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太当真

1. 做空是个好工具，关键是看如何监管。做空的确像条大白鲨，闻到血腥味它就会出现攻击受伤的猎物。但前提是猎物有破绽。比如中国的瑞幸咖啡，它就是被一家叫浑水的基金做空的。浑水公布的报告显示这家公司一直用假数据在欺骗美国的投资者，随即瑞幸遭遇退市。浑水基金的创始人是个中国通，他替老爸来中国收集信息，却发现中国的上市企业很不规范，经常编造数据欺骗投资者。于是他专门成立了这家基金就是针对那些擅长造假的中国企业。从基金的名字也能看出来，浑水摸鱼嘛。可惜中国的A股市场不允许做空，否则就不会出现那么多不规范的操作。顺便说一下，浑水基金并不赚钱。因为做空是小概率事件，需要等待。

2. 关键的漏洞一，温蒂的人物设计。温蒂是阿克斯资产的核心人物，也是创始人，而她的丈夫，南区检察官查克就是要追查华尔街的罪恶。即使在中国法治比较随意的地方，我们都能知道这显然是不合适的，必须有一方放弃。但是在该剧里，查克就能在妻子还在任职期间展开调查。

3. 漏洞之二：查克和温蒂如何看待阿克斯资产的不法行为。查克是个激情澎湃的演说家，他和布莱恩之间有过不止一次关于正义、人民的利益的激情对话，观众听闻都感到豪情万丈。但奇怪的是，查克在说服温蒂离开阿克斯资产时，这样的对话从来没有出现过。只有一句，我是为了公众的利益，被温蒂嗤之以鼻。

4. 漏洞之三：温蒂如何看待阿克斯资产的罪恶。第一季结尾时，阿克斯向她展示了他保留的她和丈夫的sm照片，以及他准备栽赃温蒂是小三的照片。温蒂终于对他吐露内心真实的想法，她知道阿克斯是个彻头彻尾的罪犯。第三季，阿克斯挖好陷阱，以指控查克的方式诱使温蒂回到阿克斯资产，当温蒂窥破阿克斯的企图时，她还是选择了回去。觉得阿克斯是罪犯又心甘情愿的回到他身边，这恐怕只能用爱情来解释。温蒂作为一个高学历的心理医生，她不会不知道华尔街的金融精英，像阿克斯这样的人，通过操纵市场，转移洗劫普通人的财富，造成巨额的贫富差距，只是他们不会直接看到受害者。这是一个道德问题。温蒂是如何看待的？剧中并没有涉及这个问题，但是已经用行动展示了这个人物的内心想法，她拿500万的分红，接受了价值几十万的豪车，为什么，因为她知道阿克斯的钱来的不费吹灰之力。而且她是个伪善的人。她的道德底线就是要让她看起来干净。

5. 漏洞之四：阿克斯做空的低劣手段。第二季结尾，查克诱敌深入，用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的精神，让阿克斯放手一搏。这里出现了两个漏洞，第一，一个基金经理真的会敢对检察官的父亲进行报复吗？息事宁人，绕着点走，更符合职业特点。第二，用在瓶子里加细菌的做法去做空股票。纸是保不住火的，这么大而轰动的事情一定会有痕迹的。对前者，编剧用阿克斯睚眦必报的性格来解释，非常勉强。后者，编剧用阿克斯确保这些都是些绝望的人，比如偷主人珠宝被发现会被遣返的女工，来保证此事绝不会泄露。完全无法说服人。

