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解
影片前半個小時裡我滿腹懷疑,這樣冗長的鋪墊和單調的敘事要如何展開?但精緻的畫面、舒服的節奏、細膩而真實的表演讓人安坐下來,隨著新人物出現,新片段展開,新的內容越來越讓人瞇縫著眼睛仔細凝視,甚而完全進入故事中,直到字幕升起,我都充分體驗著男孩的心情。
一個半小時只表現一個極其樸素的主題,使之可愛,使之飽含濃郁的鄉愁,同時還有點到即止的關於人生的哀愁與困境,令人歎為觀止。也許我們很容易看見也傾向於抓住片中成人世界的荒謬可笑、伴隨貧窮的封閉和愚蠢,我也一度以為找到了全片的主題,但阿巴斯並不糾纏於此,他把鏡頭指向了男孩,這是他的不尋常之處,也是最讓我折服的地方。
影片展現的世界是相對封閉的,不僅因為是一處窮鄉僻壤,更因為缺乏反思和自我意識。就像觀眾和導演的童年在時間上屬於過去,因而只能作為回憶存在一樣,這封閉呈現出一種不可逆的混沌與無力。男孩們面對老師、母親、祖父、祖母、陌生的成年人總是弱小得可怕,他們沒有多少爭辯和反抗的空間。老師反復問“作業為什麼不寫在本子上”,母親一再命令孩子“做完作業再出去玩”,話語一字不差地重複,沒有解釋,沒有撫慰,他們嚇得連話也說不清,久久地睜大眼睛仰頭看著對方,或者立馬服從命令,或者崩潰哭泣。那一刻他們如此真實,讓人懷疑這就是曾經的自己:對大人的話沒有能力判斷,也並不特別在意,卻清楚而堅定地相信自己要做的事。
簡簡單單,清晰明了,甚至沒有什麼對立,只有一次經過內心掙扎的小小的違抗,此外仍然是服從。當影片在那樣機巧的地方戛然而止,我豁然開朗——沒錯,就是這麼簡單。導演沒有要求觀眾進行過多的反思和批判,你挖掘不出什麼深重的力量,其中讓人感動的東西大概能描述成:以最真實的細節還原記憶中最樸素的美好,且有一種稍顯慵懶、似乎深刻、帶有些微暖意的詩意。更加有趣的是,這一切都建立在與童年、與世界的和解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