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评:组块整合 亮点提炼(更新EP08观感,不定期)

这篇剧评可能有剧透
EP01: The End
看完新版《末日逼近》第一集,我个人非常喜欢。我今年开年正好读完原著,因为已无法客观评价它对没读过小说的观众来说是否不太「友好」。我只能说,作为原著粉丝,我有被爽到。
现在假设改编前,原著被拆解成了一堆零散的情节拼板,像乱麻般呈现眼前。那么最直接的处理方法不外乎两种,一种是以纵向的时间顺序进行梳理,这是最保守,通常也是最多采用的方法。从观众的角度,顺序叙事也是最易于理解的。
另一种是横向的故事线整合。也是我觉得本剧所采取的方法。以记忆作比,这就好比组块记记忆法,先把相关的部分情节拼板组织起来,最终再合成一幅完整的拼图。它的优点是收束线索并能有效强化角色间的关系。新版《末日逼近》的首集就是将原作中的三个重要且有强烈矛盾冲突的角色整合在一起,跳跃性地呈现他们的故事,你或许会有很多疑问,但这些疑问本身即是某种叙事策略(悬念),会在剧集后续详细的展开中逐渐补完。如果不出意外,后面至少2-3集也仍然会是同样的叙事策略:比如下一集可能就是安德伍德、南丁和小孩的组块,或者尼克和汤姆的组块,或者劳埃德和垃圾桶的组块等等,而黑衣人和阿比盖尔妈妈则穿插在每一个组块中,作为「争夺」灾害幸存者的两方代表。
自然,在完全不了解角色背景的情况下,一股脑丢给观众太多内容肯定不利于消化,若按照顺序叙事,将更有利于观众对角色产生认同。不过观众是否能够接受老金慢热的叙事节奏似乎也是一个问题。以近几年的热门电影《小丑回魂》为例,7主角7条故事线,电影采取(我称之为)「正面强攻」的方式,原样复刻原作,虽口碑不错,但也被人诟病故事线过于分散重复;《末日逼近》正反派两派角色纷杂,故事线只多不少,2个多小时电影尚且叫人「不耐烦」,更何况电视剧。所以,对于老金这般大体量的小说,采取何种叙事策略进行改编,实在是把难以取舍的双刃剑。(我常觉得,现在很多观众一方面缺乏足够的耐心,一方面又不具有足够的对于「不耐心」的理解力。)当然,对于原著粉丝来说,以一种全新组织的方式重新「阅读」一遍老故事,本身就是一桩令人兴奋的事情。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如今仍在肆虐的疫情从某种程度上也为《末日逼近》的改编提供了某些「便利」,我确实不觉得有必要再像书中那样全面细致地呈现疫情如何逐步爆发的过程和惨象,大家对此仍旧历历在目,可以快刀斩乱麻式的加速处理。这次新版剧集,从一开始就从复兴后的社区展开倒叙,我个人感觉可能重心是会放在秩序的重建上(这也是原著后半部的故事核心):讲述正反派双方各自不同的对秩序重建方式,以及其中交叉的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
另外我想说的一点是,从第一集的某些表现来看,编剧不是一味求快,很多细节的打磨与呈现,可以说完全提炼出了原作的精华。我这里试举两个例子,但不会援引原文。我要列举的第一个细节是响彻无人小镇的哈罗德的打字声,为了保留这个原作中的精彩「声音」元素(同时它也为这一组块提供了一个坐标,即这一趴主要呈现的是哈罗德的视角,当然后期还可能出现双声部和叙事转换,此处涉及剧透,不再详细分析),它还特别设计了一个细节,就是一开始哈罗德被人作弄回到家中后,愤怒地把笔记本电脑拗断了,所以后来才从商店班会了一台「古早过时」的电动打字机,既保留了原著中的设定,也不显得和现代的时间背景格格不入。
我要列举的第二个细节是哈罗德在重建地的「伪善之笑」,这是他后期黑化后人格上的一层伪装,剧集里让他在清理旧房尸体时发现一本以汤姆·克鲁斯为封面人物的杂志,随后哈罗德就开始刻意模仿起克鲁斯的标志性笑脸。这一略带戏谑(感觉有点黑汤姆·克鲁斯的意思)的嫁接让原作中令人反感不安的哈罗德的「伪善」找到了一个很契合现代观众经验的现实写照。
除上述两例之外,包括将军临死前对叶芝诗歌的引用等,这些原作中我很在意的细节都被得到了很好的还原,我对此感到非常惊喜。
EP02:Pocket Savior
