是他们都不在家,我找不到他们。我恨我的生活,我真恨。
雷伊:你当时是不是想找个伴儿,是吗?
朱迪:没有。
雷伊:你有没有停下来和什么人说话,朱迪?(她保持沉默)你很高兴那样做?
朱迪:不。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那样做。
雷伊:你认为那样就能够回到你爸爸身边吗?我是说,有时如果我们无法与自己想要的人接近,我们只有让他嫉妒——让他们不得不注意。你难道没有想到过这一点吗?
朱迪:我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接近过。
雷伊:有一帮小伙子在第十二街打劫了一个人,朱迪。
朱迪:你知道他们是在哪儿抓到我的!第十二街工我离那儿远了去了!
雷伊:如果我们能安排,你愿意回家吗?(没有回答;雷伊问女警察)你通知她父母了吗?
女警察:她连门牌号都不告诉我。
雷伊:你家的门牌号是多少,朱迪?我们得搞清楚你的父亲是不是愿意来接你。(朱迪充满希望地抬起头)除非你真的不愿意回家(沉默),你愿意留在这儿?
摄影机推向朱迪,她抬起了头,非常小声地说。
朱迪:列克星顿05549。
警笛声传来,朱迪透过坡璃墙向吉姆看去。我们听到雷伊在拨电话。
中景,吉姆的长椅。吉姆扬头坐着,双眼紧闭。随着警笛声越来越响,吉姆张开嘴跟着学起来——一声长长的、凄凉的哀鸣。
中景。柏拉图和黑女人。柏拉图微笑着凑近吉姆,黑女人也跟了过来。摄影机跟着摇拍。吉姆继续叫着。
中景。吉姆、柏拉图和黑女人。一个警察进入镜头。
警察:嘿!
吉姆又叫了一会儿。
警察(接着说):嘿!这回可出够了气了。
吉姆:要不要我学一学笨警察?
警察:住嘴。我警告你。
吉姆:是,夫人。
警察走出去。黑女人向剧烈哆嗦的柏拉图弯下腰去。
黑女人:你在发抖,约翰?你冷吗?
柏拉图摇摇头。吉姆注意到他。
吉姆:穿我的外套?
柏拉图抬头看吉姆。
吉姆(继续):你要不要穿我的外套?它很暖和。
柏拉图想穿,却摇头表示“不”。
全景。朱迪所在的那间办公室。朱迪和雷伊还像以前那样坐着。朱迪仍旧隔着玻璃向外望。
雷伊:你母亲过几分钟就来,朱迪——
朱迪(猛醒过来):什么?
雷伊:你母亲过几分钟就来。
朱迪(吃了一惊):我母亲?
雷伊向门口的一位女警察做了一个手势,并把朱迪带向门口。
门外,雷伊把朱迪移交给那位女警察。
雷伊:有人会来接她。
朱迪:你说过你是给我父亲打电话。
雷伊:再见,朱迪。别着急。
朱迪没有回答。雷伊走回办公室,摄影机跟拍女警察和朱迪从吉姆的长椅前走过。摄影机停在吉姆、柏拉图和黑女人身上。吉姆盯着朱迪吹了声口哨,但是却没有得到反应。杰恩走来,站在黑女人面前。
杰恩:约翰·克劳福德?
黑女人:是的,先生。
杰恩:跟我来,约翰。
柏拉图站起,随杰恩走去,黑女人尾随在后。只剩下吉姆一人,他闭上双眼,头向后一扬,在镜头推成他脸部特写的同时又发出一声警笛的哀鸣。
吉姆母亲的声音(画外):吉姆!
吉姆猛然抬头,愣住了,然后神秘地笑了,并且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低角度镜头,三个人的紧凑镜头,吉姆的父母和祖母挤站在门口,呆住了。他们都穿着睡衣。吉姆的母亲是个非常时髦却有些冷漠的女人,父亲则不修边幅。祖母身材极为矮小,却也很时髦,两只眼睛非常有神。
中景,吉姆面对着他们。
吉姆:复活节快乐。
画面紧凑的镜头,全家人。
母亲:你今天晚上去哪儿了?他们的电话一直打到俱乐部,我从来也没有这么害怕过!
沉默。
父亲:今天晚上你去哪儿了?吉姆。
近景。吉姆。他一言不发。
近景。父亲尴尬地笑了。
中景。吉姆。
吉姆:你认为我很可笑?
吉姆突然转身向那间办公室的玻璃墙走去,透过玻璃墙我们可以看见柏拉图、黑女人和杰恩。他透过分隔自己与柏拉图的玻璃向里看去。
吉姆(接前):你为什么不穿我的外套?
办公室内,透过玻璃我们可以看到吉姆,他转身走开。柏拉图仍旧在发抖,膝关节不断地碰撞。
杰恩:知道你自己为什么向那些小狗开枪吗?
约翰:(沉默)
杰恩:他们是那么叫你吗?还是你有了绰号?
柏拉图(低声地):柏拉图。
黑女人:你现在好好地和这个人说话,听见了吗?他会帮助你的。
柏拉图:没有人能够帮我。
杰恩: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射杀小狗,柏拉图?
柏拉图:不能,先生。我像往常一样走到邻居家去着小狗,它们正在吃奶,于是我开了枪。我想是我不好?
杰恩:你以为做了这样的事结果会怎样?
柏拉图:我不知道。死在电椅上?
杰恩:你从哪儿来的枪?
柏拉图:在我妈妈的抽屉里。
黑女人:她留着枪是为了自卫,先生。房子里没有男人她就害怕。
杰恩:今晚你妈妈在哪儿?柏拉图。
柏拉图:她出去了。
黑女人:她好像总是出门,她在芝加哥有个姐姐,她去那儿过节。她说姐姐是她唯一的亲人。
杰恩:你父亲呢?
柏拉图沉默不语。
黑女人:他们不在一起,我们好久没有见到他了。
杰恩:你收到过他的信吗?孩子。
柏拉图抬头看去,吉姆和他的家人正走进隔壁的办公室。吉姆向柏拉图微笑,柏拉图报以轻轻的一笑,马上又窘迫地转移目光。
杰恩:你知道,这孩子可以去找找心理医生。
柏拉图(稍有笑容):精神病医生?
黑女人(笑):噢,克劳福德太太不信这个!
杰恩:她或许最好现在就去试试。
另一间办公室内,吉姆、他的父母和祖母还有雷伊挤在这间小屋内。吉姆嘴里哼着“沃克里之旅”的曲调,好像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根本不感兴趣。雷伊怀疑这是否仅仅是不感兴趣的问题,所以仍让吉姆哼下去,以便发现真正的原因。祖母像看一场网球赛一样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发出轻微的或恐怖或吃惊或同情的声音。大家都不理祖母。有一段时间没有人讲话。雷伊观察着吉姆哼歌,后来父亲摇了摇头,抬眼看去。
父亲:我不明白喝一点酒竟会如此糟糕。
雷伊:你不明白?
父亲:是的,我一点儿也不明白。我要说——
雷伊:他是一面镜子,斯塔克先生,在我看来他不仅仅是喝了一点酒的问题。
父亲(暗自发笑):听我说,听着——
母亲(以亲切的、半幽默的不赞同语气对吉姆说):吉姆——不要哼了。
吉姆仅仅向她翻了翻眼睛,然后把目光移开——但是嘴里仍然哼着歌。
父亲:我想我也有些管教不严。
母亲:是吗?弗兰克。什么时候?
父亲:听着——你能不能等到我们回家再说?
雷伊:好!好!我知道你们有些恼火,但是——
父亲:对不起。
雷伊:你呢?吉姆,不为自己说点儿什么?(吉姆停止了哼歌,耸了耸肩膀)不感兴趣,对吗?(吉姆点了点头)
母亲:你不能回答问题吗?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父亲:他只是喝醉了,亲爱的。
母亲:我在跟吉姆说话。
父亲(对雷伊):就让我解释一下——我们刚刚搬到这里,你明白吗?这孩子一个朋友也没有,而且——
吉姆:告诉他我们为什么搬到这儿。
父亲:住嘴,吉姆。
吉姆:用不着你来护着我,
父亲(对吉姆):如果我试一试你介意吗?你一定会当着我的面撞上门。(对雷伊)我努力安慰他——怎么样呢?(对吉姆)难道我没有给你你所想要的一切吗?一辆自行车——你就有了一辆自行车。一辆汽车——
吉姆:你是给我买了许多东西。谢谢你。
父亲:不仅仅是买东西给你!你听见了,有人说你们这些孩子是因为得不到足够的爱!难道我们没有给你爱和感情吗?(沉默。吉姆极力压制自己的感情,但是他眼中充盈着眼泪)那又是什么问题?我甚至无法与你接触,你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我希望能理解你。你为什么喝醉了,肯定有原因,(吉姆两眼直视前方,尽量不去理睬他)是因为我们参加了那次舞会?(沉默)你知道那种舞会最后总是闹成醉醺醺的——这不适于孩子。
母亲:一分钟以前你还说他喝酒没什么关系?
祖母:他是说喝一点儿酒。
吉姆(忍不住地):你们都要把我撕裂了!
母亲:什么?
吉姆:不要再折磨我了!你说一件事,他说一件事,然后大家又都变成原来——
母亲:真是有教养的行为啊!
祖母(笑着):你知道他像谁!
雷伊:出来,吉姆,出来一下。
雷伊坚定地推他出门,进到柏拉图和杰恩已经离去的那间办公室里。
雷伊:能不能给我们一分钟的时间?
父亲(非常不自然地):当然,当然。
杰恩的办公室,只剩下雷伊和吉姆。
吉姆:应该有人在她的泻盐里放点儿毒药。
雷伊:你说的是祖母?
没有回答。吉姆转过身去。
吉姆:我糊涂了。
雷伊:镇静,孩子,我警告你。
吉姆:洗一洗,回家去。
雷伊:真是个倔脾气。你唬不了我,伙计。你为什么不穿靴子?
吉姆突然扑向雷伊,雷伊敏捷地闪过,并把他摔在桌子旁边。
雷伊(继续说):你不讲出来这不太好,你完全可以上少年法庭,是不是你想去那儿了?
吉姆:不。
雷伊:肯定是这样。你想把我们惹怒了好把你关起来。为什么?
吉姆:别管我。
雷伊:不。
吉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雷伊:接着说——别跟我说不知道。有人给你冷面孔了?
吉姆:我就是这样——(强忍眼泪)有时脾气不好。
雷伊(突然变得温和起来):好的,好的。说出来。(吉姆开始哭泣)你现在是不是发泄一下?
吉姆:始终都想!不知道是怎么了——我总是想找麻烦,而且我——我发誓你最好把我关起来。要不我会把什么人打得头破血流的——我自己知道。
雷伊:那就打这张桌子吧。
吉姆挥拳向桌子狠狠打去,过了一会儿。雷伊观望着,在他旁边坐下。
雷伊:这就是你们从原来那座城市搬来的原因?因为你在那儿有麻烦?如果愿意你可以说一说——反正我都知道,例行检查。
吉姆:他们以为搬家是为了我好。
雷伊:你在那儿头儿开的不错,但是方向错了。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吉姆:把那小子打了?
雷伊点了点头。
吉姆(接前):他说我是胆小鬼。
雷伊:你的家人不理解?
吉姆:他们从来都不理解我。
雷伊:所以你们就搬了家?
吉姆:他们想搬了家我就会有朋友,只要搬家万事皆安。
雷伊:但是你想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吉姆不语,玩自己的指甲。
雷伊(继续说):你受不了家里的气氛?
吉姆:她都把他活吃了,可他却心甘情愿。(透过房门他望着自己的家人)简直是动物园!
雷伊:什么?
吉姆:动物园。他总是想和我套近乎,你知道?但是他那样我怎么会对他——我是说我爱他,而且不想伤害他——然而我不知道怎么办,也许除了去死。
雷伊:全乱了套了啊?
吉姆:如果他能够——
雷伊:“如果他能够”什么?你是说你的父亲?
吉姆:我的意思是如果他有胆量给妈妈一点儿颜色看看,我敢打赌她会高兴得很,我敢打赌她不再会挑刺儿。她们都把他弄傻了。真是傻了。我只知道一件事,我决不想成为他那样。
雷伊(插话):胆小鬼?
吉姆:我敢说你是把我看透了,是不是?(雷伊耸了耸肩)一个人怎么能在这个马戏团里生活?
雷伊:你明白我的意思,吉姆——但是他们现在也明白了。想喝水吗?
吉姆(此时雷伊从凉瓶里倒出一杯水):伙计——如果有一天我对一切都清清楚楚也不感到耻辱——或我感到自己有个归宿。
雷伊(把水递给他):给你,听着。你能不能替我办点儿事?如果水又开锅了,你能不能在陷入困境以前先来找我?即使你只想聊聊天——你就直接来找我。这样做比与你的家人谈话轻松得多。
吉姆:好吧——
雷伊:什么时候都行——白天或是晚上。你现在是不是冷静下来准备回家去?
吉姆(笑了):你是认真的?
雷伊笑着打开了房门。
雷伊的办公室,吉姆向自己的母亲走去,勉强地吻了她。
吉姆:对不起。
母亲:没什么,亲爱的。
她站起身来,拉住吉姆的手。他们穿过房门进入大厅,后面跟着祖母和父亲。
祖母(对雷伊):这一切实属不幸,他犯了错误但是他认错了——所以我们没事了。他一直是个可爱的孩子——
吉姆:可爱!奶奶——如果你再说一句谎话你就会变成石头。
雷伊:祝你走运,吉姆,可别忘了。
父亲(递给雷伊三支雪茄烟):抽支烟吧。
雷伊:不,谢谢,我不吸烟。
父亲:拿着吧——给你的朋友。
雷:不——非常感谢你,斯塔克先生。
母亲:弗兰克——他不想要。
吉姆朝雷伊咧嘴一笑,雷伊点了点头。众人离去,雷伊望着他们的背影,摇了摇头,点燃一支香烟。我们看到吉姆和他的家人穿过大门,开门时我们看到一些便衣警察押着布兹和几个小子正要进门。他们都绷着脸,怒气冲冲。当这些人进入大厅时,吉姆的身影已缩小在远处,音乐起,后又减弱至无声。
淡出。
淡入。
低角度镜头,小路。一只兔子沿小路向远处跑去,后面追着一群孩子。随着摄影机摇拍这群孩子,其中一个最小的五岁的男孩,在我们近旁停住,向消失中的人群望去。孩子们的叫喊声减弱。
朱迪从他身后的院子里冲了出来,手里拿着课本和饭盒。她穿着一件风衣,冬季的风把它拂起。
朱迪(喊):博!
博就是那个男孩,她的弟弟。他抬头看她,但是没有动。朱迪站在院门外,一辆汽车驶过,从博身边开过去。
远景。透过吉姆家的窗子看到的朱迪和博。吉姆在前景中,透过纱窗向外望着,他笑了。
朱迪(喊):你想干吗,让车撞死!
博(笑):是的!
