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的制造》|民企就是先天畸形+后天营养不良?
阿耐《艰难的制造》|民企就是先天畸形+后天营养不良?
一、
读阿耐的小说《艰难的制造》,600多页的书,握起来就像攥着一块砖头。
读到400来页的时候,非常不愿意继续读下去了。因为俯仰即是的艰难,又没得解脱,直到小说的结尾也无从化解。
究竟是什么这么难?
是一家民企的成长,是一家做实体制造业的民企的成长。是一家不想山寨他人,也不想狂打价格战,只是想靠钻研技术来做大做强的从事实体制造业的民企的成长。
这问题就怪了,明明是站得直、走得正的“良币”又有何难呢?
二、
小说中一切的难都是源于什么都不上正轨。
小说的主人公柳钧头顶德国名牌大学制造业毕业生的光环,想着手转型升级父亲手中小作坊似的机械厂。
靠什么升级?靠的就是柳的知识与能力,靠的就是由人才成本引发的产品创新的不断迭代。
可是理想可以丰腴绰约,可现实却瘦的皮包骨头。给买方一送货,路上司机便神不知鬼不觉使上了调包计,好端端的货品到了买家手中就人间蒸发了不少。
苦心研究出来的产品,不费吹灰之力就会被竞争对手山寨,在国内维护知识产权不易,在海外维权成功。却又会被对手认为是夺了他们家的吃食。连柳本人都被黑道横断一指……
厂子开起来了,却还得借柳自己的海归头衔,唯有外资才是被“招”和“引”的重点保护对象。
至于厂子的运营,那就更不必说。违反规定醉酒触电身亡的员工,家属也会举起横幅,到厂子门前,让厂子开不了工……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业务骨干,也会更想跳槽去成为一名公务员……
至于与有关部门的极个别人的接触,总是会让人联想起《水浒传》里屡屡见到的描写,“两边皆用了银子”。
很多时候,驱逐良币的不是劣币,而是因为土壤根本不适宜良币生存。
难怪会有人喟叹,民企就是先天畸形,加后天营养不良啊!
三、
可痒痒不上正轨的世相,细琢磨下来,却是各个人的头脑都转动飞快、都太过上道而致。
除去上面提到的民企的琐碎的艰难,更大的艰难还在于一直都差钱。扩大生产、技术更新、厚待员工都需要钱,可对民企而言,贷款、融资却格外艰难。
怎么会这样呢?
如果我是一家银行,我也会极不情愿贷款给民企。若是将钱投入研发,那可是要容许大概率失败的,可银行的钱怎能就这样打了水漂呢?
就即便是支持研发,同一行业,我当然更愿意贷款给国企。国企的背后毕竟似乎还有国家作信用支撑,可民企有什么呢?
更何况好些个民企,你说你是搞研发,闹不好你就是老板自己拿去放高利贷了,一朝被蛇咬,还十年怕井绳呢。这钱袋子,我更得捂得紧一点了。
于是,为了让主人公有所起色,作者阿耐也是使尽了浑身解数。又是给柳安排了国企大老总当知音,又是给柳安排了银行高管作老婆……可我们能寄希望于每一家民企都有这样的奇缘吗?
经济学的一个基本理论假设是大家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理性选择的人,因而我们才可以相信市场竞争的力量。可市场能够提供广阔的舞台,它能提供前行的方向吗?或者说,市场指引的方向,一定是光明向上的吗?
四、
按理性来选择利益最大化,在《艰难的制造》里具象成了柳的一位好友钱宏明。
柳是一个富二代,钱则是一个草根。
柳做实业,钱则玩转着期货交易、房屋中介的资本游戏。
柳想紧烧火、慢揭锅、小步走,讲究的是慢工出细活。而钱则是长袖善舞、大开大合,追求的是速战速决。
知道了实业的百般艰难,选择钱这样的挣钱途径几乎是最优解。实不食利,虚则生金。虚越生金,金又越流向虚。
可2008年金融海啸一来,钱则受困于资金链断裂,从万丈高空上一跃而下。
柳是艰难,而钱是飘忽。艰难似乎因为承受着千钧之重而踏石留痕,飘忽则却因抓不着地而被一阵狂风就吹得七零八落。
可危机之下,柳的厂子何尝不是度日如年?小说的最后,柳还要靠日益升温的房地产来补养工厂。我们难道只能把振兴实业的希望寄托在这几个人苦苦坚守的梦想上吗?
五、
《艰难的制造》编年史般地串起了1998-2008年这十年的中国经济百态,从时间来看,上承阿耐的《大江东去》(改编为电视剧《大江大河》),下启阿耐的《欢乐颂》。
从作品的时间宇宙来看,作者阿耐有着书写当下中国的勃勃野心。书写的目的,自然是希望为未来的中国找条出路。
我们总希望我们中国有更多的人踏踏实实地做实事,办实业。因为唯有实绩,才能让中国一天比一天更强大。可是,靠谁来实现?
阿耐的方案多少有着苦涩。
小说的字里行间,她都吐露出草根是不行的。因为草根肯定在思想上会禁不住巨大利益的诱惑,在经济上耐不住苦苦研发的寂寞。
当然,花花公子也是不行的,因为人家志不在此。
那该靠谁呢?
阿耐觉得就是要靠像柳这样富有远大理想的富二代,而且还必须得是海归。
光靠这样就行了吗?唯有这样才可行吗?
阿耐的小说里没有给出答案。
我们总期待一本书能提出问题,给出答案。但是,一本深刻的书,毫无疑问是因为它发现了深刻的问题。而深刻的问题,又岂是简简单单凭着一个人的奇思妙想就能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