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观约翰·伯格的《观看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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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径直走向波提切利的名画《维纳斯与战神》,用小刀裁下了维纳斯的头像,开始了对传统艺术观看方式的死亡宣告。
约翰·伯格(John Berger)的后半生隐居在法国乡下的一个小村庄里,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但他的一辈子都是一个充满热血的斗士。他当过兵,画过画,写的小说还得了布克奖。他是一个左派,一个马克思主义者,一个激进的艺术评论家。他被誉为西方左翼浪漫精神的真正传人。
约翰·伯格有那么多的身份,但他最喜欢的称号还是“说故事的人”(storyteller)。说故事的人就是一个桥梁、一个沟通的管道,能够把存活在过去或者遥远他方的生活经验和智慧传授给听故事的人。
我们现代人其实过的是“囚徒生活”,虽然看似活在一个资讯发达的年代,但我们依然被囚禁在一个很狭小的空间里面(回音室、舒适圈、同温层、信息泡,不一定是物理空间),可能是你的工作环境或微信朋友圈等等。我们被一个个小圈子和大圈子,一个个无形的囚笼层层包围,难以知道圈子之外的事物。其他人在想什么?他们看到的世界是什么样的?而说故事的人所要做的,就是去打开这些圈子,让我们重新获得共享的经验。
和本雅明、罗兰·巴特、苏珊·桑塔格一样,约翰·伯格对摄影理论的影响举足轻重。如果你没看过他的《理解一张照片》、《另一种讲述的方式》、《讲故事的人》、《看》、《毕加索的成败》,那也请你不要错过他的《观看之道》。
这本书是1972年的BBC的电视节目Ways of seeing配套的图文册,几乎全世界无论中外,只要你是学艺术、摄影、电视、电影、大众传播和文化研究,很多学系都会用这本书作教材。而那个节目的质量,在我现在看来,到了如今也没有多少文化节目可以媲美。约翰·伯格的《观看之道》影响深远重大,他在里面尖锐地揭露了艺术背后的意识形态问题,颠覆了传统意义上对视觉艺术的思考,改变了整个时代长远以来传统的观看艺术的方式。但《观看之道》讨论的不只是艺术,它挑战的是人类那些固有的偏执想法。
约翰·伯格在质疑权威的同时也成了权威,所以在阅读或是在看视频的同时,不要全盘接受,就像他说的那样:“本书旨在引发怀疑与讨论”。请你和我一样保持怀疑,他的“观看之道”值得我们每一个人反复看和反看。本文以电视节目和同名书籍为参考,结合当下和我的一些思考,希望能够启发你走出一条观看之道。
| 观看先于言语
“
观看先于言语。我们用语言解释世界,而观看确立了我们在周围世界的地位...我们只看见自己凝视的東西。「凝视」(gaze)是一种选择的行为......我们关注的从来不只是事物本身,我们凝视的永远是事物和我们之间的关系。
”
我们出生时不会说话,但已经能够看到这个世界。语言是后天习得的,而观看是与生俱来的。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你和事物的存在和联系需要通过观看来证明。
观看先于言语,一切认识从观看开始,一切知识和经验从观看后模仿习得。观看行为不是我们对外界刺激作出的机械反应,而是一种有意识的选择行为。我们凝视的从来都不只是事物本身,而是事物与我们之间的联系,我们总是不由自主地选择观看那些与我们有联系的(感兴趣的、有利的)事物。而且,我们也从不单是在看,我们总是在审度物我之间的关系。
我们也不单只凝视一个事物,眼球的移动会将所有看见的事物构筑进“事物链”中,快速地转变为一个有联系的整体。比如在一场球赛中,会有足球、球员、裁判、观众,但你看的并不是这些孤立的个体,而是它们连接而成的一场球赛。足球或球员不是我想看的,整场球赛才是我想要的。
我们走路时不看道路看手机、上课时不看讲台看手机、吃饭时不看饭菜看手机、聚会时不看朋友看手机,我们不看的事物是否意味着它们与我们没有联系?当然不是!它们也在你的视线范围之内,你对“房间里的大象”视而不见,只是对物我关系的重要程度做出的选择罢了。就像你在看展览时,能吸引你、让你注视的永远是那与你有着某种联系且联系程度深的作品。
在当今快节奏的时代下,人与人、人与万物的联系,全都紧密地拴在互联网中,那么自然而然地,只能低下头,注视着手机。那片天空每天都在,只是碰巧在某天,你终于抬起头看到了,但反应仍是对着天空拍照,附上赞美的文字发到朋友圈。