吉姆母亲(画外音):你的鸡蛋放在桌上了,亲爱的。
吉姆在窗前转身,从镜头前走过。
吉姆家餐厅的全景。母亲正把一盘鸡蛋放在吉姆的位置上,父亲已经入坐,一边喝咖啡一边看报。祖母从厨房里走出来。吉姆衣冠楚楚,打着领带,穿着花呢上装和便裤。
母亲:坐下吃饭——你要迟到了。
吉姆(向餐桌走去):我嗓子发紧,妈妈。我好像有点紧张——
祖母:我们在那么些乌烟彰气的城市生活了那么多年,竟没染上肺病或其他什么可怕的疾病,这真是一个奇迹!
母亲:那就喝点牛奶吧。
祖母(咕哝着):这儿的工厂不那么多。
父亲:妈妈——
吉姆(仍旧站着,喝牛奶):你做三明治了吗?
父亲:我第一天上学的时候,妈妈强迫我吃东西,直到课间休息的时候我还没咽下去。
母亲(从碗橱里拿出一个饭盒):没有什么可紧张的。这是花生酱和肉饼——(吉姆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
祖母:我跟你说什么来着?花生酱!
母亲:好,保温瓶里是桔子汁,纸盒里是苹果馅饼,就着一起吃。
祖母:我烤的!
吉姆(亲了母亲脸一下):再见,妈妈。
母亲:再见,亲爱的。
父亲(站起身来):再见,小伙子。震他们一下,像你的老子当年那样!
吉姆:没问题——(他走到门口,转过身来)你知道吗?我有种感觉,我们会在这儿留下来的。
父亲:听着——选择伙伴要留点儿心——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不要让他们选择你——
然而吉姆已经走出门去。
全景。吉姆家的后院。吉姆走出厨房的门来到晨光下。
朱迪(画外音):别站在路上,博!我告诉你这可是最后一次。
吉姆眨了眨眼,停下脚步,看到了朱迪。他扯掉领带,揣进自己的口袋,然后穿过院子。摄影机随他摇拍——
全景。小路。吉姆走出院门,我们可以在后景中看到朱迪和博。吉姆又站住。
朱迪:博!好吧——我一人去上学!
她迈步沿小路走去,博跳跳蹦蹦地追上去,而且沿着街沟的砾石跨步走着。
吉姆(叫着):嘿!
朱迪瞄了他一眼,继续向前走。吉姆追了几步,但是他在马路的这一边。
吉姆(继续说道):嘿!我以前没在什么地方见过你吗?
朱迪不理他,但是她的步伐有些慌乱。吉姆跑过小路。
中景,吉姆进入画面时朱迪停住了脚步。博迈着走钢丝一样的步子向坡下走去。
吉姆:你好。我以前见过你。
朱迪:小流氓。
吉姆:你用不着这么不友好。
朱迪:现在这可都是真的!
吉姆(笑):何以见得?
朱迪:“生活压在我的身上。”
吉姆(笑):“生活可以是美丽的。”嘿,我知道那是在哪儿。
朱迪:在哪儿?
吉姆:我看见你的地方。(没有回答)现在全没事儿了?(没有回答)你住在附近?
朱迪(忍不住了):你是说谁?
吉姆:你知道,我是新来的。
朱迪:妈妈不会以此为荣的。
吉姆:你真不饶人。
朱迪有点吃惊地抬起头。
吉姆(继续):道森高中在哪儿?
朱迪:你要去那儿?
吉姆:是的——为什么——
朱迪:穿着翻箱底儿的衣服!
吉姆(自卫地):是的。那么那所高中在哪儿?
朱迪(口气温和了一点):大学街与第十街交汇处——能替我拿着书吗?
远处一辆汽车按喇叭,停住。
吉姆:我刚有了辆车,我可以送你。
喇叭声靠近,声音很响。
朱迪:那些小子是来接我的。
吉姆:噢。
换了个角度,朱迪和吉姆。那辆汽车鸣着喇叭驶进画面,拐进小路。朱迪看到汽车,与吉姆拉开了一步距离。
朱迪:我敢说你真是个唷唷。
吉姆:一个什么?
朱迪(盖过喇叭声喊着):再见!以后见!
吉姆(叫喊):我不是那么坏!
朱迪向汽车走去。
中景。汽车上坐满了少年,它猛地停在朱迪身边。这些男孩子身穿羊皮大衣、皮夹克、脚上蹬着靴子。他们的衣着虽然不统一,但是架式是一致的:得意扬扬,自以为是,像海盗一般。有个人不停地梳着头发。司机是布兹,我们看得出他就是复活节之夜那帮寻衅滋事者的头头。他穿着一件皮夹克。和他在一起的有奇克,一个戴眼镜的瘦小的小伙子;克伦什,布兹的首席副官;库基,一个爱凑热闹的人;古恩,一个有个性的人。还有两个姑娘:海伦和米尔。布兹刹车的时候,孩子们全都尖叫起来。朱迪走上前来,吉姆止步不前。
布兹:斯泰拉——!
朱迪快步走到他们跟前,微笑着。
朱迪:斯泰蒂·马隆!
布兹:想不想玩一玩?
朱迪和布兹热烈却缺少爱地接吻。吉姆向自己的汽车走去。
布兹(先看看吉姆,又看看朱迪):那是什么东西?
朱迪:一种新疾病。
布兹(怀疑地):你的朋友?
朱迪:我真高兴他们放你出来。
布兹:我才不怕呢。
朱迪:我说过,他没死算你走运。
布兹:他们不会死的。
此时吉姆上了自己的汽车,开了出来。
吉姆:大学路与第十街交汇处怎么走?
朱迪(指向右方):这边儿!
奇克(指向左方):这边儿!
布兹(指向上方):这边儿!
与此同时,孩子们都大笑起来。收音机发出嘟嘟声。朱迪把头靠在布兹肩上,他用手臂搂着她,汽车驶离。吉姆看了他们一会儿,随后跟去。
叠至——
近景。自行车车架。一只只车轮滚入画面,一辆接一辆地经直插入车架的空档中。当距镜头最近的一辆自行车插入时——
中景。柏拉图刚刚从自己的小摩托车上下来。他走上前来,从摄影机前走过,摄影机跟拍他,然后停住——突然呈现出学校。音乐猛然响起并在下列镜头中渐强。柏拉图叹了口气,离镜头而去,加入大路上上学的人流。
停车场,一辆辆汽车发出尖锐的刹车声驶入停车位置。吉姆从一辆车上走下来,向前走去。一辆摩托车轰鸣而过,吉姆打量了它一眼,又迈步前行,摄影机跟拍——
另一个角度的镜头,学校。又一段音乐猛然响起,吉姆向人流走去。
全景。大路上。一群少年走着,兴高采烈地闲聊着,假期过后第一次见面互相打着招呼。摄影机在人群中搜索着,然后停在迎面向我们走来的那群我们认识的孩子身上——布兹、朱迪和其他人,他们并肩而行。其他人只能给他们让路或被挤到一边,并不满地瞪着他们。但没有人敢向他们的霸道挑战。柏拉图向前跑着,超过他们。
从楼内看大门。随着学生们的走进,大门不停地被一只只手拉开。柏拉图穿门而进,消失在乱糟糟人群中。朱迪随着她的那伙人走进来,仍与他们并行。
中景。班长(站在楼道内)。班长是一位穿着印字运动衫的男孩,臂章上写着“HC”。孩子们从他身边涌过。吉姆入画。
吉姆:你好——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该去哪儿?我是新生。
班长(指着臂章):巴塞特先生的办公室——203。他会告诉你教室在哪儿——
吉姆:非常感谢。
吉姆出画。
角度镜头,楼道,越过一排衣柜拍去。孩子们向柜子里扔大衣,取课本,打扮着自己。柜门砰砰地响着。柏拉图走到自己的衣柜前,它距镜头最近,打开它。
全景。楼道。吉姆从远处向我们走来。朱迪和她那伙人挤在前景中教室的门口,他们偷偷摸摸地抽烟,用手捂着传递着一根香烟。吉姆走近,朱迪看见了他。其他人也看见了他。他们把手抱在胸前,吹起了“我们是学院的姑娘”的口哨——唯有朱迪除外。吉姆看了她一眼,继续从摄影机前走过。大课铃声响了盖住了音乐声。
近景。柏拉图对镜拉紧自己的领带,柜门内侧镜子的上方粘着一张阿兰·莱德(注1)的照片。从镜子中我们可以看到吉姆走过,柏拉图也看到了他。柏拉图转身看着他。
柏拉图(自言自语地):你好。
学生们的刺耳的音乐消失,上课铃声停止,只听到吉姆的脚步声。
远景。吉姆向楼道尽头走去,柏拉图在前景,望着他。他撞上自己的柜门,追了上去。柏拉图以同样的速度追着,犹犹豫豫地贴着墙。两个孩子的脚步声发出清脆的回声。楼道里只有他们俩。吉姆在楼道转弯处一块通知板前站住。柏拉图也收住脚步。
通知板。吉姆看通知,柏拉图向前蹭了几步,贴在墙上望着没有看到自己的吉姆。吉姆读——
插入镜头:通知板,“全体学生注意!下午两点整参观天文馆。”
另一个角度,吉姆和柏拉图。吉姆从通知板前转开身,正要离去。
柏拉图(清了清嗓子):你好。
吉姆:嘿,你好。
柏拉图:你还记得我吗?
吉姆:不,我想是不记得了——
柏拉图: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吉姆迈步向镜头走来,柏拉图又看了一眼,向相反的方向远离我们而去,边走边用拳头狠狠地打在墙上。吉姆停步,占满镜头。他脸色阴沉,努力回忆着。他转过全身向柏拉图的背影望去,然后又转回身来继续走自己的路。脚步声渐远。
叠至——
全景。从停车场看到的天文馆——一个圆顶的建筑,城市在山下。摄影机瞄准吉姆的汽车灵活地穿行在拥挤的停车场中。背景中有几位迟到者正跑上天文馆的台阶。吉姆把车开到观象台背后一块窄小的空位上,停车,然后向观象台的大门跑去。
全景。大厅。吉姆跑过,推开天象厅的大门,走进去。
远景。越过吉姆的头部看到的星空。黑暗。这不是真实的夜空,而是放映到天文馆弯顶上的星空。星星以不断变化的方式缓慢地移动着,其中有一颗特别大,而且在我们观看的过程中不断放大。可以听到伴奏音乐——一段非常恐怖的颤音。
讲解员(画外音):在我们地球的末日到来之前,人们将观察夜空并注意到一颗星,它越来越亮,离我们越来越近。
吉姆环顾四周,寻找座位。我们看到他身后是缓慢移动的放映机,球状的大机头上有许多光点在闪烁。吉姆在前排的一个座位上坐下,柏拉图就坐在他身后的一排,而且向他凑近了一个座位。他们相互看了一眼。
全景。其他学生全神贯注地看着。
讲解员(画外音):随着这颗星向我们的接近,气候将改变。南极和北极巨大的冰川将融化分裂,海水升温。
低角度镜头,讲解员。他是个干瘪的老头,衣领雪白僵硬。他坐在一张桌子旁,台灯的灯光自下而上地照在他的脸上。
讲解员:人类的最后一批仍将探索宇宙,并将继续惊愕,因为星星仍将留在天空,以自己古老的节律运动着。
角度镜头,学生。有的人在看,有的人在记笔记。前景中有一位上了年纪的女教师,她拍了拍前排两个孩子的头。那两个孩子停止了咬耳朵。她冲他们笑了笑。
讲解员(画外音):现在照耀我们夜空的、人们所熟悉的星座看起来将像原来一样,永恒不变,我们地球的形成与毁灭对它们几乎没有影响。
中景。柏拉图向上望去。
讲解员(画外音):猎户座。
柏拉图向旁边望去。
中景。(从柏拉图的位置看到的)吉姆。吉姆坐在柏拉图的前排,张着嘴向上看着。
吉姆:喂!
柏拉图(向前倾身):什么?
吉姆(吃了一惊):你有一次在那儿,你知道你去过什么地方!
讲解员(画外音):双马座。
双人镜头,朱迪和布兹。布兹用手搂着朱迪,用鼻子在她的耳边轻触着。她无动于衷地仰望弯顶。
讲解员(画外音):巨蟹座。
布兹捅了捅朱迪,朱迪看他。他朝她弯过手腕,像螃蟹的钳爪一样不断地开合自己的食指和中指。
布兹:我是只螃蟹!
朱迪笑,其他人也笑了。
中景。吉姆(柏拉图在后)。从朱迪的角度着去。吉姆向笑声的方向看去,笑了笑。
讲解员(画外音):金牛座。
吉姆(唯妙唯肖地学牛叫):哞——!
他等着别人叫好。
角度镜头,(从吉姆角度看去的)朱迪、布兹和他的一伙儿。布兹在前景。他们瞪着他,没有人笑。
克伦什(冷淡地):是的,哞——。
布兹:哞,真有趣。哞。
古恩:嘿,他可真鲁——
克伦什:我敢打赌,他会斗牛。
布兹:哞。
他们不再理吉姆。吉姆蔫了下来,两眼直视前方。朱迪稍微笑了笑又把眼睛转开,以免别人发现她的笑容。
讲解员(画外音):人马座和白羊座——它们都将保持原样。
柏拉图凑上来,先是轻轻地、然后稍重一些,触了触吉姆的肩。吉姆向他转过身去。
柏拉图:你不应该和他逗乐。
吉姆:什么?
柏拉图:他可是个人物,她也是。没法儿和他们交朋友。
吉姆:我不想和他们交朋友。
吉姆转回身,很不高兴有人看破了自己。
另一个角度的镜头,朱迪、布兹、克伦什。吉姆在后景中。这几个孩子相互低语着,用手指点着吉姆。吉姆抬头,注意到他们,他感到不自在。
讲解员(画外音):而此时我们地球的起源之光还没有以光年的速度传到宇宙深处——
全景。弯顶。那颗星更近了,变得越来越大。音乐的紧张程度和音量加大。
讲解员(画外音):其他星团内部深处的星球根本还没看到它,我们就将消失在我们来自的那片茫茫宇宙中……
双人镜头。吉姆和柏拉图向上望去,身子仰靠在坐椅上,映在他们脸上的光线越来越亮。音乐震耳。
全景。越过柏拉图肩头看到的弯顶。随着那颗星星骤然划过,天空变亮。音乐推至高潮。
讲解员(画外音):就像地球起源于一团气体和火焰一样完全毁灭。
天空被一道强烈的闪光照得通亮,音乐像爆炸声一样。星空又复现。
移动镜头,其他学生认真观望的脸——他们完全被震慑住了。
讲解员(画外音,继续):天空又一次变成静止的,寒冷的。从我们的宇宙及其以外的各个星系的整体复杂性来讲,地球不会一点痕迹不留。
中景。吉姆和柏拉图抬头在看。
讲解员(画外音):在茫茫无垠的天空中,人类的各种问题都显得非常渺小和不足挂齿。而且人类,单从生存上来讲,似乎仅是一段短小的插曲。
柏拉图把头垂在吉姆椅子的后背上。吉姆看着他。
讲解员(画外音):就到这里,非常感谢各位。
灯光亮。孩子们坐了较长时间之后纷纷伸着懒腰。人声和稀稀拉拉的掌声。吉姆站起身,轻轻拂了拂柏拉图的头发。
吉姆:嘿,完了。世界结束了。
柏拉图抬头看他。
柏拉图:他为什么说宇宙中只有人类?