第二集「绑定」的组合是安德伍德和劳埃德。连接他们的关键词是「摇滚明星」,很聪明的一次嫁接,而从某种意义上,两人的性格确实也可堪比拟。只不过,反派一方的人物,除了尚未出场的垃圾桶和放荡妹外,基本都笼罩在黑衣人的阴影下,在原作中其实后续鲜有独特出彩的表现。(我也更乐于看到电视剧后续怎么丰富他们。)
拉里·安德伍德一直是我在原著中最为喜欢的角色之一。也许,相较于其他英雄色彩更为浓厚的主角,自私而擅长逃避的安德伍德更令我感同身受。有时候我们也想做个好人,但关键时刻,总有种自利的天性让我们显得特别混蛋。新版剧情还给拉里按上了「剽窃」的罪名,但还没让人感受到他善良的本心和事与愿违的矛盾纠结。倒是自杀的丽塔的临终感言让人感慨,她觉得独自生还的感觉「很愚蠢」,就像在派对上最后一个离开,徒自感受那曲终人散的孤寂。这种寂灭的孤独感最终将她吞噬。她面朝大海服下大量摇头丸。镜头在远处静静对着她的背影。
我觉得(我希望)不会再有原作中拉里一早醒来发现她服药过量致死的恶心作呕的惨景。现在这样含蓄落寞的谢幕显得更令人哀婉痛惜。
我一直在等着拉里演唱他的名曲《Baby, can you dig your man?》。但是没有。(我好像听到了,但不是很确定,它没有被特别强调。)剧中,拉里新专辑的宣传广告牌张挂在城市高楼上,那是原著里隶属他和他的幸存者乐队的个人作品《口袋救世主》,但真正让他一炮而红的只是《Baby, can you dig your man?》。或许,因为「救世主」的名称更能呼应他在剧中的作用吧,只不过距离这道人物弧光,拉里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EP03:Blank Pages
第三集确实是场灾难。
即便我对这部剧仍有好感,也不可否认;即便有时候它仍表现出某种意识流式的逻辑与衔接(例如从男孩乔「跳跃」至弗兰妮肚子里的宝宝;从阿比盖尔妈妈对单词拼写的强调——M-o-o-n「跳跃」至傻汤姆的口头禅),但总体还是非常混乱,有时甚至干脆直接一个生硬的黑场跳转,感觉仿如被人一拳砸晕断片过去。
不过,我还是想试图理解一下创作者的「意图」(如果有的话),尽管可能最终的成果糟糕到完全没有呈现出来。
第三集的的单集名是「白纸」(Blank Pages),这个梗埋得比较深,没读过原著的人肯定不理解,即使读过原著的人可能也未必意识到。我之前看到这个标题(全部单集标题一早就全部都有公布)时下意识就想到这集肯定是关于尼克的故事线,因为这个词正是来自他的故事。他作为一个聋哑小孩,身世凄苦。如果没有遇到卢克,他的人生可能完全会是另外一个样子。卢克是尼克在孤儿院遇到过的人生指路人,他教会了他阅读与书写,他曾经形容尼克就是一张「白纸」(You are this blank page)。——当然,不用这段故事,我们也一定听说过「白板说」理论,尽管这一理论目前已遭到推翻。
好,简单说明到此为止。从blank page转变成Blank Pages,创作者的意图似乎是在利用小说中这段尼克的过往映射整个故事中的其他所有角色。病毒肆虐使整个世界分崩离析,一切重启后,存活下来的人几乎个个就像一张白纸,在这个末日墟境中重新展开各自的人生。这就是为什么你在这一集中一股脑看到那么多人物的原因(而不像前两集中视角相对比较集中):有自闭倾向的小孩乔、弗兰妮腹中的宝宝、南丁的童年、聋哑人尼克(当然得有他,可见鬼的是创作者竟然都没有拍他的童年!)、社会学教授贝特曼(除拉里之外,我个人最钟爱的另一个角色)的社会重建学说「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三个人……」等等。
把这些凑到一块儿的原因无非就是为了呈现这个末日白纸说的意图,而这一张张白纸,将面对来自正邪双方的诱惑与招揽——黑衣人的聚光舞台、阿比盖尔妈妈的玉米田梦境。
顺便说一句,第三集中我唯一满意的一处就是对阿比盖尔妈妈傲慢的表现了,这是另一个伏笔,我们以后再说。
EP04:The House of the Dead
这就是我在之前对于首集的点评中提及的「双声部」中的另一个声部——弗兰妮的视角,尽管这一集里她的旁白多少显得有些空泛无物,我们自然知道她在给肚中尚未出生的宝贝写信,可这些书信文字并不像第一集中哈罗德的独白那样与剧中故事紧密呼应。但我相信:弗兰妮和哈罗德各自的隐秘日记总有一刻会在剧中交汇,形成某种叙事的对照,或许是在某人的故事行将终结之时。