| 不可避免的滤镜,矛盾的催化剂
观看是一个很简单的动作,但要看好可不容易。在观看的时候,看到的事物往往不是那么的清晰明了,人眼总会被加上几层滤镜,自身的知识经验、情绪信仰、社会的环境和舆论等等,一层层地叠加在裸眼上,使得艺术变得抽象和主观。明明看得很清楚,但脑袋却很模糊很空洞,说不清道不明。
在看到红色时,我们看到的不是单纯的颜色,而可能是血、暴力、革命和爱国。所见即所得不成立。正是因为滤镜的不可避免,这些滤镜就成了操纵观点改写思想的有效手段,我们观看什么以及如何观看,难以避免地会受到个人甚至是整个大环境(政治、经济、文化)的调节和控制。国人在使用日货或者看日本文学时,即使只是纯粹的性能选择或美学研究,被加入“思想钢印”的大脑还是会给你扯回到那场战争;西方人在看待中国时,因为陌生和无知带来的恐惧,就会用冷战思维敌视中国。
观看留下的记录是影像(image),所有影像都是人为的,因此从不客观,影像留存了一种观看方式的痕迹。每一张影像都体现一种观看方式。摄影师的观看方法,反映在他对题材的选择上,画家的观看方法,可由他在画布或画纸上所涂抹的痕迹重新构成。
| 不复存在的上帝视角
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绘画出现巨变——透视法。透视法以观者的目光为中心,远方有消失点,近大远小,人物变得立体生动。运用透视法的每幅图画都在提醒观者他是世界唯一的中心。而相机分离出了瞬间的表象,你拍到什么取决于你在哪里,万物不再朝着你的目光聚拢,“上帝视角”不复存在。尤其是对于电影这种流动的影像来说,更没有一个固定的中心。
摄影改变了人们观看事物的方法,然后立刻反映在绘画上:
|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
一幅油画和一张照片的区别在哪里?除了内容和形式之外,最重要的是,油画具有不可复制性,摄影照片却可以无限复制,无所谓原件和复制品。
本雅明在《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中的「光晕」(Aura,原指圣像画中环绕在圣人头部的光环)理论认为,艺术品具有“原真性”(Echtheit),艺术品的此时此地性和独一无二性是复制品所不具有的;时间、空间的距离感也是艺术原作的价值和审美所在;艺术原作的膜拜价值(Kultwert)由于机械复制逐渐被展示价值所取代,艺术原作的“光晕”正在消散......
每幅画作呈现出的感受都与它所处的环境不可分离,但摄影和印刷破坏了画作的独特性。画作可以在任何环境下以任何形式被观看,因此带来了不同的感受。它可以挂在高雅的博物馆里,也可以在你的冰箱门上、你的背景墙上、你的手机壳上。
虽然复制品确实削弱了原作的权威和独特性,但我认为这终究是件好事。正是因为复制品给了大众去观看、去了解艺术的机会。
造个词吧:「艺术民主化」。
昔日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复制品打破了权贵阶级对艺术的垄断,人们有了更多的选择和自由,有了更多接触艺术的渠道。你不再需要跨越半球去看一张画作,你可以在地摊上花几块钱买到“蒙娜丽莎”,也可以在手机上看遍所有影像。
复制技术为原作祛魅,但并没有破坏原作的膜拜价值。即使复制品触手可得,但人群依旧怀着一种“朝圣”的心情涌向原作。环绕在艺术原作身上的“光晕”没有消散,那些朝圣的围观人群就是“光晕”。
人群—围栏—安保人员—防弹玻璃—相框—原作
屏幕—原作
距离产生美,吗?
即使你已经在电视上看过无数遍,也还是会在看到真迹那一刻感动不已。复制品让原作不再神秘,但也带来更大的市场价值。复制品终究是假,而原作最大的意义和价值就在于真,它是”真的“伟大,所以它真的很值钱。
|新特权
复制品打破了原作的独特性和阶级特权,同时又塑造了一种新的特权——任意解释权。复制品可以对原作进行改动,让影像具有另外的含义。比如截取宏大画面的一部分断章取义为个人的肖像,给画作配上文字说明,或是一幅画与另一副画用蒙太奇的方式并置给人以联想。
在电视节目中,给出的例子十分生动形象了。静态的图像被镜头动态的选择,配以不同类型的音乐(杂乱无章的吵声/歌功颂德的美声),多种媒介并置下,呈现出来的故事各不相同,观者的情绪和认知也各不相同。影片需要不失时机地展开,而绘画则不然。影片放映时,形象接踵而至,其连续性构成了不可逆转的意见陈述。通过图画引导观众向电影摄制者的结论靠拢,图画的权威转移到了摄制者手中。媒体至此完成了艺术话语权的操纵。
文字又是怎样改变观者对影像的认知的?