中景。讲解员。他伸出手去转动一只旋纽,格里格的《晨曲》缓缓响起。
低角度镜头,老女教师站起,她环顾了一下吵吵嚷嚷的学生,使劲儿地拍了几下巴掌。但是喧哗声盖过了她的掌声。
教师(尖声喊着):注意!请大家注意!各班在外面的校车前集合。请大家注意!(对自己)真没办法。
她拿起自己的大衣和手包。
天文馆停车场。前景中停着一辆辆校车和汽车,有的新,有的破旧不堪,后景是天文馆的穹顶。孩子们乱哄哄的,有的已经开车离去。一辆载满学生的校车从镜头前驶过。
中景。从车内看校车的前部。司机坐在前景,学生们蜂拥而上。柏拉图也在其中,但老是回头找吉姆。柏拉图上了车,在司机旁边停了停,透过风档玻璃凝视车外,脸上现出抑郁的神情。
远景。朱迪和她那伙人。透过挡风玻璃从柏拉图的角度看去。他们懒散地围站在布兹的汽车旁。他们回望着天文馆。
中景。从车内看到的校车前部。柏拉图突然转过身,推开正在上车的学生,挤出一条路。
柏拉图:对不起。对不起。
全景。停车场。前景中是校车,越过校车我们可以看到朱迪等人。柏拉图挤下校车。
男老师:约翰,你去哪儿?
柏拉图:我忘了点儿东西,我搭便车回去。
柏拉图飞快地从正在上车的男教师身边跑过。车门砰的一声关上,校车开走。柏拉图停步,望着校车驶去。最后一批汽车也开走了,只剩下吉姆和布兹的两辆车。柏拉图望着等在那儿的小小的人群。
中景。从后面看人群,柏拉图在远处面向着他们。
布兹:你在看什么?
中景。柏拉图眼中充满了恐俱。
柏拉图:没看什么。
他跑开,摄影机跟摇。他的目标是天文馆的大门,我们可以在远处看到它。柏拉图发狂似地向它奔去。
中景。那群人望着柏拉图的背影。布兹离摄影最近,他从衣袋里掏出一把折刀,叭地一声打开。朱迪看着折刀,然后又抬头害怕地向布兹看去。克伦什在保险杠上坐下,点燃一只香烟。
展览厅。柏拉图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停下脚步四下张望。他看见远处的吉姆正靠在大钟摆的围栏上默默地抽着烟。柏拉图没有动,吉姆连头也不抬。
柏拉图(像喊“着火了!”一样叫道):你叫什么名字?
吉姆:吉姆。你呢?
柏拉图(乎静了一点):柏拉图。这是绰号。
吉姆点头。柏拉图向他走去,摄影机跟拍,直到两人站在一起,都靠在围栏上。
柏拉图:要知道,我跟你说过,不要和他们逗闷子。他们现在在外面等着你呢。
吉姆:我知道,所以我又回来了。
柏拉图:你害怕了?
吉姆:我只是不想惹麻烦。
柏拉图:他有刀。
吉姆:我看见了。嘿!你看那东西在摆,你想它会停下来吗?
柏拉图:不会。这是永恒的运动。
吉姆:噢,我敢打赌,准有什么小孩夜里跑进来推它,走一走一走!
柏拉图小心翼翼地走向大门,迈出门外。摄影机跟拍。
远景。布兹一伙(天文台一角)。柏拉图从门中探出身子,看到他们,马上又缩了回去。
展览厅内,柏拉图从门外缩回来,吉姆好像不见了。柏拉图害怕地四下望着。
柏拉图:吉姆?
吉姆正在看另一件展品,我们听到它发出的机械声响。
吉姆:我在这儿。
柏拉图(向他走来):他们还在那儿!(吉姆点点头,他们又看了一会儿那件展品)吉姆,你说世界末日到来的时候,是不是晚上?
吉姆:不。是在早晨。(柏拉图询问地向他看去,吉姆笑了笑,耸耸肩),我只是有一种感觉。
两人开始走动,摄影机在前面引导。
柏拉图:如果你不想惹麻烦,我知道有个地方可去——(看着吉姆)那是一座大房子。我们可以偷偷溜过去。他们不会看见的,你就没事儿了——
两人很快地转过一个拐角。
通向平台的门(从内向外看)。柏拉图和吉姆从摄影机背后向门走去,用力打开门,走出来。
吉姆和柏拉图来到平台,靠在胸墙上。柏拉图指向外面。
俯拍的远景镜头,一座宅邸(遮片)。它虽已废弃却不太破旧,大片的草地和空场上留下它在夕阳中的长长的阴影。
特写。柏拉图焦急地看着吉姆。
柏拉图:我们走?
两人镜头,吉姆和柏拉图。柏拉图背冲着我们,吉姆越过他看着什么东西。
吉姆:影子真长啊。
柏拉图也转身看去。
俯拍的远景镜头,停车场。吉姆的汽车还停在原地。车道上,像海水把一根木头冲上岸一样,等在那儿的那群孩子的身影出现了而且不断前伸,直到他们本人进入画面。他们在那儿停了一停,然后抬头张望。
海伦(用法语):太阳落入大海之中。
笑声。孩子们在平台楼梯下沿墙散开。布兹走到吉姆的汽车旁,手里拿着刀,一言不发地站住。
低角度镜头,双人镜头,吉姆和柏拉图从平台胸墙向下看。最后吉姆从镜头前走过,出画。
低角度镜头,远景,吉姆和柏拉图。朱迪在前景。吉姆与柏拉图走下楼梯,摄影机跟摇。他们已经走到停车场上,正要从那群人身旁走过。
移动镜头,吉姆和柏拉图向前走着。
推移镜头,从吉姆的角度看到的布兹。当镜头逐渐向独自靠在车旁的布兹推去时,他猛然弯腰,向吉姆汽车的轮胎刺去。摄影机停。噬噬的漏气声传来。布兹挺起身,笑着从镜头前走过。
近景。吉姆震惊地猛吸一口气,但是马上又把怒气压了下去。
吉姆汽车的全景。那群人一动不动地站在后景,吉姆和柏拉图走近汽车。吉姆停住脚步,俯身看去。布兹乐呵呵地站着,收起刀子。
近景。后车轮。轮胎被刺破,车轮塌在地上。
全景。汽车。从那群人和布兹中间拍摄吉姆和柏拉图的背景,吉姆和柏拉图正在低头看塌下去的汽车。吉姆转身,向人群走来。他停住脚步,一个个打量着人群,紧张地笑着,然后直勾勾地瞪着布兹。
吉姆(厌倦地):你知道吗?
布兹:什么?
吉姆(谴责地):你电视看得太多。
中景。人群和吉姆。朱迪已经走到布兹身边,站在他上方的胸墙上。
布兹:喝,他可真有点理论水平,而且与众不同。
吉姆:我也很有趣。
突然,古恩像一只小鸡一样轻轻地咯咯叫起来,其他人也一个接一个地发出咯咯的声音。布兹在最后,他学了声鸡鸣。沉默。
中景。那群人和吉姆。
吉姆:是说我?
布兹:什么?
吉姆:胆小鬼。
人群爆发出短暂的笑声。
中景。吉姆摘掉自己的眼镜,笑了。不同意地摇着头。
吉姆:你不应该这样骂我。
近景。柏拉图不安地看着。
中景。布兹和在他上方的朱迪。吉姆进入镜头。一直走到与布兹的脸极近的地方,他抬头看了一下朱迪。摄影机推成三人的紧凑镜头。三个人的头几乎都要碰到一起了。
吉姆(和蔼地):你总是站在场外?你总是与这些人为伍?
布兹一把揪住吉姆的头发,猛地将他的头向上拉起,狠狠地打了吉姆一记耳光。
近景。朱迪看见吉姆,眼中显然露出认出是谁的神色。
另一个角度的镜头,布兹的一伙儿与吉姆。吉姆挣脱出来,逼近布兹,猛击。但是布兹一笑,跃身跳到胸墙上,转过身来,手中又握着刀。吉姆猛然停步,众人和柏拉图围了上来。
吉姆:我想窝囊废打架才动刀子。
布兹:谁打架?这是比试。哥儿们,这是一次好玩的游戏。
海伦(用法语):勇气的比赛。
特写。克伦什,他微笑着,用两只胳膊搂着两个同伴的肩头。
克伦什(舔了舔嘴唇):男子汉,男子汉!
中景。人群。
吉姆:男子汉?
布兹:也给他一把刀。
近景。穿过米尔和库基看到的柏拉图。库基掏出一把折刀,把它扔进圈内。
柏拉图:吉姆!
全景。众人围成一圈。那把刀扔在吉姆的脚下,吉姆捡起刀来,然后面对布兹。吉姆弹出刀尖。
布兹:你知道规矩吗?不许划,只许戳——随便怎么戳。
布兹从胸墙上跳了下来,二人开始周旋。布兹将他的刀不停地从一只手倒到另一只手,试图迷惑吉姆。突然他刺了一刀,刺中吉姆的衬衫。众人喊了一声“哦!”吉姆毫不抵抗。沉默。布兹又刺了吉姆一刀。“哦!”
布兹(挥动着刀):你还等什么?斗牛士。我还以为你想比试比试呢!
吉姆草率地比划了一下。
布兹:勇敢的大公牛,哈!斗牛士,哈!哈!
古恩:哞!
布兹:来呀——给我们露一手,让我们开开眼,怎么啦?动手啊!
吉姆:我不想惹麻烦。
布兹(突然暴怒地):你这个没用的胆小鬼!你在浪费我们的时间!(恶狠狠地打了吉姆一记耳光,吉姆猛然刺出一刀,但是没有刺中。布兹跳后一步)好——这才像话。再使点儿劲,斗牛士?削掉我一颗钮扣你就可以加入俱乐部了!
停车场入口处外,一个穿制服的中年男服务员朝摄影机这边看过来,我们可以听到远处“哦”的喊声。
服务员(转身):明顿先生!明顿先生!出事了!
讲解员跑出来,眼前的一切使他猛然一怔,站在阳光下,眨着眼睛。
服务员:看,是你的观众。
讲解员:噢,我想不是,是学校的?
人圈之内,吉姆浑身冒汗,快要支持不住了。他使尽一切办法,但就是不进行反击。
近景。柏拉图,他绝望地看着。
人群:哦,哦!
突然,随着一声喊叫,柏拉图冲了上去。
人圈内,柏拉图冲了进去。他眼中露出疯狂的神色,手中拿着一根汽车防滑链。
米尔:布兹,小心!他拿着一根链子!
布兹(笑着看了柏拉图一眼):嘿!小鸡雏!
布兹飞快地将柏拉图绊倒,趁他跌倒在地时向他猛踢。克伦什抓过了链条。
吉姆:好吧——你等着,让你瞧瞧!
吉姆突然神态大变,敏捷地发起攻击,一次又一次地向布兹刺去,引起周围一声声叫喊声。布兹大为吃惊。
全景。人群。我们只听到两位搏斗者的喘气声。越过人群我们看到服务员快步向这里走来,讲解员在一定的安全距离之外跟着。
特写。克伦什。他抬起头来,笑容没有了。
克伦什:哇!我们散吧。
众人向外望去,看到服务员和讲解员走过来。布兹和吉姆都喘着粗气,柏拉图爬了起来。
布兹:散什么?两个老家伙?
布兹关上刀子,收了起来。吉姆也同样做。
吉姆:你是够了还是接着来?
布兹:你说呢?敢说一个字就让你浑身冰凉,伙计——你死定了。
朱迪:布兹——我们最好离开这儿。
布兹:谁要吃你?朱迪。你还想让他活着?
吉姆:我们在哪儿见?
布兹:知道米勒顿悬崖吗?
库基:米勒顿悬崖?布兹!那儿太危险!
布兹:让他见识见识,小鸡雏。八点钟。库基,你给穆斯打个电话,让他弄两辆车。我们这回动真格儿的。“胆小鬼赛车”。你以前听说过“胆小鬼赛车”吗?
吉姆:当然了——我专干这个。
服务员冲进人群,讲解员在旁边站住。
服务员:行了——你们都给我走开!
朱迪:你是说俺们大伙儿?那位和蔼的先生怎么了。
服务员:少跟我逗。
布兹:你干嘛不舔棒棒糖去?
服务员:你觉得自己挺棒?我儿子的个头比你大一倍,还让我管得乖乖的呢。
讲解员:别上火。詹姆斯先生。我想如果我们解释一下——
服务员:向这些人解释?他们还以为地球全是他们的呢!
克伦什:地球是圆的!
米尔:地球是扁的!
库基:地球是个舞台!
孩子们爆发出一阵狂笑,他们围住服务员,而且开始把他向天文馆平台的台阶上逼去。
孩子们:地球围着太阳转!
再见,骄傲的地球!
地球归我操纵!
地球是我的小菜!
嘿,窝囊废!蠢货!
众人离去。讲解员目送他们走远,然后走到吉姆身边。吉姆低头看着自己的衬衫,上面有斑斑血迹。柏拉图解开衬衫,朝一块手绢上唾了一口吐沫,开始擦起血迹来。
讲解员(脸色苍白地微笑):有时地球真让我们受不了,对吗?出什么乱子了?
吉姆:没什么。
讲解员:你在流血。你行吗?
吉姆:让蚊子咬了儿口,没事。(讲解员犹豫着)我没事——谢谢。
讲解员离去。吉姆不耐烦地扣上衬衫。
柏拉图:你真的要和他们去斗?
吉姆:天晓得。柏拉图我问你——
柏拉图:什么?
吉姆:什么是“胆小鬼赛车”?
叠至——
吉姆家楼下客厅。只有一盏灯亮着。吉姆从厨房溜进来,蹑手蹑脚地钻进客厅,正要上楼去。楼上传来一声碰撞声。吉姆止步,不知道是该走还是该呆在原地,然后又毫不掩饰地疾步向楼上跑去。
吉姆家楼上楼道。吉姆走上楼来,进入画面。他看见一个人正跪在地毯上用手擦着什么。楼梯处射来的微光使人看不清楚细部。那个人腰上系着围裙,围裙的蝴蝶结翘在空中。
吉姆:妈妈?
那个人直起腰来转身,原来是父亲。他整整齐齐地穿着出门上班的西装,但是却系着一条漂亮的围裙。
父亲:啊,吉姆。
吉姆靠在墙上,摇着头强忍住笑。父亲不自然地笑着,企图把眼前的一切变成一个笑话。
父亲:你以为我是妈妈?
吉姆:是的。
父亲:是这么回事,妈妈出去了,我在给她弄晚餐。
吉姆(咯咯笑着):所以你把它掉在地上?
