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译】Being There的影评 BY Roger Ebert
Being There的影评 BY Roger Ebert
Roger Ebert是《芝加哥太阳时报》的影评人，自1967年起，直至他2013年离世。1975年曾获普利策杰出评论奖。这一篇《富贵逼人来》的影评写于1997年（Kasparov败给深蓝的那一年）
原文链接：
https://www.rogerebert.com/reviews/great-movie-being-there-1979
国际象棋大师Garry Kasparov败北于IBM的深蓝计算机的那一天，我在脑中回想起1979年的电影《富贵逼人来》。国际象棋冠军说，深蓝有他理解不了的地方，让他害怕。某些瞬间，就仿佛……它在思考着。诚然，国际象棋并非思考的游戏，而是数学策略；深蓝证明了国际象棋下地厉害无需经由意识。
电脑能否被设计成能够像人一样交谈，一直是一道关于AI的经典命题。《富贵逼人来》是一部关于一个头脑运转宛如未充分开发的AI程式的男人的电影。
他的头脑被关于这个世界的简化的概论填满，张口闭口离不开花园措辞，因他整个人生都在花园中工作。但由于他展示出来的良好教养（他的言行一如他曾栖身的豪宅的男主人，且穿的是主人的高定西服），他的简单被误读为大智，很快便开始为总统提意见，和巨富们成为朋友。
主角的名字叫Chance。观众可以看到他一辈子都住在一个联排别墅里为一个有钱的独居者照看花园（他也许是男主人的儿子），他知道所有他要处理的日常事务所需知道的：他的卧室和洗手间在哪，如何照料花园里的植物，厨师Louise会为他准备一日三餐。电影没有为他的情况给出医疗诊断。他对给出的线索能做出回应，并可以在很有限的范围里进行适应和学习。
在电影的前半段中，他介绍自己为“Chance……the gardener”，被误听成“Chauncey Gardener”——那种特别白人精英群体中会出现的，与他的服装、言行匹配的名字，然后他就在对总统说：“春天、夏天、秋天、冬天……然后又是春天。”没毛病。
演Chance的是Peter Sellers，这位演员曾对我说他自己完全没有任何性格，是个变色龙，当他不演戏的时候，他谁都不是。那他当然会觉得自己合适这个基于Jerzy Kosinski所著的小说角色。Sellers所演绎的Chance是一个和自己和解了的人。当老主人过世了，原本的家不复存在，Chance被赶了出来，有一幕很经典的画面是，当他和可能是抢匪的人对峙时，他掏出电视遥控器对着他们按了转台，很惊讶他们竟然没有被转走。
Sellers所饰演的Chance在电影里，始终保持着同一个状态。超然，冷静，对自己已有的知识储备满怀信心，对自己的局限性浑然不觉。随着一系列美好的机遇（chances），他被带到了一个将死的巨富Benjamin Rand（Melvyn Douglas）家中。巨富的太太Eve（Shirley MacLaine）把Chance安排在客人套间，Chance很开心房间里有电视（他最经典的台词：“我喜欢看”）。
很快的，巨富对他这个使人宽慰的朋友好感度节节飙升。巨富的家庭医生（Richard Dysart）很敏锐，对Chance起了疑心，但在听到巨富说Chauncey让他对死亡有了更多的释然后，保持了沉默。Ben把Chauncey介绍给总统（Jack Warden），成为了总统的非正式顾问，还上电视接受了采访，他的洞见在提供给评论实况的有限空间里发挥地恰到好处。
讽刺，在美国电影里是一个濒危的类别。即使出现，通常也只是泛泛的、粗劣的，一如Mel Brooks的电影里那样。Hal Ashby执导的《富贵逼人来》像是只珍稀、灵巧的鸟儿，找到了自己独有的腔调并保持。它有着巧妙的益智游戏的外壳，在这个游戏里，英雄使用既普遍又无谓的言语从一系列他并不理解的挑战中幸存。但Chance的话语就明显比总统跟我们说“通往21世纪的桥梁”要来得无用吗？要知道，我们这个时代的公共演讲受限于（1）有符合十秒钟的电视评论实况范畴的需求；（2）避免被钉死在某个特定的宣言或承诺的愿望；和（3）观众难以集中的注意力，就像Chance虽然很喜欢看，但总是准备着用遥控器转台。