看以下这幅画,你能感受到什么:
这是一幅乌鸦从金色的麦田上飞掠而起/落的画,没有任何文字,你专注于画面。
但如果下面标注:这是梵高自杀前最后创作的一幅画。(滤镜1)
再加上一个认知:梵高在去世前不为人所知,死后哪有那么多的知己。(滤镜2)
你的感受发生了什么变化?
| 揭开艺术神秘的面纱
复制品挑战了原作的权威,使得昔日这些束之权贵高阁的艺术品(的复制品)人人可得,但同时也愈加证明了原作的可贵。复制品越多越流行,真迹的价值就越高。我们认为艺术高于商业,但是艺术的市场价值往往成为其精神价值的反映。
真迹依旧与权力、财富和地位紧密相连,看看拍卖市场那些拍出天价的艺术品就知道。正是因为复制品与原作之间价值的差异,用天价去购买原作就成了区分阶级,彰显身份的象征。
如果影像不再是独一无二的,人们还是会刻意地用神秘的手法把艺术品搞得举世无双。
权贵为了让艺术品获得更高的市场价值,就会把艺术品再度神秘化。以至于,许多的艺术原作,甚至是艺术圈笼罩着一层虚假的虔诚。创作者原本真实和朴素的情感被加以抽象化、过度修饰和神秘化。约翰·伯格对此深恶痛绝。原作披着“皇帝的新衣”,被包装在彻头彻尾虚伪的虔信气氛中,而我们只能盲目地拍手叫好,市场也会跟着捧场。
《观看之道》在当时是十分大胆前卫的,这也是它影响力的来源,它挑战的是长久以来人们对艺术的常规看法。在节目开拍早几年的时候,BBC也拍过另一套纪录片《文明》,讲的是典型的教条式的艺术史,也是约翰·伯格极力要拆穿的艺术史:
影像作为艺术品展出时,人们观赏的方式会受一整套有关艺术的旧有看法所影响:美、真理、天才、文明、形式、地位、品味。这些看法既同当今格格不入,又使过去模糊不清;它们非但不能起澄清作用,反而造成神秘感。
这些词汇使得艺术神秘化,结果是让我们更加看不清原本创作想要传达出来的东西。书中给的是荷兰大画家弗兰斯·哈尔斯给济贫院理事会画肖像的例子:
每位女子以同等重要的身份,向我们讲述人类的处境。在铺天盖地的黑暗背景衬托下,她们同样清晰地突现在画面上,又被节奏有力的布局,以及由头和手组成的柔和的斜线格局,连成一体。对深沉而绚烂的黑色进行微妙的调节,使整幅画面浑然一体,进而与强烈的白色和生动的肤色,构成了令人难忘的对比,在此,断续的冲击达到了浑厚与力度的高峰...
-_-???
我们能看到什么?那些学院派的艺术评论家会告诉你:“这幅画太伟大了!它让我们看到了一种永恒的美和人性的光环!画中的构图、色彩和光影如何精致...”。而不是一个一生穷困潦倒、晚年靠着救济金活命的老头眼中的那些不可一世的贵人们。我们被遮蔽双眼,看不到,甚至是对那原本简单清晰的真相视而不见。
虽然是左派,但约翰·伯格却十分强调个人经验的重要性,集体不跟个人相对立。文艺作品要描绘集体,也要能够包容个人情绪。他要让艺术不再被神秘化,让艺术的经验和日常生活产生更多交集和联系,这样才能够串联起更多不同的经验,通今博古,活得明白一点。
| 囚禁在男人目光凝视下的女人
女性自身的观察者是男性,而被观察者为女性。因此,她把自己变作对象——而且还是一个极特殊的视觉对象——景观
约翰·伯格对于女性在影像中的观点可以看到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的影子。女人从小就被告知要用另一双眼睛来观察自己。甚至是在“遭遇丧父之痛,从另一个房间穿越另一个房间,在这么难过的情况下,还要在意自己的表现是否得体。”相比之下,男人却很少这样看自己。为什么?