这个剧的编剧是比较传统的，懂得把人物放在一个大背景下发展故事，这样人物性格的发展因为外部背景的丰富——政治、金融、权钱交易——而获得强劲的发展动力。擅长通过人物性格发展彼此间的冲突。人物在一个个的事件里性格得以丰满和展现，并且非常聪明的在这种发展前给予伏笔。比如查克的人物，一开始是一个对正义有拳拳赤子之心的检察官，到后面我们发现他的内心比他开始展现的要复杂的多。“你在注视深渊时深渊也在注视你”，在和邪恶缠斗的过程中，一次次的挫败和成功改变了他的性格，他变的狡猾了，变得更加多疑，他从真的情绪都摆在脸上以至于被敌人轻易激怒，变成真的是把情绪摆在脸上而内心却有另一套打算。他变得善于支配他人，他将好友和父亲像棋子一样玩弄于股掌之上。在他被司法部长狠狠的搞了一把后，在他意识到博伊斯和司法部长深刻的联系后，他决定用权力保护自己，他要开始竞选州长。而这些在很久之前编剧已埋下伏笔，他的对标人物是丘吉尔，也可以抵消很多观众对他是个超级富二代的质疑和反感，毕竟丘吉尔也是超级二代。他的终极目标还是公平和正义吗？是政治，还是他在追求正义的过程，在正义的定义和追求正义的手段，这样的命题中迷失了自己？剧中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这，其实这是一个非常好的主题。

之所以剧中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这，是美剧的缺陷决定的。美剧追求利润的本质决定了它贡献的是看点而非事实的真相，我们看到的令我们激动不已的政治、金融、权钱交易的真相，它只是吸引你看下去的卖点，而不是编剧真正要探讨的。在这个过程中你收获了一些局部，比如阿克斯在得知是查克的老爸搅黄了他的赌场计划，愤怒的冲进耶鲁俱乐部，你们看到了老钱的傲慢，和一个新贵的脆弱。还有剧中的设置，新贵是白手起家，而追求正义的检察官则是富二代，富人大大有良心，呵呵。一个白手起家的穷人仅凭脑子好都能把华尔街折腾的天翻地覆，如果是一个脑子好的富二代呢，他可凭借的就不止是脑子还有政商资源，想想就可怕。但也仅此而已。编剧需要不断的组织跌宕起伏的情节让你看下去，断不了，但这个情节并不一定为主题服务。所以在资本的驱使下，设置了双男主，也不可能将全部的笔力都压在查克的人物身上，毕竟这个演员颜值真不高，毕竟很多观众还是很喜欢看到戴米恩·路易斯。

美剧的目标是无限长，可以无限看下去。这样的形式对于有些题材是非常合适的，如《成长的烦恼》、《老友记》、《宋飞正传》、《欲望都市》，基本都是偏生活化的，没那么drama，基本剧中人物是相对松散的联系一集一个故事。

而对于戏剧性很强的故事，这种商业形式就非常致命，有两种形式可以脱离这种魔咒，一个是根据名著改编的剧集，第二个就是律政剧和罪案类剧集。第一类的代表就是《权力的游戏》，是一个大故事撑满好几季的典范，它的优势在于它的母本非常强大，可以保持一个完整的大故事而不至于垮塌的太厉害。第二种的结构其实还是类似一集一个故事。如《法律与秩序》，精彩是因为浓缩了真实的生活。还有一种就是在几集一个故事的基础上，剧中的主要人物之间也在发展故事，做的好的代表有《傲骨贤妻》，剧中的案子都是基于现实，主人公之间的故事也非常可信。

但如果真的是像《亿万》这样既没有一个强大的小说作为母本，又不采取几集一个故事的形式，垮塌真是很快到来的事实。对这部剧，开始真的很喜欢，因为非常喜欢这个题材。编剧在我看来也是技术非常好，但就是因为这样才对这些明显的漏洞如鲠在喉。编剧不可能不知道，但是他显然是在用技术而不是一种全情的投入在编写这部剧，这不怪编剧，是美剧这种追求利润，要求无限长的形式决定的。看着《亿万》我想到了另一部以公平正义和人性的博弈为主题的电视剧，《白色巨塔》。当那位落魄的律师，将院方一再推脱的病历，贴在窗户上，在阳光的刺射下，涂改液下的字迹清晰可见的时候，你会知道这是一部细节、讨论、反转都是真正为主题服务的电视剧。是的，它只有21集。

ps：目前看到第二季结束，底下也没有太大兴趣看了。做个简单预测，查克和温蒂的情感分歧应该会类似《傲骨贤妻》的路子，丈夫醉心政治一心竞选，妻子想要保有自己的空间，由此引发两人的矛盾。矛盾如何解决不知道，但分歧的起始阶段应该是这样的，不是因为《傲骨贤妻》多高明，而是生活里没那么多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