不过我还是挺喜欢这一集,它有些令我触动的时刻。
我喜欢那些个失眠的茫茫黑夜,噩梦(或者前途未知的预言之梦)缠绕着使你难以入寐。万籁俱寂中人总容易感到自身的脆弱,尤其当你还在经历着一场席卷世界的末日疫难。
在这样的时刻,你难道不会把握时机,鼓足勇气,向身边所爱慕的人倾诉你的感情?可对方却慌不择路地拒绝,还对你说,「I don’t feel these things for you! I will never feel these things for you!」;在另一刻类似的环境类似的黑夜,你也可能向他人倾吐内心的惶恐与隐秘,而对方(如果幸运的话)会温柔地给予你抚慰的拥抱……
我觉得这些时刻伤感又动人,尤其饰演弗兰妮的演员呈现出的虚弱状态更加深了我的印象。我喜欢这些时刻,也因为它们仅仅使用两个简短、相似却结果相反的场景,就解释了为何哈罗德那么痛恨拉里并恨得想要置他于死地。我曾担心这部剧琐碎跳跃的拍法不能很好地让观众信服在原著中通过细腻绵长的铺垫而积淀下的情感基础,但这一集让我相信它仍有办法仅仅通过一些巧妙的并置就让观众很大程度上得以感同身受。
(另外,既然拉尔夫至今仍未出场——委员会的成员也从 7 名缩减至 5 名,那么我有理由怀疑这个角色可能已被删去。而他的缺席是不是能够「改变」尼克在原作中的命运呢?当初读小说时,我其实可以理解斯蒂芬·金为什么要写死他,一个过于完美的角色让人感觉「乏味」,送他归西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但感情上总觉得有些惋惜。不知道这一版的《末日逼近》是不是准备让尼克代替拉尔夫,成为最终四人小队的一员呢?)
EP05:Fear and Loathing in New Vegas
《末日逼近》出版于1978年,后于1990年修订出版完整未删节版,但总体架构不变,只是增补了初版时限于篇幅所删去的内容并扩写了一些细节。康妮·威利斯的《末日之书》出版于1992年,实际成书则可能更早,因为在1984年出版的短篇集《烈日长空》(Fire Watch)的同名作中,《末日之书》的女主角伊芙琳已经出现,并在故事主角出场时早已完成她刻骨铭心的中世纪穿越之旅。
《末日之书》中遭人「诟病」的沟通效率与情节推进难题受限于康妮·威利斯执笔时对未来世界通讯设备的想象。同样,《末日逼近》里的细节铺陈当与新时代翻拍碰撞之时,也会因时制宜得做出调整和改动,这种细微之处的变化有时无伤大雅,有时则影响整个故事的逻辑成立——如果你和我一样是一个金迷,那不妨回忆一下堪称「动物恐怖片」经典的《狂犬惊魂》吧(原著《Cujo》出版于1981年),母子俩被狂犬围困于车中三天两夜,孤立无援。如果有台手机(当然,手机也会没电),这样的情况并不容易发生——换句话说,细节相比主要情节、人物关系和时间线来说,对一个故事的成立与否可能更为重要。对我来说,看一部改编作品,并不需要锱铢必较于「大家来找茬」式的增减删改(当然也会关注,但关注的角度可能是「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增减删改),而是看是否有把握住某些核心细节,或者通过一些细节的变化,来创造某种新的对立与冲突。就像我在第一集的观感中提到的,创作者为了还原哈罗德那个「响彻小镇的打字机声 」的声音细节而必须重新编排一段原著没有的情节来使之成立。
新版重构的赌城拉斯维加斯要比原作中少得可怜的描述更具视觉冲击力:酒池肉林式的滥交,泳池改造的血腥角斗场都彰显出反派一方狄奥尼索斯式的纵欲气质,但酒店各层的布局却让人一眼望去仿佛监牢的隔间,豪华但透露着监禁的本质;劳埃德也比原作的刻画要好,他和被捕前没什么不同,依然虚荣、浮夸、胆怯,黑衣人的「提携」不曾使他获得任何长进……这集最惊险的一幕自然来自改动后通过影像并置呈现的哈罗德与弗兰妮的双向试探:弗兰妮派拉里潜入哈罗德家中搜查,而哈罗德被调虎离山的同时其实也借机「潜入」弗兰妮家中安装了监视设备(合理而与时俱进的细节增设)。