父亲(也笑着):是的!哈!
吉姆:真有意思!
父亲:我最好把地弄干净,要不她会看见的。
他开始用一块湿布在打翻了的盆盘之间点着。吉姆看着他。
吉姆:让她看看,又会怎么样。(父亲继续用布沾着)爸爸——(父亲抬头看他)爸爸——不要擦。
吉姆拉住父亲的胳膊,将他扶起。二人相视了片刻,然后吉姆向自己的卧室走去。父亲又回到原地擦起来。
吉姆的卧室。吉姆走进来,关上门痛苦地扑到床上。他扭动着,好像感到了身体上的痛楚。画外传来收音机晚间节目的声音——正调出不同的台。他把手伸进自己的外套里面,又对着月光将它举起。手上有血。他起身,拿过闹钟对表,此时摄影机移向窗子,越过平顶房的房顶向外拍去。
全景。朱迪家的院子,月光。朱迪正站在摄影机附近看着月亮。在这里收音机听起来似乎更响些。一个电台插入。
播音员:现在是“七点钟新闻”节目。朋友们,下一次你去买东西的时候——
朱迪父亲的声音(画外):朱迪。
她转身。
远景。朱迪的父亲笔直地站在后门廊处,窗子的灯光使他成剪影。
父亲:你在许什么愿?朱迪。
中景。她原地不动。
朱迪(柔和地):我没在许愿,我是在看月亮。
全景。院子中的父亲。我们现在看出他是一个高个子的十分英俊的男子,身上有某种小伙子似的很吸引人的气质。
父亲(轻声唱):月中的男人,你是怎样去的那里——
你是不是爬上了高高的天空——
高高地飘浮在冰冷的空中——
啊,告诉我——月中的男人!——
朱迪走上前来,站在他下面的一级台阶上,脸上充满了敬慕的神情。
朱迪(惊讶地):你怎么会唱这首歌?
父亲:我们过去在学校里唱过。(微笑着)别这么吃惊地看着我。那时候也有学校。
朱迪:但是歌是一样的。我觉得这太有意思了!
父亲:那时候我们也很浪漫——
朱迪:今晚你和妈妈在家吗?
父亲:不。有什么事?
朱迪:没什么,要是换换环境,大家在家里一起过一个晚上该有多好。
父亲:和我们这些令人讨厌的老家伙?得了吧。我们得去吃饭了。
朱迪(上一层台阶):爸爸——(他看着她)晚安。
父亲:谢谢。
他转身走进屋内。她犹豫了一下,然后跟了进去。此时气氛好像全变了,他忘了为她拉住打开的门。
朱迪家的餐厅。父亲走到餐桌的一端,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一共有三个座位。朱迪跟进,站在父亲的椅子后,俯看着正在喝番茄汁的父亲。
朱迪(小声、有些害怕地):你忘了什么吧?
父亲:什么?
朱迪没有回答,而且弯腰飞快地在他的嘴上亲了一下。
父亲(一惊,接着说):你怎么了?
朱迪一动不动,吓坏了。他稍微镇定了一点。
父亲(继续说):你已经长大了,不需要这玩意儿了,孩子。我想你早就不这样做了。
朱迪(非常痛心地):我还想要。
母亲从房子的另一边兴冲冲地走进。这是一个三十五岁、很吸引人但脾气不好的女人。
母亲:还想要什么?
父亲:没什么。
朱迪:我在跟爸爸说话。
父亲:我没有亲她,这就了不得了。
母亲(向厨房中叫道):博塔!你可以把蛋奶酥端过来!(对父亲)鱼肉蛋奶酥。(对朱迪)亲爱的,你别站在那儿,喝点儿番茄汁吧。
朱迪不情愿地蹭到自己的座位上,打开餐巾。
朱迪:我想我一点儿也不明白。
父亲:我累了,朱迪。换个话题吧。
朱迪:为什么?
父亲:我要换个话题,就因为这个。像你这般年纪的姑娘用不着那个了。还要解释吗?
朱迪(声音非常低的):姑娘都不爱她们的父亲?从什么时候起?从我刚满十六岁的时候?
她半站起身来又亲了他一下。
父亲:行了!坐下,
突然,父亲打了她一记耳光。一打完之后,他也像朱迪一样愣住了。母亲停止了咀嚼,她从未见过如此的场面,呆住了。父亲开始往一片面包上抹黄油,试图镇定下来。一段可怕的沉默,此时博穿着睡衣走了进来,他跑到父亲的椅子前,停住——一个个地看着众人的脸。父亲用一支胳膊搂住他,近于残酷地拥抱他。
父亲(口齿不清地):嗨,小淘气!
博(被吓住了):嗨!
朱迪站起,哭泣。
朱迪:对不起,我出去一下。
朱迪奔出,父亲起身跟了上去。
父亲(温柔地):嘿,嘿,可爱的小姑娘,对不起。
朱迪冲出餐厅,打断了父亲正要开的玩笑。父亲转回身来,重新又坐在桌边。母亲站起来,走到他身边。
父亲(继续说):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一下子她竟成了问题。
母亲站在他椅子的背后,把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身上,抚摸着他的脖子和肩膀。
母亲:她会长大的,亲爱的。是这个年龄段的问题。
博(突然大声地):原子能的时代(注2)。
房门砰地关上。
母亲(吻着丈夫的头发):这个年纪什么都不对劲。
吉姆的卧室。我们看到他还像刚才那样躺在床上,双眼圆睁。闹钟响起,吉姆像中弹似地一惊,然后按住闹钟的铃。现在的时间是七点四十五分,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门口射过一束灯光。门开了,父亲站在那儿,背后是楼道的灯光。他仍围着那条围裙。
父亲:你没睡?
吉姆:是的。
父亲:听着——我从冰箱里拿出了一块牛排,我想我们可以开一个真正的老式男人宴会——就我们俩。你说怎么样?
吉姆:我不饿(父亲转身离去)。嘿——我想问你点儿事。
父亲(高兴地):说吧,吉姆。
吉姆:假设你不得不做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一件你必须证明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的事情——一个关系到名誉的问题,你怎么办?
父亲(笑):是不是搞什么花招?
吉姆:你怎么办?爸爸。
父亲(回避地):我不会匆忙地做一件事情。我们开亮灯好好聊一聊。
父亲打开电灯,看着现在已经坐在床边的吉姆。吉姆脱掉外套,露出带血的衬衫。父亲呆望着。
吉姆:血。
父亲:怎么搞的!你惹了什么麻烦?
吉姆:就是我们刚谈的那种麻烦。你现在能不能给我答案?
父亲:听我说——谁也不会做出这类仓猝的决定——这可不是什么你仅仅——我们必须权衡所有的利弊。
吉姆:我们没有时间了。
父亲:我们可以找时间。这儿有一些纸,我们可以列一张单子,如果我们仍无法决定,我们就去听一听别人的意见——
父亲走出,去隔壁的书房。吉姆起身。
吉姆:要想当一个男子汉,你应该怎么做。
父亲:嗯,现在——
吉姆:就给我直截了当地回答!(略停)你不会把我关起来吧?爸爸。
父亲:你知道,我从来不强加于你什么东西。相信我——你现在是风华正茂。再过十年你回头看现在,你会真希望又回到少年时代。
吉姆:十年?现在,爸爸——我现在就需要答案!
父亲:我只是想说你现在有多傻。等你再长大一点你就会笑话自己当初会这么认真——
在谈话的同时,吉姆已经踢掉了便鞋,蹬上自己的靴子,穿上外套,夺门而去。
中间是楼梯的客厅,吉姆跑下楼来,从厨房的门跑出。
父亲(画外音):吉姆?你听我说,你不能走——吉姆!
父亲下楼来,走到前门喊——
父亲:吉姆?吉姆!
他又走到厨房的后门,重新喊着,但是没有回答。父亲走回客厅,我们看到他仍围着围裙,他扯下围裙,扔到一旁——然后上楼去。
叠至——
山顶,月光,风嗖嗖地吹过空旷的山顶。山顶有几百码长,一端像船头一样插入黑暗,断在半空中。十几辆汽车散停着,中间留出一条像跑道一样的通道。在场的有二十个孩子,但是几乎没人说话。他们大多数人是布兹一伙儿的,然而也有几个我们以前没有见过的。他们三五成群,低语着,抽着烟。气氛非常紧张,就好像发起攻击前的黎明。后景中悬崖边是两辆同样型号同样新旧的车,它们背向摄影机,朝向崖边。所有的车灯全都熄灭了……四周漆黑一团。
穆斯,一个身穿皮夹克头戴劣质布帽的男孩,守在两辆汽车的中间,背冲着镜头,双手插腰,两脚叉开。一些姑娘围了过来。
另一个角度的镜头,山顶上的柏拉图。他在人群中穿行,寻找吉姆。柏拉图走过布兹的汽车,布兹、朱迪及其一伙儿正在车旁吃汉堡包。他们都换上了打架的服装。
布兹(叫道):嘿!小鸡雏。(柏拉图停步)斗牛士在哪儿?是不是吓跑了?
柏拉图:他才不怕你呢。
布兹(笑):是吗?(向古恩)古恩!你看见那小子了吗?
库基:他不会露面了。
古恩:那你要等一晚上了?哥们儿,我有点熬不住了,咱们得干点儿什么?
库基(向外看去):嘿!布兹。
布兹:什么?
库基:在那儿。
布兹闪了几下车灯。
全景。吉姆的汽车。吉姆下车,柏拉图向他跑去。
吉姆:你怎么来这儿?
柏拉图:我摆脱不了了。
吉姆:我敢说你算是给挂上了。
柏拉图:又一次说明了我的性格。要我走开吗?
吉姆:不。没事。
布兹进入画面。
布兹:走吧,我们去看看开什么车。(吉姆出画,柏拉图刚要跟上)就他一个人。
吉姆:在这儿等着。
二人走远,柏拉图望着他们,愤愤不平。他走到朱迪身旁,站住。
移动摄影,向前走着的吉姆和布兹。
布兹:你说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吉姆:吉姆·斯塔克。
布兹:我叫布兹·冈德森。
吉姆:你好。
布兹:很高兴认识你。
他们一边走一边匆匆地握了一下手。二人走到穆斯跟前,停住。
穆斯:给你们找的都是好车,哥们儿。
布兹:手电?
穆斯从衣袋里掏出一只手电筒交给布兹,布兹走到一辆汽车旁边,示意吉姆过来。
更近的镜头,随着前车盖的掀开,我们看到布兹、吉姆和穆斯,他们的脸露在车盖底下,布兹用手电照着检查发动机。
布兹:看样子不错。
穆斯:擦得干干净净。两辆车都用风枪吹了半天。
布兹:你觉得还行吧?
吉姆:当然,这车可以。
布兹:好吧。
他关上车盖。三人走到另一辆车前。
朱迪和柏拉图。其他孩子都在他们身后。朱迪看到大家的注意力并不在自己身上,悄声地对柏拉图说:
朱迪:他是你朋友?
柏拉图:是,是我最好的朋友。
朱迪:他人怎么样?
柏拉图:哦,我不知道。你得去了解他,他话不多,但说话算话。他待人真诚。
朱迪:嗯,这是最主要的——你说是吗?
柏拉图:也许明年夏天他要带我去打猎——还有钓鱼。我想让他教我怎么打猎。我想如果我出了差子他也不会发脾气的。他叫吉姆,其实他叫詹姆斯,但是他更喜欢叫吉姆。(笑)他人很随和——他愿意大家叫他“詹咪”。
朱迪:能帮我吃了这汉堡包吗?我只咬了一口。
柏拉图:好吧。
全景。那两辆汽车。吉姆在前景近处,自己车的车轮旁。布兹在他身后,靠在自己的车轮上。两个人的车都开着油门,他们侧耳辨听着。吉姆让发动机空转着。
朱迪、古恩和众人。他们以沉默期待的神情注视着。柏拉图离他们而去。
移动摄影。柏拉图快步离开人群。他停住脚步,向画外望去吉姆和布兹,柏拉图在远处。
布兹:最好再试试车门。跳出来。(吉姆打开自己的车门)不——要快,哥们儿!你必须一下子跳下来。
吉姆关上车门,又试了一次。布兹也做了一遍。然后两个人走到悬崖边,谁也没有讲话。布兹把手按在吉姆的肩上。
俯拍,崖边(背景放映特技)。吉姆和布兹就在我们的正下方,他们的身下就是从海面上拔起的几百米高的峭壁。
双人镜头,吉姆和布兹。吉姆紧盯着下面,开始冒汗。他点上一支香烟。布兹仍把手按在吉姆的肩头,他从吉姆的口中拿过香烟,吸了一口,然后又把它还给吉姆。吉姆又猛吸了一口,把烟头扔进深渊。
布兹(平静地):这就是悬崖。这就是末路。
吉姆:是的。
布兹:我喜欢你,你知道吗?
吉姆:布兹?我们干这个是为了什么?
布兹(仍旧平静地):我们得干点儿什么,是吧?
远景。吉姆和布兹。柏拉图在前景,吉姆和布兹看上去就像是他的两个好朋友。突然,他们分开,二话不说,向各自的汽车走去。吉姆和布兹向悬崖的另一端倒车,后面是一片黑暗,柏拉图的目光跟随着他们。
众人的镜头。古恩等人望着两辆汽车驶过。
中景。朱迪在等待,布兹和吉姆把车倒进她旁边的起跑位置。朱迪走到布兹身边,吉姆在后景旁观。
朱迪:感觉好吗?
布兹:给我抓一把土。
朱迪弯腰出画片刻,布兹仍在不停地讲着话,她递给他一捧土,他用双手搓了搓。
布兹:嘿,斗牛士!她发信一号。我们向悬崖边开。谁先跳车——谁是胆小鬼!(朱迪和布兹例行公事似地吻了一下)怎么了?
朱迪:祝你好运气,布兹。
朱迪走开,没有再吻他。
吉姆(轻声叫道):朱迪。
中景。吉姆的汽车。朱迪向他走来。
吉姆:还有我呢。
朱迪看了他一下,弯下腰,给他抓了一把土。二人的头相碰了一下。
吉姆:谢谢你。
朱迪收回目光,跑开。
远景。汽车。许多汽车车头相对,排成两排。朱迪走进镜头。当走到摄影机前时她停住脚步,转身面向汽车。
布兹:点灯!