假如说Chance的小金句们揭示了公众演讲可以多浅薄，那还是不及他的回应揭露的多。因为他是盎格鲁-撒克逊人，中年，得体，穿高定西装，谈吐似是受过教育的人，他直接就被默认是个物质基础雄厚的人。而实际上，他只是个社交傻白甜（Louise就有对他说，他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小男孩），这导致他的直被误读成自信，就像他直接喊总统的名字，还用两只手拽住总统的手。这部电影主张，如果你穿地对（看着对）、名字对（听着对）、谈吐客套、结交的朋友非富即贵，你就能在我们这个社会取得成功。电影的结尾，Chance被严肃认真地推选为总统候选人。也是，又有何不可？我有一次在美国有线电视台C-SPAN上看参议员Lamar Alexander在一家新罕布什尔州餐厅吹逼吹了四十五分钟，都不是什么Chance驾驭不了的内容。
这部电影也不是毫无瑕疵。有两处和性相关的次要情节，没什么必要。总统阳痿的部分完全可以砍掉。Shirley MacLaine作为巨富的太太，强撩的部分让她演得特别傻，不应该。她很聪明，应该像医生一样能够看穿，那就会有很多好戏看，而不是躺在熊毯上尴尬的姿势。
在引发热议的《富贵逼人来》片尾，Chance很随意地走在了湖面上。我们能看到他真的就是走在水上，因为他好奇地弯下腰，把伞戳到了水下。
当我在教这部电影时，我和学生们有关于这一幕数不尽的讨论。很多强行要解释说他是走在一个隐藏的沙洲上，水只有半英寸深，有一个暗墩，之类的。“无效！”我咆哮道。“电影给我们呈现了一个画面，你可以讨论画面的含义，但不许替它安排解释。导演没有给我们展示一个暗墩，那就没有暗墩——电影对观众就是如其所示，再无其他。”等等的。【*但是译者我忽然也觉得学生们说的有道理，因为对应到主角第一次出门离开豪宅时，走在左右两侧都是川流不息的车道的中间，那对于我们这些社会中人而言根本不是用来走路的，可是主角会觉得是安全、可以走路的，就走了，他没有我们有的固化的逻辑，所以，他走在水上的这段，也可以看做是他发现了那里是可以走的，两边不可以，所以他走了。只是我们，阿不，圣经环境下长大的人，从常识看才会联想到……耶稣】
那他对我们展示了什么呢？它为我们展示了Chance在做人类历史上有且只有一人涉及过的事。那我们还能怎么想？Chance是耶稣？先知的智慧徒有其表？我们在政治和宗教里能寻求到任何我们想追寻的东西？像BB鸟（还击败了重力）不会下坠，除非他意识到自己将要下坠？【*小时候动画里这种设定还蛮刷新我对这个世界的认识的，百度百科：每当追逐到一个悬崖的边缘，BB鸟不受重力（翅膀的作用？），而歪心狼却跌下悬崖摔在地上。而且很多时候，歪心狼会被允许在半空中悬挂一小会，直到他意识到自己即将跌下悬崖】
电影的隐喻很有警醒意义。是否存在着一种可能，我们也不过都是聪明版的园丁Chance？我们从小被训练成了能够对给到我们的词语和概念进行自动回复？我们从不曾真正为自己思考，而是在相应的场合复读着对他人有效的内容？
电影里最后一句台词是：生命取决于心态。所以电脑不是活着的。但受限于我们自身的程序，我们也不是。重点不是电脑能否有一天如人一般地思考，而是我们能否不再像电脑那样思考。
完
我很喜欢这个影评到撸起袖子去翻译的原因是，那些guru，所谓大师，不也是如此。而那些明明赚了很多很多钱/有很多很多的名利，却迷信的人，又何尝不像是Chance周围的权贵们。这就是他们想要的，一个像Chance一样的人，就能带给他们心灵的慰藉。多么空虚的人生。（当然与此同时这也是一个可以和阴谋论、神秘组织、Stanley Kubrick到底是不是fake了登月影片相关的电影，毕竟2001太空漫游的音乐也用了，奇爱博士的男主也用了……）
其实我感觉我的中文已经驾驭不了比如这篇review里的灵动感，又不想过分偏离大意。
On the day that Kasparov was defeated by Deep Blue, I found myself thinking of the film "Being There'' (1979).
