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锤与CFR
一、 CFR——前言
王小波说,生活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点点消失,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CFR也是这样,是个缓慢挨削的过程,棱角和锋锐一点点地被削下去,最后变得圆润而稳定。
连续两周的七天上班有点累,周日加班完想着去看个电影放松一下,去的影院就叫CFR。
CFR影院里面卖冷饮的小姐姐超会聊天的。
比如我去买水,问我的第一句话不是问我要喝啥,而是一脸诧异地问你是一个人?
我不是一个人难道我还是一条狗。
小姐姐又表示我们最近搞活动哦,第二杯半价哦。
……
为了不被薅羊毛,于是我一个人买了两瓶冰茶。
CFR影院果然名副其实,刚进来就被削。
当然了,去这家影院的主要原因是电影票便宜(虽然还是因为多买了一瓶茶而导致花钱更多),前面引用的名人名言在这一段的主要作用是装逼。
二、 改编不是乱编——剧情设定
《哪吒之魔童降世》的剧情和以往神话中“割肉还父,剔骨还母”剧情不同,电影中对于哪吒的灵珠转世、鏖战敖丙、自毁肉身和叛逆弑父等情节均有了较大的改编,而且这些内容不仅用另一种起因和设定表现出来,还能把故事给讲圆了,颇有番故事新说的意味。
电影现在还在影院播,具体剧情不过多剧透了。举个例子,在我小的时候中央台播放过一部52集的动画片《西游记》,里面孙悟空大闹天宫时和哪吒交手的处理是俩人简单过了两招后就躲进水帘洞里把果言欢惺惺相惜,然后哪吒假装战败回归天庭。我就很欣赏这样的处理,因为一方面哪吒和孙悟空的神话故事在某些精神内核例如追求自由敢于反抗有相通之处,另一方面对于小孩子而言最熟悉的神话英雄人物就是哪吒和孙悟空了,这样处理也不会毁坏英雄在孩子心中的形象。电影中的做法类似于这样的处理,父慈子孝的设定、与龙太子的友情刻画和点到为止的战斗都充满了人情味,使得这个原本显得有些暗黑暴戾的神话故事有了另一种创新颠覆式解读。
改编不是乱编,戏说不是胡说。对于耳熟能详家喻户晓的神话故事进行创新的改编更难,很容易走偏。尤其是动画片加上哪吒本身就是少年的设定决定了这是一部需要面向小孩子的作品,而这又进一步加大了改编的难度。
比如改编得不好,影片结束小孩子问你哪吒哥哥到底有几个女朋友这种可笑的问题。
但我可笑不出来,我的眼泪在肚子里流。
因为我特么一个都没有。
而本作我认为不仅改得好,而且非常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我猜导演一定是个优秀的党员。
总之,虽然剧情做了较大的变更,但是哪吒敢作敢当自由叛逆的人物设定和想要表达的人定胜天英勇斗争的精神内核还在,现有的剧情也更适合合家欢,就剧情而言改编还是成功的。
三、 叙事比例的失衡——节奏和主题
虽然在剧情上的改编我认为颇具亮点,但是仍然无法改变电影在叙事比例上的失衡,表现在电影的节奏和主题都有一定的问题。
例如,在影片开始时,讲了吸取日月精华的混元珠分裂成魔珠和灵珠后续转生云云。看到这我第一反应就是本片主题是讲人性正邪和善恶的混元归一这些,当时还想着给小孩子看这种主题的电影会不会有点复杂……结果后来的叙事没有就这一点走下去,而是回归了哪吒神话中的人定胜天勇于抗争的主题,中间还杂糅进“人的成见是一座大山”和“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而要勇敢做自己”这样的元素。其实这三种主题都不算太新鲜(人类的历史就是复读机,能想到的主题都已经有各种文学作品加以阐述了),而且无论是这三种主题的哪一种其实都足以支撑一部商业电影在让观众过瘾之余引发点思考了,但是如果全部都想杂糅进一部电影中,对于导演的功力要求自然也是水涨船高的。而显然这部电影在这方面是有瑕疵的。
比如如果想表达人性魔性善恶正邪的主题,那么中间部分应该多一些敖丙肩负龙族使命的内心沉重和某些罪恶想法的表达,这样原先温润如玉儒雅随和的龙太子由善到恶突然黑化的转变也不会显得毫无征兆十分突兀了。
比如想表达人的成见和勇敢做自己的主题,那么敖丙的设定完全可以改成一个为达龙族使命而变为纯恶的化身,同时改改设定人们对龙族没什么偏见,这样灵珠的附身敖丙是恶的,魔珠的附身哪吒反而是善的,这样更能凸显人的成见是多么的愚昧和勇敢做自己(敖丙和哪吒)的主题。这样的处理我认为是更有戏剧张力的。
主题杂糅的原因我认为影片的节奏有问题,或者说叙事比例的失衡导致了影片想表达的主题无法得到强有力的支撑。