突然,所有的汽车都打开了大灯。
反打镜头,朱迪。她站在灯光的中心。我们看到她身后孩子们一个接一个地从自己车里跳出来,向崖边跑去。两辆车的发动机轰响起来,又灭了下去,然后又响起来。
吉姆车内。吉姆紧紧地抓住方向盘,又松开手搓了搓,活动了一下关节,然后又紧紧抓住方向盘。他踩下油门,发动机轰鸣。他又放松油门,紧张地看去——
布兹坐在自己的车中,下颚扬起。他放开方向盘,开始梳头发。
缓慢的摇镜头,旁观者们望着那两辆汽车。一个男孩用手搂着前面的一个女孩,面颊贴着她的脸颊,两人都向画外望着。有的孩子抽着烟。所有的人都被发动机的轰鸣抓住了。
柏拉图站在崖边的人群中。咬着嘴唇。摄影机下摇表现他双手的手指紧紧地叉在一起。
近景。朱迪紧张地迎着灯光。她突然将手高高举起。
近景。吉姆大汗淋漓。他向前俯身,眯着眼睛,做好了准备。
近景。布兹。他把梳子放在口中,用牙紧紧咬住。挪了挪身子准备起动。
远景。山顶。从后面看去,一辆辆汽车靠得很近,朱迪只是远远的一个小人影。她两手高举。汽车排气管喷气。朱迪放下手臂,两辆汽车冲出。
中景。朱迪。她转身看着汽车冲过,然后在两排观众的中间跑向山头。
全景。观众。越过他们的肩头拍摄,两辆汽车驶来,呼啸而过。
从崖下拍摄的镜头,汽车。两辆汽车驶来,速度越来越快,最后轰鸣着从摄影机上方越过。
吉姆的车内(背景放映特技)。他全神贯注。
布兹的车内(背景放映特技)。他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嘴里仍咬着那把梳子。他向左边的车门挪了挪。
移动的近景。朱迪使劲咬住自己的手指,向前跑着。
近景。柏拉图。他用双手捂着嘴,手指仍交叉着。
吉姆的车内(背景放映特技)。吉姆也向左面靠近。他用一只手开车,另一只手打开车门,准备跳车。
布兹车内(背景放映特技)。他伸手去抓车门把手,但是没有抓到。他又抬起胳膊去够门把,但他的紧袖袖口的扣带钩在门把上。他惶恐地低头看去,然后又看看前面的悬崖。他用力挣脱,但是却抽不回袖子。
特写。柏拉图在看。他紧紧地闭上双眼,再也不睁开。
从那两辆汽车的后方拍去,两辆汽车穿过两排灯光向崖边冲去。
吉姆的车内(背景放映法特技)。吉姆的脸上全是汗水,他又一次向布兹看去——然后又目视前方。他的双眼恐惧地圆睁着,身体向左挪去,用力起身,跳出车外。
吉姆的车外。吉姆扑出来——盖住镜头。
布兹车内(背景放映特技)。布兹现在向前倾身,看上去要从自己的坐位上站起来。他的口大张,梳子掉落下来。
全景。旁观者们不相信地看着。突然,一个小伙子把脸贴在女朋友的脖子后面,不敢再看。与此同时——
人群(异口同声地):啊!
从后向前看去,两辆汽车冲下悬崖。现场寂静无声。
近景。吉姆停止了滚动。
布兹的汽车在半空中(特技)。汽车在黑夜中飘下,它成了一次恐怖之旅的飞行器。
中景。布兹(背景放映特技)。惊恐已踪影全无,他轻松地面对恐惧的最后一刻——然而突然,他的脸因痛苦和不甘心而抽搐着。
孩子们望着布兹汽车的跌落。
吉姆尚未意识到这场灾难——正为自己的脱身而高兴。
低角度镜头,崖边。两辆汽车都开着大灯,跌下。
中景。朱迪木呆呆地站着,旁观者从她身边撞过,站在她周围。
广角镜头,崖边。旁观者们蜂踊而至,站在那儿向下看去。
吉姆跪着,手扶着地,试图站起来,但两腿站不稳,又一头栽在地上。
远景(特技)。两辆汽车扎入下面的海中。
崖边的吉姆。他推开人群。
吉姆(沙哑地低声问道):布兹在哪儿,布兹在哪儿!
柏拉图挤过人群。
柏拉图:吉姆!吉姆!
克伦什听到吉姆的反复呼喊抬起头来。吉姆在他身后入画,继续盲目地寻找。
克伦什(狂怒地):在下面!布兹在下面!
吉姆向崖外望去。
从后向前看去,旁观的人群。一辆警车的警笛声由远而近。孩子们纷纷转身散去,惊恐地从镜头前跑过。
近景。穆斯。他看了吉姆一眼,跑走。
近景。古恩。他转身,跑走。
中景。从匆匆跑过的孩子们的大腿间看到吉姆。警笛声和踏在坚实地面上的脚步声。吉姆坐在崖边。柏拉图跑入画面,看到吉姆猛然停步。
柏拉图:快走!吉姆。我们必须离开这儿!
吉姆一动不动,柏拉图抓住他的胳膊猛拉。
柏拉图:起来!起来!快走!
吉姆站起,柏拉图推他。
柏拉图:走啊!走啊!
他们开始挪动脚步,柏拉图仍在后面推着吉姆。
中景。朱迪。她一人孤单单地站在空旷的山顶,风吹着她。吉姆和柏拉图从远处走过。吉姆看见她,停住脚步。
近景。朱迪。她剧烈地颤抖着,但是眼中没有眼泪。看上去她既看不见也听不见或意识不到周围的任何东西。
全景。吉姆和柏拉图看着朱迪。吉姆向她走去,镜头跟摇吉姆,把柏拉图甩在一边。吉姆站在朱迪身边,直到她注意到他。他摇摇头,表示遗憾,然而一句话没说。他小心翼翼地向她伸出手去,停了片刻,她拉住他的手。她只知道这是她现在可以得到的帮助,也是她可以信赖地予以接受的帮助。吉姆领着她向汽车走去。
叠至——
俯拍的远景。吉姆家所在的那条街道。镜头中没有任何东西在动,靠街的几座房子里仍亮着灯。吉姆的汽车从远处驶来,靠近小路的时侯减了速。
中景。吉姆的汽车。汽车减速,停了下来。吉姆、朱迪和柏拉图挤在前座中。车还没停稳朱迪就打开了车门。她仍然发抖、不安、一言不发。
朱迪(几乎听不见的):没事——
她下车离去,车门仍敞开着。
吉姆(轻声叫道):朱迪,你没事吧?
柏拉图看着吉姆。朱迪犹豫了一下,吉姆扬起手有点腼腆地向她告别。她淡淡地一笑,然后急匆匆地离去。
吉姆家后院附近(小路),吉姆和柏拉图。
吉姆:我得进去了。你最好也回家去。(碰了碰柏拉图)嘿!听见了吗?
柏拉图:你为什么不跟我回家?我是说我家里什么人也没有——而且我一点儿也不累,你呢?我没有什么人可以谈得来。
吉姆:谁有?
柏拉图:如果你能去,我们可以聊聊,而且我们可以一起吃早饭,就像爸爸过去在家时那样——(他停住,好像突然有了一个主意似的兴奋起来)……嗨,你要是是我爸爸……我们可以……
吉姆(打断他的话):嘿……你犯什么傻?快下车吧……
柏拉图(突然,兴高采烈地):好吧,晚安。我得去取我的小摩托车。明天见。
吉姆:明天见。
柏拉图转身,沿小路向大街走去。吉姆走进自己家厨房的门。
朱迪家的门厅。有三扇门开向门厅,其中一扇紧闭着——那是朱迪的卧室,另一扇开着的门是博的房间,但房间里面漆黑。第三个门也是开着的,里面是朱迪父母的卧室。当朱迪走进门厅时,躺在床上看书的父母抬起头来。朱迪迟疑了一下,然后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博(画外音,小声地):喂,可爱的小姐姐。
朱迪止步。博穿着白色的睡衣出现在自己的门边,活像一个小幽灵。朱迪看着他。
朱迪:你好,亲爱的,小家伙儿、小宝贝——
她摸着博的头,试图笑一笑。
父亲(在床上喊道):博!你该上床去!
博逃走,朱迪连眼睛都没有朝父母抬一下就转身,打开自己的房门。
在朱迪父母的卧室内听到,朱迪在画外撞上自己的房门的声音。父亲的反应。也许他原以为她会给自己一个道晚安的机会。母亲戴着眼镜,望着朱迪撞上房门,然后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丈夫,二人目光相遇时耸了耸肩,又低头继续看自己的杂志。
吉姆家的客厅。电视开着,但传来的只是一片嗡嗡声,荧光屏闪烁着一片灰白。父亲斜躺在壁炉边的一张椅子上,依旧西装革履,但领子解开了。吉姆在餐厅走动的声音使他睁开了眼睛。他害怕与自己儿子见面,于是闭上了眼睛。吉姆走进来,手里拿着一瓶牛奶。看见炉边的父亲,他停住了脚步——他的本能反应是要回避。但是他还是走进来,俯身看着睡着了的父亲。假装睡觉的父亲,眼皮颤动,看上去好像是在做梦。吉姆既想离去,又想说话,他犹豫不决。他轻轻地关上电视,在对面的长沙发上躺了下来。他嘟囔着自己想向爸爸说的事情以及自以为可能得到的回答。父亲睁开眼睛,看到儿子躺在那儿,头从沙发上倒垂下来,于是又闭上了眼睛。
上下颠倒的远景镜头。客厅(吉姆的视点)。突然,在他倒置的视野中,母亲在楼梯尽头出现了。她穿着浴衣和睡袍,略停了一下,然后一边喊一边跑下楼来。
母亲:他回来了!你回来了!你没事吧?
摄影机猛地一下翻正过来。
吉姆正起身,抬头坐起来。
父亲假装突然被吵醒。
全景。客厅。母亲奔向吉姆,一把抱住他,从上到下看了看,吻他。
母亲:亲爱的,出什么事了。我们可急坏了。我原想吃安眠药,但我还是想等到你回来。
吉姆:妈妈,我得有个人谈谈。我得跟你们俩谈谈,而且爸爸,这次你得给我一个答案。
父亲:说吧。
吉姆:我惹了大麻烦——你们知道靠近米勒镇交界处的那座大悬崖吗?
父亲:当然——那儿发生了大车祸,他们在电视上播了。
吉姆:我就在其中。
母亲:怎么会!
吉姆:问题不在于怎么会,我当时开着一辆偷来的车——
母亲:你是成心气我还是——
吉姆:妈妈——我不是——
母亲:你还想让爸爸列个单子吗!
父亲:你让他说完!
吉姆:她从来不听别人怎么说。她不管别人!
母亲:我想生你的时候我差点儿死了——这就是我不管别人!
父亲:镇静,请镇静!
吉姆:我跟你说爸爸,这是个关于名誉的问题。他们骂我胆小鬼——你知道,胆小鬼!我必须去,否则我在那些家伙面前就永远抬不起头来。因此我上了那里的一辆车,一个叫布兹的男孩上了另一辆。我们必须开快车,在汽车跌入悬崖前跳下来。我是没事,但是布兹不行。他摔死了。
母亲:我的天呐!
吉姆:我实在憋不住了——
父亲:好,那你就全道出来吧,儿子。
吉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从来没做对过事情,多少年来我总是倒霉……我不想把你们也扯到这里边来,但是我不得不这样做。我想我再这样硬挺下去也证明不了什么东西。所以也许你看上去像一样东西,而你感觉到的仍是另一样东西。
父亲:你说得绝对正确!
母亲:不!
父亲:在那儿有人看见你了吗?我是说他们记下你的车牌号或什么的?
吉姆:我想没有——
父亲:那好——
母亲:其他的孩子会怎么样——你认为他们会去报警吗?
吉姆:那跟这有什么关系?
母亲:为什么总是你?
父亲:听着吉姆,我不是告诉你该去怎么办,但是——
母亲:你现在要布道?我们是不是开一个训诫讲演?
父亲:我只是要解释你的意思!一个人不能一辈子都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人家砍断你的脖子时是不会说谢谢的!
母亲:是这样?
吉姆:除非你自己?
父亲:你能不能等等看?
吉姆:你们不想让我去。
母亲:是的!我不想让你进警察局!在场的还有其他人,为什么倒霉的单单是你一个人!
吉姆:问题是已经卷入其中了!我们大家都卷入其中了!死了人!我想不出我们怎么能若无其事地摆脱出来!
父亲:你以为你做错了事。这是主要的,对不对?
吉姆:不!不是这回事!完全不是这回事!你总是告诉我要讲实话。你以为现在可以不那么做了?
母亲:你说的不是这个,他是说不要去自首!
吉姆:跟撒谎差不多?
父亲:吉姆,再长大一点儿,你就会懂了。
吉姆:我不想懂这个!
母亲:好吧,问题能解决了——我们马上搬家。
吉姆:不,你们别再折磨我了。
父亲:这对我来说可是个新闻,我们为什么要搬家?
母亲:难道还要我说出来吗?
吉姆:你又要把我当作借口了,妈妈。每次你不能面对自己的时候你就要搬家。你就说是因为我或因为邻居,或因为什么编出来的借口。现在,我要做对一件事情,我不让你逃走。(沉默)爸爸?
父亲:儿子——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
吉姆:你最好给我一个答案,爸爸,你最好给我一个直截了当的回答。(他看到他们睑上茫然的表情,停住了)妈妈?
母亲:吉咪,你还很年轻——现在做出一个愚蠢的决定会毁了你整个一生。
吉姆:爸爸——回答她——你不站在我的一边吗?(父亲无言以对……突然,吉姆大叫起来)爸爸?(向自己的父亲扑去,把他按倒,双手卡住他的脖子)
母亲:住手!你会掐死他的!吉姆!你想杀死自己的父亲?
吉姆突然松开了自己的手,站起身来。他的目光扫过他们两人——又向门边迈了几步,回过头来再看看他们——然后冲出房子。父亲和母亲木呆呆地站着。
叠至——
警察局外,吉姆的汽车驶来,在路边停下。吉姆下车,向通向大门的台阶走去。两边各有一只光秃秃的电灯泡,这是唯一的照明。当吉姆迈上第一层台阶的时候,上面的双层门转开,走出几个人来。吉姆猛然止步,那几个人也是一样。
低角度镜头,克伦什、穆斯和他们的父母。吉姆背身站在前景中,那几个孩子俯看着他。
仰拍:吉姆(从那几个孩子的视点看去)。吉姆迈上台阶向他们走来。穆斯的父亲拉住穆斯的胳膊,把他拉下台阶,其他人也跟着走下。
穆斯:放开我——
穆斯的父亲:你是不是想让我把你的下巴打碎?
吉姆沿台阶向上走着,克伦什一把抓住他。
克伦什:这个地方挺吸引你怎么着?
吉姆挣脱,他们向下走去。吉姆继续上台阶,穿门而进。
门内。吉姆进入,停住脚步。他回头透过玻璃门向外望去,我们看到刚才那几个人已走到自己停在路边的汽车旁,他们简短地交谈了几句,但是我们听不到声音,然后克伦什和穆斯转身向穆斯的汽车走去。吉姆转回身来,从镜头前走过,脸上一副不安的表情。
中景。克伦什和穆斯。他们在穆斯的车前停步,回头向警察局大门望去。我们看到他们身后是他们的父母,父母们正各自钻进自己的汽车。克伦什气得快要哭出来了。
克伦什:他会不会把——
穆斯:没事,克伦什。他们会像对其他人一样审一审。
克伦什:你看见警察了吗?