你看这个表达就特别娓娓道来&优雅。on the day of xxxx 或者on the day that xxxxxx, i found myself xxxx。这个意境/画面感就有了。某种程度上，就像是我被车碾了之后明明剧烈地痛，但太痛，痛到已经感觉不太到痛本身，而是被分散成了其他的感受，在其他的部位上。这个表达就有一点点点点点那种意境在。明明是一个作为人类很难过的时刻，但心理机制出于防御的本能，分散了自己，去对着《富贵逼人来》浮想联翩。这我怎么翻译地出原文的那种暗含的感受。我翻不出来，会觉得自己不够更好，所以翻译这件事就不是很适合我。
Roger Ebert有很多特别劲道的写法，当然也因为那是97年，他是个传统意义上的老人，为纸媒写影评，极其瞧不起电视。比如这段：
Chauncey is introduced by Ben to the president (Jack Warden), becomes an unofficial advisor, and soon is being interviewed on television, where his insights fit nicely into the limited space available for sound bites.
his insights fit nicely into the limited space available for sound bites就特别盛气凌人。对电视这个东西嘲讽至极。Chance的程度的脑壳说得出的话就能fit nicely。这尼玛赤裸裸的瞧不起电视啊。这样的写法，对我来说，就特别有嚼劲，特别劲道。
以及这段：
By the end of the film, Chance is being seriously proposed as a presidential candidate. Well, why not? I once watched Lamar Alexander for 45 minutes on C-SPAN, as he made small talk in a New Hampshire diner, and heard nothing that Chance could not have said.
Early in the film he introduces himself as "Chance . . . the gardener,'' and is misunderstood as having said "Chauncey Gardener.'' Just the sort of WASP name that matches his clothing and demeanor, and soon he is telling the President: "Spring, summer, autumn, winter . . . then spring again.'' Indeed.
你看最后这个indeed，就特别嘲讽。是那种呵呵哒的indeed。你特么不是在说废话么的嘲讽。
In the much-discussed final sequence of "Being There,'' Chance casually walks onto the surface of a lake. We can see that he is really walking on the water, because he leans over curiously and sticks his umbrella down into it.
Chance casually walks onto the surface of a lake里的casually就很niubility，谁能casually走在水上。耶稣（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种侧描。电影里也确实是主角casually走在了水上。anyway，casually+完成了一些很吊炸天的事的这种说法就很装逼。做了一些微小的工作。
When I taught the film, I had endless discussions with my students over this scene. Many insisted on explaining it: He is walking on a hidden sandbar, the water is only half an inch deep, there is a submerged pier, etc. "Not valid!'' I thundered. "The movie presents us with an image, and while you may discuss the meaning of the image it is not permitted to devise explanations for it. Since Ashby does not show a pier, there is no pier--a movie is exactly what it shows us, and nothing more,'' etc.
not valid我觉得我翻地也不好，它是无效的意思。但是当一个老师在课堂上对着展开讨论的学生们吼出“NOT VALID!”时，他是在树立讨论的有效边界，BUT这个吼，更是让大家闭嘴的吼！带着边界的闭嘴！更像是“不对！/不要进行无效的讨论！”但真的翻成“不对/不要进行无效的讨论！”又不对/冗长，失去了NOT VALID的精悍分量。
So what does it show us? It shows us Chance doing something that is primarily associated with only one other figure in human history. What are we to assume? That Chance is a Christ figure? That the wisdom of great leaders only has the appearance of meaning? That we find in politics and religion whatever we seek? That like the Road Runner (who also defies gravity) he will not sink until he understands his dilemma?
The movie's implications are alarming. Is it possible that we are all just clever versions of Chance the gardener? That we are trained from an early age to respond automatically to given words and concepts? That we never really think out much of anything for ourselves, but are content to repeat what works for others in the same situation?
The last words in the movie are, "Life is a state of mind." So no computer will ever be alive. But to the degree that we are limited by our programming, neither will we. The question is not whether a computer will ever think like a human, but whether we choose to free ourselves from thinking like computers.
最后这三段很精髓，发人深省。#人类的本质是复读机 我自己关于guru的思考 我们是否活在simulation inside a simulation inside a simulation里 是否也不过就是个小程式 dont panic但如何自救（anyway我已经happily married，活在ever after里了，所以这些都不是我需要去overthink的东西了嘻嘻 手动滑稽.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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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不住更新一下，看到这个热搜时我脑子凝固了好一会，甚至一度觉得这假新闻是在抄being there的梗吧？？？（前有黑镜预言总统日猪，后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