影片前期的设定描述和后期的陈塘关大战节奏还较为紧凑,但是中期的节奏实在有些拖泥带水,没有给影片主题提供足够有力的支撑。比如为了体现哪吒性格,我认为叙述一两件事就足够了,而戏耍守卫出结界、山河社稷图中的玩闹、捉弄其他小孩等等占用篇幅太大,光哪吒被关在结界里就好多次的描写,对于一共只有两个小时的电影来说实在太过浪费了。而这些的主要作用在我看来就是笑点,对于人物性格塑造和剧情推进来说稍显拖沓。而且这些笑点其实有的并不是很好笑,例如那两个守结界的守卫我觉得实在是不知所谓。
但拖沓归拖沓,整体的节奏并没有太过散乱。考虑到这是一部商业电影,牺牲一些主题的表达来为笑点和燃点作让步是可以理解的。
四、 电影语言——笑点
《哪吒》中的笑点营造我认为一般。
一般而言,喜剧电影在我当前看来有两种营造笑点的方式,一种是开心麻花那种通过绵密到让人目不暇接的段子拼接来支撑整部喜剧电影,另一种是宁浩那种通过剧情推动、人物塑造和激化的矛盾冲突来达到反差进而营造出的幽默感。而本作中显然是走的开心麻花式的段子路线。这种方式看似简单其实实际操作起来十分困难,没有开心麻花话剧团在民间话剧中摸爬滚打了无数场的演出经验所积累的精准到每一句台词和每一个表情的拿捏,是很难达到像《夏洛特烦恼》那样“段子”喜剧电影的巅峰的。
《哪吒》中的笑点营造在于有些用力过猛,而且欠缺一些电影语言的表达。抖包袱最重要的一点一定要出人意料。如果大咧咧地表示我要讲笑话了,那么就会提升人的期待而导致一个可能十分好笑的包袱显得不那么好笑(这就是所谓用力过猛),而有些很平常的话在某些特定的场合适时出人意料地抖出来反而会很有趣(幽默感范老师在线教学)。同时,《哪吒》中的笑点很少使用电影语言的表达(比如构图、光影、镜头和背景乐等),想想同样作为段子电影的《夏洛特烦恼》,把一个《一剪梅》玩出花了都。
再举个电影语言来表达笑点的例子,宁浩《心花路放》中徐峥挂树上打电话的那一段(名场面了,当时在影院的笑果反馈巨好),看看科班出身的宁浩是怎么把这么一段用文字描述将会索然无味的桥段用电影给表达出笑点的。这一段中前一个画面是路遇的美女误认为黄渤是gay而对他态度转变,还安慰他“要正面面对”最后抛了个媚眼。这时候黄渤的表情有些五味杂陈,以为她知道了他被前妻甩了而安慰他;也有点若有所思,好像是对美女有所想法,又好像是在反思自己被甩后不应该颓丧气馁。这个画面导演巧妙地把观众的关注点引到了黄渤和偶遇美女的这条线中,好像又有点暗示黄渤可能的内心转变。这个暧昧的时间点黄渤手机声响,按照一般的狗血剧情观众会好奇这时候会不会是他前妻打过来的呢。结果这时候导演嘿嘿一笑表示我骗你的,直接画面一转到了徐峥挂在树上伸个手机,同时破口大骂“你特么眼睛让屁股给坐住了你个大傻逼,你特么不回头看看有没有车你就往前开”。这种出人意料地剧情和画面切换才是抖包袱的正确时机,全场自然是爆笑不止。在徐峥骂完后停顿了两秒,停顿的两秒钟是黄渤在电话里说话,但画面一直还在徐峥这,给了观众一个想象空间去联想黄渤此时的窘境,埋下了一个可能引发的笑果。然后徐峥接着骂“你废话我这有信号吗”等等后才切回到黄渤这,观众终于心满意足地看到了此时窘迫的黄渤,然后镜头切回到挂在树上的徐峥,这自然又是一波爆笑了。这些东西用文字描述起来肯定无法达到这样的笑果(因为文字是线性的,而电影可以通过光影声等多个维度来给人以视觉和听觉的冲击),但是通过画面的切换、剧情的引导和演员的表情语气台词等也可以用来表达笑点,这便是电影语言的魅力。
回到《哪吒》电影本身,对于电影语言的使用我印象比较深的就是最后陈塘关大战的色彩运用。天水一色的灰黑,敖丙黑化后的暗蓝,陈塘关的黑瓦灰屋,靛青的冰盖等等冷色灰暗的大环境,魔化后的大红战袍和混天绫、金色火尖枪和风火轮的艳丽热烈色彩烘托的哪吒,这一大一小,一冷一热的强烈对比更好地服务于哪吒勇于抗争不认命的电影主题。
总之,个人认为电影中电影语言的运用和笑点的堆积一般,并没有很多人说的那样好。
五、 人物塑造——泪点
说完电影语言和笑点,再来说说人物塑造和泪点。
影片中大部分人物的塑造都比较接近脸谱化的设定,对于商业电影而言,这是一种常见并且适合的做法,所以就不就每个人物进行一一的展开了。这里就影片中的李靖说一下,因为李靖的刻画对我留下的印象比较深,也是我认为影片中花不多的笔墨而塑造得最为有血有肉的人,父子情深也是本片中的泪点担当。