不过,我个人最喜欢的一段「移花接木」来自纳丁和阿比盖尔妈妈的对峙和纳丁向拉里·安德伍德的求爱。
你可以看见:在与阿比盖尔妈妈谈话时,纳丁的眼神始终躲避着不与她接触,仿佛害怕被这个神使般的老太太窥见了自己黑暗的内心;阿比盖尔妈妈旁敲侧击地暗示她「选择」的重要性,这让她的内心突然间产生了动摇;纳丁把拉里当作泅溺时自己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希望通过和他做爱破除处子身,切断与黑衣人的联系与束缚;但拉里受弗兰妮的委托,急着要去哈罗德家中搜查……你不需要了解原作中它们究竟出现在何时何地,或者做了哪些删减改动,这一切是如此顺理成章,它在新版中的安排既没丢失原作中的精华,又完全符合新叙事下的作用。
在我看来,这就是一段很好的改编。
EP06:The Vigil
尽管我已不再把首集观感里提到的「组块整合」理论太当回事儿,但这一集仍可按此观点,看作将垃圾桶和他所爱的火焰连结到一块儿:始于爆炸而终于爆炸。随炸弹一起「破产」的还有我在第4集观感中对尼克命运的猜测,看来,即便是对于如此放飞跳跃的新版《末日逼近》来说,要篡改原作中主要角色的生死也仍然是一件太过出格的事情。
在进一步论述这集中令我印象深刻的内容之前,请允许我再稍微花一点点时间,谈谈有关写作者的闷骚问题。文艺爱好者通常有个特点或者说情结:他们习惯于有话不直说,而是默默记在某个小本上(当然不是电影《锦衣卫》里的那种),等着历经时间的发酵,膨化成一种在旁人看来纯美遗憾的错过——日本导演行定勋《尘封笔记本》(我之所以举这个例子而不是其他,纯粹因为它在我记忆中最为接近的缘故)里伊势谷友介在丢失考卷上留下的背影勾勒、竹内结子折成纸飞机飞出窗口的记录内心爱意的日记残片,当然,还有被行定勋拙劣复刻的岩井俊二的《情人》中那张经典的图书借阅卡背后的动人肖像。
之所以岔开谈及这些,是因为本集中我的确看到了之前「预言」过的(好吧,你也许可以把接下来的这段解释视为我为了避免自己另一项预测的破产而做出的垂死挣扎):弗兰妮与哈罗德之间的双重奏。
原作里这是两个唯一(至少就斯蒂芬·金明确写出的内容进行判断的话)记日记的人。我曾经相信,他们的记录(在电视剧中则表现为画外音)将在某一刻交汇到一起,一如我在阅读时感受到的金笔下两人之间相互呼应的日记文本。但显然电视剧版可不想玩什么「纯美遗憾的错过」:如果有什么没说出来的话,那么就让他们彼此说出来;如果有什么暗流涌动的冲突,那么就让他们当面爆发出来……于是我们看到经改动后哈罗德与弗兰妮在地下室的对峙。有那么一刻,我再一次地(就像在第4集的时候)被饰演弗兰妮的演员眼中盈动的泪水感动了,我当真相信了哈罗德曾有那么一刻确实在她生命中占据了重要的地位,尽管她明明在第4集的时候还说过「I will never feel these things for you!」
我无意在这里讨论弗兰妮的真诚与虚伪,或者哈罗德的自怜与偏执,我只想说,相比那些留在日记里秘而不宣的东西,脱口而出的表达或许更容易暴露你深藏的想法(说出口的话如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至少它让一切呈现出来供人评说,这或许比那种秘密发酵式的隐藏更加来得直观可感。
EP07:The Walk
阿比盖尔妈妈离世,「四骑士」小队出发前往敌方阵营。
先还个债,从之前提过要说的阿比盖尔妈妈的「傲慢」谈起。因为认识到自己犯下了七宗罪之首,阿比盖尔妈妈才选择出走。这是她的一次自我放逐。所以上集中,阿比盖尔妈妈与黑衣人的对手戏就显得非常可笑。黑衣人刮来几阵强烈的猛风,把摇摇欲坠的老妈妈吹得抵着树,东摇西歪——它当然不应该像前几集中衣人对其他幸存者的诱惑,但也不该像如今表现的那样成了一次正邪之间的比拼(何况硬实力上也实在无法相提并论),它实际只应该是一场自省,带有自我惩罚的求恕。
不过正是这种误读,反倒似乎更容易与这一集所产生的对上帝的质疑结合到一起。阿比盖尔妈妈显然是笃信的代表。而其他自由邦的人民呢,他们笃信阿比盖尔妈妈,因为在恐怖的末日世界中,是阿比盖尔妈妈的玉米田在梦中给予了他们安慰。这正是老妈妈意识到自己僭越神祗的地方,她将自己变成了神,一如中世纪那些以神之名行诈骗之实的教宗神职。人不应该信仰人,人只能信仰神。这是宗教的传统观点。