我们(社会大众)总是倾向于相信一个男人的力量和社会地位(财、权、才),他拥有的一切是来自于他自身,而不是来自于他的外在。但如果换成一个女人,就会受到大众质疑,评判她的能力与外在的关系。在看电视时,观众总会去评判女嘉宾的外貌,美则以后多请,丑则出来干吗。相反地很少地去讨论男嘉宾。
女人要一直在乎别人的目光,因为她所拥有的东西是得自与人家怎么看待她。谁在观察她们?那当然就是男人。久而久之,女人就会把男人的眼光内化到自己的身体里面、大脑之中,随时随地都在用一双男人的眼睛来观察一个作为女人的自己。
你可以在网上看到很多类似于“中国男人为什么那这么丑”的讨论,不是说所有中国男人长的丑,而是说相比之下,我们有时候在路上遇到一些大老爷们儿,大腹便便,衣衫不整,即使身着名牌也是乱套不搭。而同行的女伴却是落落大方、身材苗条样貌姣好,外表光鲜亮丽。为什么女性那么时尚讲究,男人那么粗糙放养呢?
女人总是分裂的,分裂成观察者和被观察者。观察者身份用的是男性的眼光;被观察者则是成为男性眼光凝视下的自己。女人活在被男人凝视的社会中,要想在这个社会中生存和成长,就得比男人更在乎自己的外在和亮丽与否。约翰·伯格认为,男人不用在乎自己的外表,女人(被迫)需要,所以女人是男性目光的奴隶。
这个潜规则在世界通用,自然也会表现在人为的影像中。从文艺复兴开始,出现了大量的裸女画,以经典的圣经故事“苏珊娜与长老”为例:
男性视角的女性被强暴, 是暧昧 ,是和奸, 是欲拒还迎。
女性视角的女性被强暴, 是痛苦, 是恶毒, 是抵死难从。
苏珊娜和长老的故事,是文艺复兴以来的画家热衷于表现的题材,丁托列托、伦勃朗、提香、巴萨诺、凡·代克等一批画家都描绘了这个经典的圣经故事。苏珊娜是巴比伦巨商约吉姆的妻子,她的美貌招来了当地一些男子的垂涎。两名长老趁约吉姆外出时偷窥苏珊娜沐浴,被苏珊娜发现之后却反以通奸之罪构陷。在苏珊娜即将被处死前,先知但以理赶来说出了真相,恢复了她的名誉,处死了两个长老。
西方油画很喜欢用镜子来表现女人的虚荣,许多裸女画里面总是会出现一面镜子。故意在裸女画中放如入这么一面镜子(即使故事里根本没有任何照镜子的描述),来表示了女人首先是作为被观看的对象,也像是在警告观者,你千万不要像那些爱慕虚荣的女人一样。
甚至在许多油画中,裸女的眼神是往向画面之外的观者的:
这种话虚伪到极点,自我矛盾。
我创造了你,一个裸体的你,给你一面镜子,说你虚荣。或者要你看着我,然后说你在诱惑。道德谴责永远不在我身上,我只想为我自己的欲望开脱。
就像现在的网红主播一样,好像什么都不用干,就整天坐在那唱歌跳舞甚至是吃饭睡觉,就能赚的盆满钵满。于是很多人在一边观看的同时一边道貌岸然地对她们加以谴责。就像在看色情片或AV一样,男人一边消费那些影像中的女性来满足自己的欲望,但同时(事后?)又瞧不起她们。
请问谁才是无耻之徒?