李靖的刻画不同于原著《封神演义》中的脸谱化父权角色,也不同于老影片改编中的窝囊绝情,影片中对李靖可谓是进行了颠覆式的回炉重造,变成了一个温柔深情同时又不失英雄气概的硬汉形象,尤其是对哪吒如太阳般温暖炽烈的爱使得李靖这个角色变得愈发高大并且催泪起来。李靖角色的塑造就好像现实中的人父人母,他们也许在这个社会上只是底层,很多事他们无力改变,但还是竭尽所能想要给孩子最好的。比如当得知魔珠附身到哪吒身上,李靖会毅然决定要好好教导哪吒;当哪吒对自己的身份感到困惑而让殷夫人感到无助时,李靖会安慰哪吒和殷夫人让他们重燃希望;当得知哪吒三年后会被天雷咒劈时,他会毅然去上天求救并毫无犹豫地决定自己代哪吒一死;当村民不愿参加哪吒的生辰宴时,他说他挨家挨户地去磕头也要把村民给召集过来……对于李靖面对的困境,他显得是那么地无力,但是他还是会默默地付出,默默地用自己仅有的力量去改变。
就人物塑造而言,虽然刻画李靖所花的笔墨并不多,但李靖的每次出场和所作所为无疑都强有力地支撑起导演想刻画的人物性格。作为对比,作为主角的哪吒不谈,男二敖丙的塑造缺少了一些邪的刻画导致后期黑化的突兀,作为笑点担当的太乙真人插科打诨戏份稍微有些多以至于有些喧宾夺主,总结起来还是影片的节奏和主题表现功力还略欠火候。
六、 《封神演义》——商业电影
从电影后续的彩蛋“姜子牙”来看,彩条屋的野心并不小,想依托《封神演义》的神话故事来开创出一系列的封神电影宇宙来。漫威宇宙在全球市场赚得盆满钵满让人看到了建立商业IP的重要性。《封神演义》里描述的众多神仙和法宝本身就提供了足够的话题度,而作为开篇之作,家喻户晓的哪吒无疑是启封封神宇宙主角的不二人选,毕竟在小孩子的世界里,除了孙悟空以外最有名的神话英雄就是哪吒了。试想如果用其他的人物来开启“封神”宇宙可能都无法达到哪吒这样的效果。
另外,本作的宣发是真的好。我觉得本作的完成度算中规中矩,有亮点也有瑕疵,并没有达到很多人所谓的国漫巅峰之作的水平。但作为家庭或者情侣想去电影院放松一下的作品还是值回票价的(单身狗除外,因为考虑到冷饮第二杯半价所以会略显不值)。
再回到电影的主题。
哪吒的原著《封神演义》不如其他的四大名著如《西游记》和《三国演义》那样流传度广,我觉得一方面是由于本身的剧情和叙事比较单调,另一方面也在于《封神演义》中字里行间透露出的不可违拗的宿命论。试想,如果《封神演义》这种书被推为名著而家喻户晓,人人都深信一切皆是天注定的宿命论,有这么消极的思想谁还会去艰苦奋斗实现中国梦呢。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一部作品无论是光明正大地宣扬思想,还是微言大义地使用春秋笔法,一旦完成后,它就属于读者,所谓一千个读者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比如《封神演义》的核心思想是宿命论,但导演改编拍成《哪吒》都可以让哪吒喊出“我命由我不由天”的主题……我再次确认导演一定是一名优秀的党员。马克思主义要适应中国国情同时要与时俱进不断创新一直发展到现在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封神演义也可以改编解读出正面积极的新内涵。
而且作为商业电影,真要按原著那么拍其实也挺无聊的。《封神演义》给我的印象就是阐教和截教打架,两边就是拼谁的法宝厉害,拼谁的后台更硬。小时候看的时候感觉挺有意思,长大了想想这不就是在拼金钱和权力……成功的商业电影会让走进电影院的人有一种沉浸和代入感,让人感到爽,感到过瘾:电影院外我们是被金钱和权力压榨控制透不过来气的小老百姓;而在电影院黑幕中的两个小时里我就是一身红袍脚踩风火轮手执火尖枪的盖世英雄。
七、 总结
写的时候给人看了下,说写得有点像公众号,缺了点对电影主题的个人想法。其实我的个人想法本文一开头就说了,现实中我去的是影院是CFR,可实际中影院里才不是CFR,影院外的现实才是会不断削人的CFR,这让我感到一片迷蒙……电影中哪吒在质问“你怎么那么怂”、“去你的鸟命”和“我命由我不由天”,可现实却是拼法宝和拼关系的《封神演义》。人一天天地长大,一天天地老去,奢望一点点地消失,也变得越来越怂,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影院叫CFR但不是CFR,影院外才是CFR。
一切都在无可挽回地走向庸俗。
末尾这里引用的名人名言在这一段的作用是为了呼应开头,也是回答对《哪吒》主题的个人想法。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为了装逼啦,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