穆斯的父亲(大喊):你们这俩个混蛋,回家去,我们要——
穆斯:好的,好的。
穆斯的父亲:我们跟着你们,快走吧。
克伦什:你看见警察了吗?
穆斯:没有——
克伦什:他会招的,我跟你说。他们不会抓他的!
穆斯:我想我们该回家了。
克伦什:不,我们要放倒他。
穆斯:克伦什——我父亲他——你要杀了他?
克伦什(大声地):你洗手不干了?请便吧!
克伦什钻进汽车,穆斯跟了进来。他们发动汽车,疾速地做了一个U字形的调头。穆斯的父亲赶忙跳进自己的汽车,他踩下点火踏板,但是毫无动静——只是空转,一遍又一遍。最后发动机终于点着了,但是克伦什和穆斯的汽车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了。
警察局内,青少年部。一个值班警官在记录本上写着,与他隔桌坐着的是一个戴着手铐的年轻歹徒,他的外表与我们刚才见过的所有孩子都不同——留着一脑袋典型的鸭尾头。一个警察拉着手铐的另一端。
警官(拼读着):W一O一J一T,还有什么?
歹徒:O一W一C一Z,沃杰托维兹。怎么回事?哥们儿。这是全城最狂的名字,它震了!
吉姆:对不起——我——你能告诉我在哪儿可以找到——我是说我记不得他的姓了——
警官:嘿!你没看见我正在写东西吗?
歹徒(梳着他的鸭尾头):哥们儿,这家伙没完没了。他就像——
警察:住嘴!
歹徒:他在写一本关于我的书——
警官:我就是写了他们也不会出版的。
吉姆:我想他的名字叫雷伊——我必须见他,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警官:罪名?
警察:用致命武器伤人。
吉姆:听我说——
警官(不耐烦地):他不在这儿。他不在青少年部,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他出外勤了,而且要去一整夜。你多大了?
吉姆:我父母知道我出来了,他们知道我在这儿。
警官:明天再来。
吉姆:我等他。
警官:你为什么不明天再来?孩子。(对歹徒)有前科吗?
吉姆转身,注意到墙上有一部电话。他投进一枚硬币,查询了一个号码。
朱迪父母的卧室,透过敞开的房门我们听到一台收音机在响——是一个由听众点播的、专为青少年播放的晚间迪斯科节目。朱迪的父母躺在床上,父亲手里拿着电话。
父亲:谁找她?谁?什么吉姆?从来没听说过你。
他挂上电话,看了看妻子。她在床上翻了翻身。父亲关掉床头灯,然后坐了起来,在黑暗中焦虑着。
朱迪的房间。我们听到的就是她的收音机。朱迪关上电灯,将门打开一条缝,向父母的房间窥去。
叠至——
移动摄影,柏拉图。他正在自己家门前的便道上走着。他刚走了几步,一声口哨传来,柏拉图和摄影机一起停下。便道两边的灌木丛中传来短短的、声音很低的口哨声。柏拉图转身撒腿就跑,摄影机跟拍。他跑到家门边,掏出钥匙,但是惊恐之中他怎么也插不进钥匙。突然一只手伸进画面,猛地把他扭过脸来。克伦什高高地站在他面前,古恩从另一侧靠了上来。气氛非常紧张,一触即发!
柏拉图:你们想干嘛!
克伦什:你清楚我们想干嘛。我们要找你的朋友。
古恩:我们找他有事。
柏拉图:听着,你们这帮人都应该回家去,警察在四处——
古恩:他住在哪儿?
柏拉图敏捷地抬起手,按响门铃。古恩一把抓住他,克伦什向他猛击。
克伦什:你最好告诉我们,我们可不是在开玩笑。
柏拉图:我家老头儿有枪。
古恩:他家老头儿有枪,你怎么认为!(朝柏拉图的肚子狠狠地击了一拳)你的朋友已经说了——(又打了拳)现在要你说!说!
门被打开,柏拉图家的黑女佣人站在门口。克伦什从她身边一把将柏拉图跌跌撞撞地推进门。柏拉图跌倒在地。
黑女人:你们干嘛!你们为什么打他!赶快滚出去,要不我就报警了!(她扭着挑战似地面对着她的克伦什)走开,快走!马上走开!
穆斯:克伦什,我们走。
二人转身,从摄影机前走过。柏拉图从地板上爬起来。我们听到汽车发动的声音响起。黑女人关上大门。
柏拉图家的门厅。黑女人插上门。
黑女人:你为什么喜欢和这样的坏孩子混在一起?为什么你老是惹麻烦?
柏拉图:我必须出去一下。我必须给他报个信。
他向楼上跑去,她蠢笨地跟在后面。
黑女人:你哪儿也不能去!你妈妈不在家你就得呆在家里。
柏拉图母亲的房间,带花边的枕头上放着外国娃娃。柏拉图冲进来,拉开梳妆台的抽屉,拿出一枝手枪。他查看了一下枪里是否装着子弹。黑女人出现在门口,呆望着他。她打开床边的电灯。
黑女人:约翰!你拿枪干什么?放下!放下它!要不你会伤着自己!听见了吗?
但是柏拉图从她身边走过,走出了卧室。
叠至——
吉姆家的车库,夜。朱迪在里面等着。吉姆的汽车开进,收音机轻轻地开着。他关掉发动机,正要关上收音机,就在这时传来播音员的声音。
播音员:现在又有人点播——这次是“安娜馅饼天堂饭店”的小伙子们点播一首重新编排的著名老布鲁斯曲子。吉姆,这首歌是献给你的——是布兹为你点播的。
吉姆看着收音机,关上了它。
另一个角度的镜头。
朱迪:他们会找你的。
吉姆:他们看见我在哪儿跳车的!我不是胆小鬼!我该怎么办?——杀了自己?
朱迪:他们才不管那些。
吉姆:你是来找我的,是不是?
朱迪(小声地):不——我只是——也许——
吉姆:我给你打过电话。
朱迪:我早就知道你会打的。
吉姆:喝点牛奶吗?(朱迪走过来)我紧张的时候没别的办法——喝牛奶。给——喝一口。
她摇了摇头。他喝了一口。
吉姆:你还有点儿紧张
朱迪:我麻木了。(打了一个寒战)
吉姆:你冷吗?
朱迪:就是在火边儿上,我也觉得冷。我猜大家都冷。
吉姆:我发誓,有时,你就是想依靠什么人!朱迪,我怎么办?我不能再回家了。
朱迪:我也是。
吉姆:不回家?你为什么不回家?(没有回答)你知道吗?有时我想我活不到下一个生日了。这是不是有点儿傻?
朱迪:不是。
吉姆:每天我对着镜子说:“怎么?你还在这儿?”妈的!(两人笑了笑)嘿!你笑了!(朱迪摇摇头——开始对他热情起来)甚至今天也是这样。今天早上醒来,你明白吗?阳光灿烂,一切都是美好的。然后发生的第一件事就是我看见了你,我想这将是棒极了的一天,所以你最好打起点儿精神,伙计,因为明天也许你也将化为乌有。
朱迪:对不起,今天早上我不应该那样对你。你不要相信我和那群孩子在一起时所说的话。谁也不是当真的。
吉姆:你为什么和他们混在一起?你完全用不着那样。
朱迪:如果你了解我就不会说这话了。
吉姆:我想你对谁也不信任,是吧?
朱迪:为什么?
吉姆:因为我也是这样。
朱迪(看着吉姆):你以前是否和——
吉姆:没错。许多次。
朱迪:我也是。但是我从来没爱过,这是不是太糟糕了?
吉姆(笑了):糟糕?不,只是有点儿孤独,这是最孤独的时刻。
朱迪抬起头来,吉姆亲了亲她的额头。
朱迪:你为什么要这样?
吉姆:我喜欢。
朱迪:你亲吻的时候,嘴唇真软。
朱迪起身。
吉姆:你去哪儿?
朱迪:我不知道,但是我们不能呆在这儿。
吉姆:我们能去哪儿?总不能又回那个动物园去。
朱迪:我绝不回去。
吉姆:你听我说!我知道一个地方!柏拉图以前带我去过,天文馆附近有一座破旧无人的房子。(他起身)你跟我一起去吗?(她迟疑不决)你可以信赖我,朱迪。
朱迪:我觉得我们好像是在水下行走。
他们出画。
叠至——
吉姆家浴室。洗脸盆里正放着水,吉姆的父亲正在往脸上刷剃须膏。渐渐地,他意识到一种沉重的敲打声,这敲打声盖过了哗哗的水声。父亲停住手,关掉水笼头。敲击声继续着,吉姆的母亲出现在浴室门口。我们从镜子中看到她正在系睡袍的腰带。
母亲:弗兰克?我害怕。
父亲:这是什么敲打声?
母亲:我不知道,刚才我还以为是吉姆,但是——
父亲:他在家,刚才我听见车响了。
母亲:你下去看看?
父亲:你听我说——放松点儿,行吗?(敲击声停止)听,它停了。
母亲:我想你还是下去看看。
父亲走出浴室,进入楼道。
吉姆家门厅。父亲走下楼梯,走进门厅,打开电灯。他走到门边,停了下来。母亲停在楼梯的半途中。
父亲(冲门外):是谁?(沉默)有人吗?
母亲(低声地,靠在楼梯扶手上):开开门。(父亲打开大门,机警地向外看去)。
近景。大门。前景中是父亲的头,他看着大门。一只刚刚杀死的小鸡张着双翅,像耶稣受难一样垂着头,被钉在大门上。外面传来低声的口哨声。父亲吓坏了,向外面的黑暗望去。
全景。门前的草坪和街道,越过父亲的头拍摄。口哨声继续着。
父亲(沙哑着嗓子):谁在那儿?
声音:你儿子在哪儿?
父亲:什么?
又一个人的声音:你那宝贝儿子去哪儿了?爸爸?我们找他。
父亲猛然撞上了门,从镜头前跑过,进入内室。
全景。门厅。父亲冲到楼梯前。
父亲:去他的房里看看!(母亲出画)吉姆!吉姆!
父亲冲进客厅,然后又冲进楼道,最后又下楼冲出厨房门的后门。
后院,父亲从门里冲出,他轻轻地关上门低声叫道。
父亲:儿子?
他向院子里四下张望,然后快步走向车库。吉姆的车不在。父亲猛然一震。
反打镜头,隔着院墙我们看到朱迪的父亲,他站在自己家的后院里。
朱迪的父亲:出什么事了?我是你的邻居。
中景。吉姆的父亲。他无力地一笑。
吉姆的父亲:哦,不,谢谢。我只是想——查看一下我车库的门是否关好了。
吉姆的父亲关上车库的门,向房内走去。
吉姆的母亲(画外音):他在那儿吗?
吉姆的父亲:没有,亲爱的,没有。他不在那儿。
他向朱迪父亲的方向扫了一眼,接着向房内走去。
全景。朱迪家后院。朱迪的父亲看着斯塔克先生出面,然后——
朱迪的父亲(柔声地):朱迪?
吉姆家前的小路,柏拉图骑着小摩托车驶来。他查看了一下吉姆的车库,发现吉姆的汽车不在,正要慌恐地离去。这时从吉姆家后院里传来关门的声音,柏拉图关上摩托车的引擎,系了系领带,理了理头发,走向吉姆家后院篱笆墙的院门。
全景。吉姆家后院。吉姆的父亲向柏拉图走来。吉姆的父亲和柏拉图同时发问——
父亲:你干什么?
柏拉图:吉姆在哪儿?
父亲:我不知道。你——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柏拉图:不,不。我不知道。
特写。柏拉图想起了那座旧宅——然后几乎是自语地:
柏拉图:我知道在哪儿——
镜头回到前景,父亲和柏拉图。
柏拉图:希望我没打挠你。晚安。
他向小摩托车跑去。
父亲:嘿,回来。你是谁?
叠至——
银幕分割蒙太奇。开始的时候是银幕的一角有一部电话在响,随着镜头后拉我们看到这是警察局青少年部办公室内的一部电话,雷伊就站在旁边,分析着送来的报告。
银幕的另一半转亮,变成——
柏拉图母亲的卧室。那个黑女佣人正歇斯底里地对着电话说着。
朱迪父母的卧室。父亲在打电话。博已被吵醒,大哭起来,母亲正在哄他。
吉姆的卧室。吉姆的父亲郁郁地坐在床边,手里拿着电话。他在严肃地讲着。
在此过程中,警察局的那部电话的铃声加大,已变成许多部电话的铃声,接着又被淹没在一片越来越响的警笛声中,警笛的声音越来越高,直至——
叠化——
全景。天文馆,月光。远处传来一辆孤零零的警车的警笛声,除此之外,万籁俱寂。镜头摇过穹顶,落在附近山顶一座孤零零的房子上。一些栏杆倒在地面下陷的花园里,干涸的喷泉池边长满了荒草。
更近一点的镜头。那座宅邸,夜。这是一座带圆顶日光室的地中海式别墅,一条封闭的拱廊将日光室与主楼连结起来。我们听到一声打碎玻璃和玻璃碎片落地的声音。
远景。走廊,从大门前廊柱之间沿长长的走廊拍去。远处出现两个人影,消失在一扇窗子前。摄影机沿走廊移动,一直移动到一扇打破的窗子前,吉姆正钻进这扇窗子。然后,他回过身来,取回自己垫在窗台上以防划伤的皮夹克。他抖了抖皮夹克,又重新穿上它。这时传来一阵越来越近的跑步声,吉姆紧张地看去。柏拉图上气不接下气地冲进画面。
柏拉图:吉姆!
吉姆:是谁!
柏拉图:是我!
吉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出什么事了?
柏拉图:他们在找你!
吉姆:真的?
柏拉图:大家都在找你!克伦什和古恩还有大家。他们——谁在那儿?
吉姆:朱迪。
柏拉图:拉我进去!
吉姆隔窗向柏拉图伸过一只手。
封闭的拱廊内。我们看到吉姆和朱迪站在投射进来的一束月光下。柏拉图撞开大门,消失在黑暗中。
吉姆:嘿,你去哪儿?
柏拉图:我在这儿,别出声。
吉姆:快出来快出来别管你在哪儿!
柏拉图:别出声,你们疯了?
吉姆:不是,我害怕。
一根火柴被划着了,点燃了一个西班牙式古玩烛台上的蜡烛,照亮了正向它弯腰的柏拉图。在下面的对话过程中,他又点亮了其他几只蜡烛:
柏拉图:我们在这儿是安全的。我想是这样。(举着烛台)你说呢?
吉姆(环顾四周):哇!我们终于有地方了!
他的诧异被检证了,拱廊的地面是大理石的,沿墙还有一些大理石的长椅和新罗马时期的半身雕像。
柏拉图:棒不棒?
吉姆:哈一哈一哈,我们今年就在这儿渡夏。
朱迪:噢,吉姆!
吉姆:不——来吧。我们是租还是像买下了它一样?亲爱的。
朱迪(笑):你决定,亲爱的,别忘了我们的预算。
柏拉图:别管它,一个月才三百万美金!
朱迪:哦,我们的钱不够!我得节衣缩食,拼命干活儿……。
吉姆:我们为什么不租一个夏天?