斯蒂芬·金自小接受卫理公会教徒式的教育,成年后依然是一名虔诚教徒。他的故事里有不少宗教元素,但作为一名优秀作家,他并不把他的故事当作步道的传声筒,毋宁说里面充斥着对于宗教的怀疑。《魔女嘉莉》里,逼疯嘉莉的一方来自她宗教狂人的母亲,这样的母亲同样出现在《约翰的预言》(原名《死亡区域》)中。《末日逼近》是金早期出版的几部小说里宗教头一次以心灵慰藉的正面形式出场的作品,但与之如影随形的自然也包括来自黑衣人的威胁。在《死亡之舞》里,金曾写道:
All tales of horror can be divided into two groups: those in which the horror results from an act of free and conscious will—a conscious decision to do evil—and those in which the horror is predestinate……The most classic horror tale of this latter type is the Old Testament story of job, who becomes the human Astro-Turf in a kind of spiritual Superbowl between God and Satan.(所有恐怖故事都可归为两类:一类是源于自由意识的恐怖——有意为恶,另一类是命中注定的恐怖,……后一类恐怖故事中最经典的要数《旧约》里约伯的故事了,某种意义上,他成了上帝与撒旦之间精神角力的人类象征。)
《末日逼近》可以看作正是照着这一思路创作的作品(斯蒂芬·金曾数次表示自己最满意的作品是《末日逼近》),由阿比盖尔妈妈代表的上帝一方和黑衣人代表的撒当一方互相角力,约伯化身成了疫情末日中存活的一个个个体。当然,这种分化似乎减弱了这场角力的紧张感。实际上,这一模式的最佳范本是金1999年创作的电视剧《世纪邪风暴》,只不过那个故事的结局或许并不能令正派人士感到「满意」。
这些故事通通折射出身为教徒的虔诚和身为作家的虚构本能的矛盾,如果一切只不过是既定好的计划,人的自由意志又体现在哪里?是不是像这一集中弗兰妮心不甘情不愿地送走爱人时所说的(她的愿望):总有一些角落是上帝管不到的?
这个问题在《末日逼近》里其实并不算回答得很好,《末日逼近》在其绵密叙述中,尤其在高潮之处,几乎没有营造出什么强烈的冲突与悬念。「四骑士」小队长途跋涉来到黑衣人的领地(虽然中途暂时走失了一名队员,但一路走来并没有遇到什么波折,还不如其他公路电影中的主角遭遇的困难多),对方礼貌地请他们上车,虽说被拘禁,但也没有什么兵戎相向。邪恶的一方以他们一贯「愚蠢」的礼貌彰显他们的风度翩翩……
我个人觉得在金的早期作品里,最完美回答有关上帝质疑的问题的作品是《死亡区域》,约翰车祸后的复苏及随之而来的预知能力被他宗教狂的妈妈视作神迹,来自上帝的旨意,但上帝的旨意晦暗不明,约翰一路兜兜转转,逃避试探的过程实际是对旨意的探寻,而一旦你领受了它,就会义无反顾(哪怕招致身死人灭)地履行它。人的自由意志在这个故事里体现为这个探索与确认的过程。
EP08:The Stand
庭审戏不经意间和现实中的国会暴动产生了某种呼应,那个戴着牛角帽扮演法官的娱乐部主管看上去就像从那张著名照片中走出的人物。暴民们的原始性总是轻而易举就被激发出来,破坏、叫嚣、肆意的释放,唯有当死亡真正发生时,一切才突然间禁若寒蝉。
新版「上帝之手」不似我想象中 米开朗基罗《创世纪》画里的那种手指触碰。云雾遮绕中,它像一只模糊不清的大手将整栋建筑包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楼宇内,雷电审判四处随机制造着极具冲击力的血腥屠戮,受刑者的死状并不比《圣经启示录》描绘的末日审判图景好上多少。
相比原作中「上帝之手」般轻灵的一处,新版中的上帝之怒看上去似乎比魔鬼本人更加令人感到伟力的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