裸体出现在油画里面叫艺术,出现在AV里面叫色情。无论是当代中国还是西方社会,还是认为艺术的归艺术,色情的归色情。但约翰·伯格不认可这种偏执的想法。所有的裸女画和AV的目的其实都一样,就是为了刺激和挑逗男性的欲望。艺术只不过是掩盖这些画作真实目的的一层薄纱,一块遮羞布,起美化作用。
我们看到的裸像可能是希腊神话、圣经故事、真实的历史事件场景,但当它以裸女形象表现出来的话,即使表面上是艺术欣赏,但是观众,尤其是男性观众,总是不由自主地凝视和幻想着别的。
即使如此,还是有很多女性不自觉这个状态,自愿地在男人的目光凝视中活下去。
约翰·伯格看到的艺术史是充满压迫的艺术史,但我们也不能否定那些值得称颂的伟大作品的存在和价值。有的画家会把女性画得完全不可驯服,而不是平常画像里的那种温顺的眼神,等待被拥有的眼神,不是像色情片中的女演员一样,总是带着一种渴望的眼神去看着镜头之外的男人们。
现在反女权、讽刺女权主义正在成为我国的政治正确。很多女性言之凿凿地说要自立自强,可一回头还是以一幅谄媚的姿态往向了身后的男人。但其实男人不也是在女人的目光下活着吗?生活中无论男女,都少有不在意他人看法的。我们都生活在一个”全景开放式监狱“里,活在存在主义”他者的凝视“之下。
他人即地狱 L'enfer, c'est les autres Hell is other people 萨特 《禁闭》
男性被社会分工所规训,女性不仅被社会分工规训还会被男性的欲望所规训。而当下的小鲜肉现象不过是消费主义鼓动之下的一种倒置罢了。
| 油画是财产的快照
在没有摄影之前,油画是就是财产的证明。富人把自己最好的一切准备好,等待被画。画美食静物、大片土地和建筑房地产、动物(四条腿的家具)等等来证明自己的富足生活。有意思的是,把自己画进历史场景,或是画那些表达美德的故事画作,然后来显示自己的英雄气概和高贵品质。把自己画进历史,仿佛就拥有了历史;把美德挂在墙上(嘴边),就仿佛成了圣人。「占有」是整个欧洲油画最重要的特质之一,那些油画栩栩如生地表达出那些富人所占有的东西。
就像以前老一辈的人要去拍张全家福,可不像现在那么简单,要把自己最好的风貌和服饰穿上,专门到影楼去拍。我们到一些游乐场或是影视城,也会去精心化妆、换装拍照,玩角色扮演。在高级的酒店或会所里,总喜欢用欧式装修,红毯立柱壁炉一个都不能少,墙上还要挂上几幅油画(一定要用褪色金框裱起来),这些油画和商家客人没有关系,只是用来代表地位和尊贵的装饰物。
| 永不兑现的诺言
到了现代,油画已经不再是流行的艺术媒介,取而代之的是摄影,是广告。艺术和广告有什么关系?艺术来源于生活,而生活已经充斥着广告!广告和油画都想展现出一幅买家/被画者的美好愿景。而最大的不同点在于:油画画的是你现在所拥有的东西,而广告呈现的是你还没有的东西,未来要有的东西。广告不会告诉你现在拥有什么,而是你还缺少什么。广告是一个关于未来的承诺,而不是一个现在的见证。
广告告诉你,买了这辆法拉利,你就能在公路上”自由飞翔“,但买了之后却依旧从一环堵到五环;广告告诉你,吃了这根士力架,喝了这瓶脉动,你就能”续命变强“,但依旧还是个”弱鸡“。广告告诉你,穿上这件衣服,用了这根口红,走到街上回头率飘升,就像明星代言的那样,但依旧受到卖家秀与买家秀的”诅咒“。广告永远都在许诺,却永不兑现。
我上了你的当!
但你还是买了!
是!我犯贱!
即使我们对广告的期望总是落空,但广告从没有失去它的魔力。广告所跨越的鸿沟,一边是你欠缺的东西,一边是你希望得到的东西,你应该要有的东西,可以让你的生活更美好的东西。但还有另一条鸿沟,一边是你现在的处境,另一边是你理想的生活。每个人其实都清楚地之道自己的现实处境,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理想中的美好生活。
我现实之中是又胖又丑又矮又穷又老,但理想中的我要像迪丽热巴一样,所以我要买她代言的衣服。有用吗?当然没用!但广告的魔力还是不会消散,因为虚假的承诺带给你的是一种对梦想的追求,或者说幻想。这种幻想会麻醉我们,使得我们觉得拥有了这些东西就能美梦成真。即使事后知道这是假象,是白日梦,但还是要自欺欺人,给自己找个心理慰藉:”关买她代言的衣服还不够!我还得买她的口红、鞋子、包包!“。消费主义下,这种幻梦不断延伸,这是一个永不结束的梦,也就是你的人生。
我们每天都被广告包围,但是我们往往意识不到,那一切广告里的影像,全部都属于未来世界。梁文道 《一千零一夜》
在高级时装广告中,或者打开淘宝,去看看里面那些男模女模,你会发现他们大多眼神迷离,超脱凡俗的样子,一幅藐视一切的神情,也很少正视你。就像是肖像油画中的主人公一样,时时刻刻在提醒着:我们不一样、你我天壤之别、不可接近。这种冷漠的态度,对画外人漠不关心的神情,一直保留到今天。只不过,今天的广告不是要让我们感到距离感,而是要让我们”羡慕嫉妒恨“,然后去购买它们的产品。因为,说不定,我也能拥有那样的眼神,使得我跟身边的人超离出来。
| 走出自己的观看之道
现实易变,本质难以看清。《观看之道》给我们的是启示,而不是真理。更多的“观看之道”要靠我们自己去探索。就像书中的最后一句话:
让读者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