朱迪:你知道,我们刚刚——哦,你跟他说,亲爱的,我简直太不好意思了!
吉姆:嗯——我们刚刚结婚!
朱迪:还有一件事情,如果——
柏拉图:孩子?嗯,我们并不希望带孩子的。他们太吵太闹,你们同意吗?
朱迪:是这样的。他们哭起来太烦人了。他们一哭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亲爱的,你呢?
吉姆:当然。像小狗一样把他们打掉。
朱迪:看见了吧,我们非常现代派。
柏拉图:能让我带你们看一看儿童房间吗?它离房子的其他部分很远。如果你们有了孩子——哦,我不喜欢这个字眼儿!——或者如果你们决定领养一个——你可以让他们去,用不着去管。事实上,只要你把他们锁起来,你就永远不会再见到他们,更别说和他们谈话了。
朱迪:和他们谈话!我的天啊!
吉姆:没人和孩子们谈话!人们告诉他们的是一回事,可干的却是另一回事。
柏拉图:你们理解得这么充分,真是太妙了——而且还这么年轻!你们知道儿童室最美妙的特点是什么吗?
吉姆:是什么?
柏拉图:它只有一把钥匙。
吉姆:这房子我们要了!
柏拉图:走吧!
柏拉图领着他们沿拱廊离镜头而去,他手中的烛台在两边的墙上投下奇形怪状的影子。三人穿过一道道玻璃门,笑着,消失在拱廊尽头。他们的笑声回荡着。
叠至——
中景。一条大街和一条小路,从一辆警车内透过前风挡玻璃看到的夜。车内收音机低声开着,两名警察坐在前座上,其中一位正喝着咖啡。突然,穆斯的破汽车从前面的街道上驶过,里面坐着穆斯、古恩和克伦什。
全景。街道。穆斯的车在空旷的街道上行驶,警车从隐藏的小路上滑出,远远地跟了上去。警车的车灯关闭。
近景。克伦什、古恩和穆斯(背景放映特技)。他们都坐在穆斯汽车的前座上。
穆斯:几点了?
克伦什:别紧张,我们出来一夜了。
穆斯:那个黑佣人看见我们了,她会认出我们的。
克伦什:你是不是还想回家?穆斯。
穆斯:不是。
克伦什:那就闭上你的嘴,要不我把你的肠子打出来!
古恩:什么肠子?
叠至——
日光室内。中间是一个游泳池,但是里边没有水。池边是一圈石板,上面点缀着大理石的长椅。这间巨大的玻璃大厅内曾经长满茂密的热带植物,但是现在剩下的只是因无人照料而枯萎干死的棕榈树和蔓藤。池边深水一端铺着一条毯子,上面放着一枝燃烧的蜡烛。在蜡烛神秘的光线下,现出了我们的那三个孩子:吉姆左右摇晃地在跳水板上蹦着,朱迪站在毯子旁边,柏拉图站在池底。突然,吉姆失去了平衡,三人都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
吉姆:快!给池子灌满水!(他掉了下去,柏拉图赶忙向他跑去)看看我潜水到底能有多长时间。
柏拉图:哥们儿,你有精神分裂症!
吉姆(又爆发出一阵大笑):我有什么?什么?
朱迪:你在水底下不能说话!
吉姆(嘟囔着):我打赌我说的你们都听见了!
吉姆(嘟囔着):嘿!怎么着!这个姿式怎么样?
他们又笑了起来。吉姆做着游泳的动作,爬上扶梯,走到朱迪身边。柏拉图跟着。
柏拉图:你从来就没有注意到你的人格分裂吗?
吉姆:现在没有。
三人都坐在毯子上。
吉姆:这种事儿你怎么懂得这么多?柏拉图。
柏拉图:我看过精神病医生,虽然只去过两次。我妈妈说看医生太花钱,所以她就去了夏威夷。
吉姆把头躺倒在朱迪的腿上,她抚摸着他的头发,向他微笑着。柏拉图向旁处看去。
吉姆:说呀,说真的。你得的是什么毛病?
柏拉图犹豫了一下,然后向后靠去,身子紧贴在二人中间。
柏拉图:我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毛病,现在一点儿事也没有。我是说此时此刻我很快乐。就是在这儿。(吉姆用手搂住他的脖子)我以前来过这儿。
吉姆:那是什么时候?
柏拉图:什么时候?我从家里逃出来的时候。我过去老从家里跑出来,但是他们总是能把我找回去。
吉姆:谁?
柏拉图:妈妈和爸爸。我以前躺在我的小床上,老听见他们吵架。
吉姆:那么远的事你还记着?孩子,我甚至连昨天都记不得了。
朱迪:柏拉图,你父亲现在在哪儿?
柏拉图:他死了。他是中国海上的英雄。
吉姆:你原来告诉我他是纽约的大人物!
柏拉图:我说过吗?不过,他也可以是死了。这有什么关系?
朱迪:行了,行了。
吉姆:好吧。
柏拉图闭上双眼。朱迪一边用一只手指抚摸着吉姆的嘴唇,一边哼着一只催眠曲。吉姆合着拍节打着响指,他吻着她的手,然后又看她的手掌。二人低语。
吉姆(继续):你的生命线真长。
朱迪拿起吉姆的手掌也细看起来。
朱迪:你的也是。
她吻了吻吉姆的手掌,把它贴在自己的脸上。
吉姆:以前到过这样的地方吗?
朱迪:没有像这样的。这房子真大。
吉姆:你说这里一共有多少房间?
朱迪:不知道。
吉姆:我们去数一数?
朱迪看了一眼柏拉图,吉姆耸了耸肩——看柏拉图是否醒着,但是没有反应。
他们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在站起的过程中吉姆用双手托着柏拉图的头。吉姆又拿过一条毯子,盖在柏拉图的身上。朱迪在另一边跪下给他掖好毯子。隔着柏拉图,吉姆和朱迪相视一笑,然后朱迪突然俯身轻轻地吻了吻柏拉图的面颊。朱迪和吉姆起身。
吉姆从烛台上拿过一枝蜡烛,领着朱迪沿游泳池的边缘向后面的玻璃门走去。除了他们踏在石板地面上的脚步声之外,万簌俱寂。我们看见门被打开,二人走过,随后又回身将门关上。柏拉图发出一声哽咽。
俯拍的特写。吉姆和朱迪走后,柏拉图仍躺在原地,但是他的眼晴已经睁开,他在哭。摄影机一下子拉开,柏拉图掀掉毯子,向吉姆和朱迪的方向望去。摄影机继续后拉,直到柏拉图变成一个小小的、孤坐在那里的人影。游泳池里回荡着他的哭泣声。
叠至——
这座宅邸的书房内,夜。门被慢慢地打开,吉姆举着蜡烛出现,朱迪留在门边。摇曳的烛光映出这从前是一间镶有橡木的豪华房间,里面有罩着布的沙发、空空的书架、一些褪了光泽的肖像、一张皮面桌子、几把椅子,和一个石头砌起来的巨大壁炉。
吉姆:嘿!你不看看这间屋子?(回过头来)朱迪。
朱迪走上前来。吉姆在桌面上滴了几滴蜡,把蜡烛坐在上面。他的手在发抖。朱迪在长沙发上坐下。
吉姆(接着说):想读什么书吗?随便挑!(在她的旁边坐下)这是不是太傻了?
朱迪:嗨!
吉姆:嗨!
他拿过她的手,她望着他,笑了。
吉姆(接着说):怎么了?
朱迪:你的手上全是汗,而且它在发抖。(吻了吻吉姆的手)你真有意思。
吉姆:为什么?
朱迪:我不知道——你就是有意思。给柏拉图留下一枝蜡烛,你做得对。
吉姆:也许他害怕黑暗。
朱迪:你呢?
吉姆吹灭蜡烛,二人沉浸在月色中。略停。
吉姆(唱起歌来):我们在这里——
没有烟抽——
小家伙在儿童室里——
夜已经很深很深——
朱迪:你用不着这样。
吉姆:有件事我应该告诉你,朱迪。
朱迪:我早知道了,我们现在没必要再假装什么。
吉姆(笑):真痛快!
他向后仰去,终于松弛下来。她依偎在他身边。
朱迪:爱上一个人就是这样?
吉姆:你失望了?
朱迪(抚弄着他的头发):有趣的吉咪,你真干净而且你——这太傻了。
吉姆:什么?
朱迪:你有股儿童爽身粉的味。
吉姆:你也是。
朱迪:我以前从来没觉得这么纯洁过。
吉姆:不会再孤独了,朱迪。你不会,我也不会。
朱迪:我爱一个人,我始终在寻找一个爱我的人,而现在——我爱上一个人。就是这么简单,为什么现在变得这么简单?
吉姆:对我来说也是一样。
朱迪:吉姆,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她温柔地吻着他的嘴,仔细地看着他的脸。他也报之以吻。两个人互相拥抱。
吉姆:我也是当真的。
他又吻她——
全景。天文馆旁的公路。穆斯的破汽车爬上山来,向左转弯。片刻之后,那辆警车出现了,也向左转弯——但仍保持着距离。
全景。那座宅邸。穆斯的汽车在它下面的山路上驶过。突然,它停了下来。
穆斯的破汽车内。克伦什好奇地向外望去。
古恩:你为什么停车?
克伦什:你没看见那上面有辆车?
穆斯:那又怎么样?
克伦什:那座破房子已经五六年没住人了。
他打开大灯,大灯照亮吉姆的汽车。
克伦什:好极了,我告诉你们,我觉得这回有戏了!
他关掉车灯,钻出车外。其他人也跟了出来。
中景。警车。警车已经停下。一个警察钻出车外,拔出手枪。另一个警察正在用电台低声地进行联络:
警察:我是17号,我是17号。
电台:17号请讲。
警察:我们在追踪开着一辆破车的三个孩子。位置是克雷斯特路天文台。看上去像是入户抢劫,请支援。他们可能有武器。完毕。
近景。柏拉图睡在毯子上。烛台上只燃着一枝蜡烛。以前听到过的那种低低的口哨声从他四周传来,而且声调越来越高。柏拉图猛地睁开眼睛。他一动不动,但是他已经一下子完全清醒了。
低角度镜头。柏拉图躺在前景中,脸边是一双穿皮靴的脚。他抬头看去。摄影机上摇露出克伦什。他在笑,手里挥着一根汽车防滑链条。
克伦什:早上好。
全景。游泳池。古恩和穆斯站在克伦什身后,他们手里也拿着铁链。三人大笑。柏拉图滚过身去,向游泳池的尽头跑去。
克伦什:穆斯!把住台阶!古恩!上另一边儿!
两个男孩跑向各自指定的位置,柏拉图看到自己已无路可走,他扑向扶梯,跳进游泳池。柏拉图东奔西撞,那三个男孩像击剑一样做出反应。克伦什沿扶梯跳下池中,他的皮靴在池底上敲出巨大的回声。穆斯从浅水台阶一头逼了上来,古恩在另一端扒着池边也下到游泳池中。柏拉图还在默默地左右出击,但包围圈却越来越小。唯一可以听到的声音是他们的皮靴的敲击声,他们一会儿东一会儿西地跺着脚,以此分散柏拉图的注意力。同时他们发出野兽的吼叫声,吓唬柏拉图。突然,柏拉图看到一个缺口,他猛然扑向穆斯,将他推倒,然后跌跌撞撞地跑上游泳池的阶梯。
克伦什:快!抓住他!
他们一个接一地跳出游泳池,向柏拉图追去。柏拉图首先到达玻璃门,他侧身钻了过去,然后撞上玻璃门,把克伦什等人关在身后。
移动镜头,拱廊。只有当柏拉图跑过一扇扇窗子时,射进的月光才使我们看清他的脸。身后传来跑步声。
全景。大厅。月光在光秃秃的地面上投下影子,柏拉图冲进大厅,穿厅而过。他被一件家具绊倒,仓惶跌入镜头。他双手扶着地,转过身来,跪对着门口。克伦什三人扑进月光照耀下的大厅,停住脚步。柏拉图屏住呼吸。一根火柴被擦着,克伦什环顾四周,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现,火柴熄灭。三个男孩迈步向楼上走去,一边走一边低语着。柏拉图立即向前爬去,爬到钢琴下面。他听到书房橡木大门内传出低低的人声——书房就在钢琴旁边,于是偷偷地向门边挪去。
近景。柏拉图在门边,双手扶地,隔门跪着偷听。他有点疑惑,摇了摇自己的头想清醒一点。尔后,他突然立起,转动门把。门是锁着的,柏拉图击门。
柏拉图:救救我!
克伦什三人跑过房间,当他们冲进月光下的大厅时柏拉图转身,开枪。有人倒下,开始呻吟。吉姆打开书房的门。
柏拉图(尖叫地):你们为什么撇开我跑掉!你们为什么留下我一个人?
吉姆:柏拉图!
那三个男孩逼了上来。
柏拉图(充满仇恨地):我不要你当我父亲!
吉姆:你的父亲!
柏拉图向吉姆开枪,吉姆叫着跳开,一拳将柏拉图打倒。
吉姆(愤怒地接着说):你这个疯子!你疯了,疯子!
柏拉图(尖声大叫):给我滚开!
柏拉图转身离开吉姆,向大门跑去。
朱迪:吉姆!
大门,从内向外看。柏拉图扑在大门上,惊慌失措地摸索着门栓,将大门大敞开。柏拉图迈出大门,进到皎洁的月光下,我们看到他沿草坪向远处跑着。吉姆冲到门外,猛然收住脚步。
全景。那座宅子。警察们正离开我们向房子运动,柏拉图疯狂地向他们跑来。
警察(大叫):站住!
柏拉图停步,疑惑不解。
警察(继续说):过来。
吉姆冲到平台上,跳过栏杆。
吉姆:柏拉图!
近景。柏拉图。他的脸因越来越强烈的恐慌而绝望地扭曲着。
警察(画外音):过来,孩子。
柏拉图:不!
吉姆(画外音):柏拉图!
警察(画外音):马上慢慢地走到这儿来——不会有任何麻烦的。
柏拉图撒脚就跑。
近景。吉姆。他尖叫着。
吉姆:柏拉图!
全景。大门口。朱迪从门内冲出,后面跟着古恩和穆斯,他们都在栏杆前呆住了。
朱迪:吉姆!小心!
反打镜头,草坪。吉姆在前景中,柏拉图朝天文馆方向的树林逃奔。警察们向地面和天空开枪。他们再次射击,吉姆犹疑了一下,然后向柏拉图追去。警察们又一次开火。
移动摄影镜头,吉姆追赶柏拉图。
中景。警察们纷纷站了起来。
警官:占领那座房子!把他给我堵回来。
全景。房子的正面。朱迪冲下台阶,从镜头前跑过。
警察(画外音):站住!站住!
警备车,城中另一地方(背景放映特技镜头)。雷伊在驾驶,吉姆的父亲坐在他身旁,后排是吉姆的母亲。
电台:——位置,桑米特大街——天文馆。
雷伊(抓起话筒):天文馆?一个孩子在里面——五个入户抢劫,明白。(转身对吉姆的父母)有几个孩子惹了麻烦——你们得跟我走一遭了。
父亲:没关系。
树林边。吉姆从后面的开阔地冲入,他绊倒在一棵树上,滑了下来。
吉姆(大喊):柏拉图!
林中的移动摄影镜头。柏拉图在撒满月光的林中奔跑,哽咽着。
吉姆(画外音,从远处传来):柏拉图!
中景。吉姆蹲在一棵树的树根前,呜咽着摇着头。朱迪分开灌木丛,跑到他身边。
朱迪:他打着你没有?
她几近于歇斯底里。
吉姆:没有!
朱迪:我们必须回去!
吉姆:不!我要找到他!
吉姆起身。
朱迪:在他向你开枪之后?
吉姆:他并不是有意要杀我——我们不应该撇下他,他需要我们。
朱迪:他是需要你,可能,但我也需要你。
远处传来枪声,两个人都定住了。
吉姆:他也需要你。走吧。
朱迪追赶着吉姆,奔跑起来,穿过灌木丛。
朱迪:你今晚不应该听他那么说你,好像你就是中国海的英雄。
吉姆:当然,他是想把我们当作家人。
朱迪:他们要杀他!
吉姆拼命地向前跑,消失在林中。朱迪追了几步,然后停了下来。
朱迪和吉姆在奔跑。
柏拉图在奔跑。
天文馆,月光。从一条不能通车的小路拍摄,摄影机摇向主楼。柏拉图摇摇摆摆地进入画面,走到大门前。
中景。天文馆大门。柏拉图一把抓住门把,大门上着锁。他又一次绝望地哀鸣着。
中景。警察沿着柏拉图走过的小路追了上来。
柏拉图还在天文馆大门前,他用自己的手枪敲碎了玻璃,钻了进去。
天文馆内,柏拉图钻进来,他被碎玻璃划伤,身上流着血。
警察(画外音):出来。
柏拉图转过身,双手扶地,倒退着爬过门厅,来到天象厅的门口。
反打镜头,大门,从内向外看。警察在后景,柏拉图在前景。警察出现在大门口,然后飞快地闪向一边,以免被打中。他伸手拨开门栓。
警察:你现在把事情搞得越来越严重了,孩子。快点出来,你还没有杀死任何人。
柏拉图向他开枪,然后打开天象厅的门,跑了进去。门在他身后关上。
天文馆外,警察紧贴着外墙。又一辆警车呼啸着开来,大灯照着一个警察跳出车外。
警察(奔跑着):这儿需要支援!
全景。停车场。警官的汽车驶入。停下,后面跟着一辆民用车和一辆出租汽车。
警官的汽车。
警官:我们听到枪声了。他打中人了吗?就你一个人?
警察:我们把一个小子堵在里面,他刚才开枪打伤了另一个孩子。
警官:他怎么进去的?
警察:敲碎了大门的玻璃。
警官:还有其他入口吗?
警察(起身离去):在后面。
中景。停车场。我们看到吉姆在前景中,躲在树林中。越过他我们看到全部行动——人群,汽车,天文馆门口闪亮着手电光。警察在警官的指挥下运动着。
警官(用扩音器):肃静,请保持肃静。后撤,离开人行道。后撤,离开人行道。将有急救车辆占用人行道。我的警告完全是为了你们安全。
雷伊的警备车驶来,吉姆的双亲钻出车外看着,雷伊跑到一位警察身边,那位警察简短地向他介绍了情况。然后,雷伊又快步来到警官的车前。
停车场。停车场上现在已停着几辆警车。黑女佣人穿着睡衣披着皮大衣从一辆出租汽车中挤了出来,向一位警察打招呼。
黑女人:出什么事了?
警察:我不知道,女士。有个孩子惹了麻烦。请靠后站。
黑女人:我必须知道。我家的孩子今晚跑出去了。他还带着枪。
中景,警官的汽车。雷伊快步进入画面。
警官:你好,雷伊——有什么关于这件事的情况吗?
雷伊:和你知道的一样多——把你的话筒借我用一下,可以吗?
警官(把话筒递给他):请便。
雷伊(对着话筒):我在向天文馆里面的孩子喊话,我在向里面的孩子喊话。我是青少年部的雷伊·弗莱麦克。
近景。吉姆对听到雷伊的名字的反应,他站起来,向外望去。
雷伊(画外音,通过扩音器):你已经被包围了。你已经被许多武装警察包围了。不管你是谁,放下武器,走到外面来。
中景。吉姆的父亲站在雷伊的汽车旁,兴致勃勃地观望着。他的妻子钻出车外,站在他的身边,不解地看着他。
雷伊(画外音,通过扩音器):出来。举起你的双手,慢慢地走出来——
父亲的目光扫过现场,突然,他看到自己的儿子和紧随其后的朱迪跑进天文馆。
母亲:弗兰克!
父亲:呆在这儿别动!(他走到雷伊身边)那是我儿子!
雷伊:你肯定?
父亲:我想我不会认错自己的儿子。
父亲在人群后面走着,摄影机跟随移动,直到他走到停车场边上的灌木丛前。他停住脚步,鼓足了勇气。与此同时,画外雷伊的声音继续着:
雷伊(画外音,通过护音器):吉姆·斯塔克!我在向吉姆·斯塔克喊话!如果你按照下列命令去做,没有人会伤害你或你的朋友。我们是来保护你们的。放下手中的枪,走到外面来,如果你按照我说的去做,没有人会伤害你们——
父亲迈步沿灌木丛向前走着,好像是在狩猎。每一步都是小心翼翼的和悄悄的,但是心跳使他像一只拖着铁锚的风筝步履艰难。
警官:各位警察注意!又有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跑进天文馆,我们不清楚他们是否有武器。原地待命。
天文馆内。吉姆冲进来。飞快地转身环顾了一圈。朱迪跟着进入。外面传来一声越来越响的警笛声。
警官(画外音,通过扩音器):救护车,救护车来了。让出通道,请那边的人让出通道。
探照灯照在门上,昏暗地映照着大门。
吉姆(轻声地):柏拉图?
沉默。吉姆小心翼翼地向天象厅的门口挪去,朱迪留在后面,我们又听到另一声警笛声越来越近。更多的探照灯照在门上。
吉姆(继续轻声叫着):柏拉图?柏拉图,你在那儿?(沉默)嘿,我现在要开门了。你马上就能看到我,如果你愿意,可以向我开枪,但是要记住一件事情——柏拉图,你是我的朋友。这对我来说十分重要。(慢慢地打开门)
天象厅内,除门口透过的一线灯光外,一片漆黑,吉姆站在门口,呈剪影。他让门自动地关上。一片漆黑。
吉姆:柏拉图?
柏拉图:我在这儿。
吉姆:兄弟,我什么也看不见!你有火柴吗?我寸步难行,你在哪儿?
柏拉图:我有枪。
吉姆:我知道,划着一根火柴,行吗?(柏拉图遵命)这下好了。你怎么样?
柏拉图:我没事儿。
门外又传来另一声警笛声。吉姆已经走到讲解员的桌子前,就在火柴熄灭的瞬间,他打开一个开关,穹顶上出现了星星,天象仪开始慢慢地转动。
柏拉图:你想世界的末日是不是在半夜来临?吉姆。
吉姆:不。在黎明。
柏拉图:为什么?
吉姆:我只是有一种感觉。你在哪儿?
柏拉图:在这儿。
吉姆:好了,别藏了,站起来。我没法不看着你跟你说话。(吉姆等待着,但什么也没发生)嘿!看看星星,柏拉图。站起来看看星星。
柏拉图从一排椅子背后站了起来。
吉姆(继续):这就好了。(吉姆慢慢地走上前去)我不会伤害你的。
柏拉图:你们为什么撇下我跑开?
吉姆:我们没有跑开,我们准备马上就回来的。
柏拉图:你肯定?
吉姆:肯定,我肯定。朱迪还在外面等着,你现在能不能出去?
一声警笛传来。
柏拉图:不。
吉姆:如果你出去,我保证不会有什么事。(沉默)你要不要穿我的夹克衫?它很暖和。
吉姆脱下自己的夹克衫,把它递给柏拉图。
柏拉图:能送给我吗?
吉姆:那还用说?(把夹克递给柏拉图——柏拉图将它穿上)你现在能不能把枪给我?柏拉图。
柏拉图:我的枪?
吉姆:在你的口袋里。把它给我。
柏拉图:我需要它。
吉姆:你信任我,不是吗?就让我替你拿一会儿。
柏拉图把枪递给吉姆,吉姆卸掉子弹,将子弹装进自己的口袋中。
柏拉图:你答应过还给我的。
吉姆:是朋友从不食言,对吗?(把枪还给柏拉图)好吧。听我说,外面有不少人,他们都希望你平安无事,你明白吗?他们说我可以进来,把你带出去。
柏拉图:为什么?
吉姆:他们喜欢你。行吗?
柏拉图:走吧!
吉姆为柏拉图拉开门,跟着他走出来。朱迪也跟了上来。
朱迪:嗨!柏拉图。
柏拉图:嗨!
天文台。吉姆、朱迪和柏拉图走向大门,柏拉图看见一个警察。
柏拉图:那是谁?
吉姆:只是个守卫。
柏拉图:我向他们开过枪。
吉姆:但是你谁也没打着。
天文台外,柏拉图和吉姆走出,进入到晨曦中。柏拉图止步,四下张望,害怕。
缓慢的摇镜头,人群,这时已经聚集了更多的人。沉默。到处都是全副武装的警察——他们都保持着高度戒备。
中景。黑女人。她的眼晴湿润了,嘴里默念着祷词。
中景。吉姆的父母。父亲焦急地观望着。母亲靠在车上哭泣着。
中景。吉姆和柏拉图。
柏拉图:他们不是我的朋友,让他们走开。
吉姆(紧张地,向镜头这边喊道):雷伊!你能不能让这些人靠后?
突然,柏拉图撒腿猛跑。吉姆转身追赶。
吉姆(大喊):柏拉图!别犯傻!
全景。天文馆。柏拉图冲到通向平台的台阶前。
吉姆的父亲和母亲。他们看到穿着吉姆的夹克猛跑的柏拉图,脸上现出惊恐的表情。
母亲:是吉姆!
全景。平台,从台阶上向下拍。柏拉图跑上台阶,吉姆紧紧追赶着他。柏拉图沿扶梯向一个小穹顶的房檐爬去,摄影机跟摇。吉姆在扶梯下面停住。
吉姆:柏拉图!
柏拉图:离我远点儿!我不再相信你!
柏拉图举起手枪,作好向吉姆开枪的姿式。一个警察单腿跪地向柏拉图开火。
全景。小穹顶。柏拉图像一块石头一样跌落在吉姆脚前。
特写。吉姆。
吉姆(疯狂地尖叫着):我已经卸掉了子弹!枪是空的!
近景。黑女人。她大叫一声,用一块手绢捂住了嘴。
近景。朱迪,她抽泣了一下,跑上台阶。
中景。吉姆俯视着柏拉图。
吉姆:柏拉图?(向柏拉图侨下身来)柏拉图!嘿,笨伙计。
没有反应。吉姆站起身来,面向人群,不敢相信地然而又是谴责地摇了摇头。
吉姆(轻声地):你为什么非要这样?
全景。屋顶,吉姆的父母和众警察。黑女人在歇斯底里,雷伊推开她走过来,吉姆的父亲紧跟其后。他们向镜头快步走来。
急救人员。他们立即抢救,抬来担架。
平台。吉姆跪在柏拉图身旁,两个警察跑过来抓住吉姆,吉姆的父亲赶过来把他们推开。
父亲:别碰他!他是我儿子!我来照看他!
雷伊目睹了这一切,他向两位警察示意。
雷伊:就这样!就这样!
父亲俯视了吉姆片刻,然后在儿子身边跪了下来,把自己的大衣披在吉姆的肩上。他极为温和地说。
父亲:只打搅一下……那件夹克··…我还以为……(突然收住话头)你无济于事,儿子。(伸出手去,轻轻地然而却是坚定地)你做到了一个男子汉所能做的一切。
父亲抓住吉姆肘弯,要把他拉起来。吉姆突然抵抗,仍坚持跪着。
父亲:站起来,吉姆。我将和你站在一起。让我也试一试像你想要的那种坚强!
吉姆的脸上出现一线淡淡的希望,他不再抗拒,让父亲把自己拉起。但是他仍背向着父亲。急救人员开始向担架上抬柏拉图。吉姆动了一下,好像要阻止他们,但是父亲仍按住他的肩头。
吉姆:他依赖我。
父亲:而现在你可以依赖我,儿子。相信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将在一起面对它,我发誓。
吉姆第一次感到了他一直渴望的那种爱和真诚。他抓住父亲,不顾羞耻地哭了起来。父亲用手臂抱住他。柏拉图虽然已经死去,但是他帮助这对父子重归于好。
近景。朱迪和雷伊观望着。
低角度镜头,黑女人,她向柏拉图的尸体俯下身去。
黑女人(随着急救人员把柏拉图抬上担架):这可怜的孩子一个亲人也没有,一个也没有。
担架从她身边抬过,她跟了上去。
平台阶梯,从下向上拍。吉姆在父亲的搀扶下走下台阶,雷伊跟在他们身后。他们在最后一级台阶处与母亲相遇,相视无言。她吻了吉姆一下,擦去他脸上的眼泪,但是他仍旧无声地哭着。
吉姆回头向穹顶看去。急救人员还抬着柏拉图走在最后几级台阶上,后面跟着黑女人。
一组镜头。急救人员走完最后几级台阶,后面跟着黑女人,吉姆突然迈步向前,为柏拉图盖了盖毯子。朱迪走到吉姆身边。担架从摄影机前抬过,留下一个吉姆和朱迪的双人镜头,背后是渐渐发亮的天空。
吉姆(对朱迪,也是对自己):他总是冰凉的。
朱迪靠向吉姆,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他低头看她。
中景。一组镜头,吉姆用手搂住朱迪,领着她坚定地向自己的父母走去。在向父母介绍朱迪的过程中,吉姆的语气是温暖和充满感情的,满怀着他在父母身上新发现的自豪。
吉姆:妈妈——爸爸——这是我的朋友。她叫朱迪。
父母热情地点着头,向她微笑。朱迪报之以羞怯的一笑,为自己的被接受而感到高兴。这四个紧紧站在一起的人中焕发出一种热情,他们都有所改变。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新的生活又重新开始。摄影机高高拉起——俯拍的大全景。天文馆。吉姆、朱迪和父母鱼贯穿过人群,摄影机继续后拉。
淡出。
(全剧终)
注释:
注1:著名美国电影演员。——译者
注2:原文为age,同时有年纪,时代等多义。——译者
PS:又译《无因的反叛》,本文译自《最佳美国电影剧作》,萨姆·托马斯编,纽约皇冠出版公司,1986年。本文与完成片有所不同,可以说后者所反映的问题更深刻。——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