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申克的救赎》：小说和电影竟如此不同

弗兰克·德拉邦特（Frank Darabont）于1993年夏天拍摄（1994年9月上映）的电影《肖申克的救赎》（The Shawshank Redemption），是电影史上评价最高的电影之一，也是我最钟爱的电影（没有之一）。该影片改编自斯蒂芬·金（Stephen Edwin King，1947年9月21日—）的中篇小说《丽塔·海华丝和肖申克的救赎》（Rita Heyworth and Shawshank Redemption）。（值得一提的是，编剧就是导演本人。）

既然是改编，电影和小说之间自然存在着诸多不同（首先就是标题的不同，改名的原因是导演不想让大家认为这是一部关于丽塔·海华丝的传记电影），且早已有爱好者做过一些整理。可就我所见，这些整理要么太过简略，遗漏太多；要么东拉西扯，眉目不清。因此，就动了念头，想自己做一份让自己满意的整理。这就是这篇东西的来由。

因为电影剧本是改自小说，所以本文以小说时间线为轴，在此基础上标注电影做了哪些改编，并进行一些简单的评论。几处重要的不同已加粗显示。

0.

我们先来说说安迪的案子。

小说中，安迪所买的那把枪，是在九月九日下午（谋杀案前一天）扔进皇家河的。 电影中，这把枪是在谋杀案发生的当晚，也即安迪从昆汀家外开车回家的路上，被扔进河里的。

{事实上在小说中，安迪买枪本为自杀，可能根本没杀人的念头，扔枪的时间也决定了他毫无杀人可能。电影中，杀或不杀似乎只在一线之间（“我控制住了自己”），且把“安迪是否冤枉”作为悬念，一直留到了见汤姆出场后才解决。}

1.

小说中，瑞德（Red）出生于1918年，同安迪（Andy）同岁。瑞德于1938年（20岁）被关进肖申克监狱。安迪于1948年（30岁）被关进肖申克监狱时，瑞德已在肖申克10年。

电影中，瑞德于1927年被关进肖申克监狱。安迪于1947年被关进肖申克时，瑞德已经在肖申克20年。

{这种改编，可能是为了照顾演员摩根·弗里曼（Morgan Freeman）和蒂姆·罗宾斯 （Tim Robbins）之间的年龄差。}

{顺带一提，小说中对安迪外表的设定为五短身材、白白净净、一头棕发、戴金丝眼镜，而演员蒂姆·罗宾斯身材高大且不戴眼镜；小说中瑞德设定为一个爱尔兰白人，而演员摩根·弗里曼是个黑人。但是谁又能说什么呢？他们演得实在太棒了。}

电影中安迪到来的第一晚发生的一切，如犯人们赌谁会最先哭（瑞德因为把宝压在安迪身上而输得很惨）、胖子被打死等，均为电影原创情节。

2.

小说中，安迪第一次找瑞德买锤子是1948年夏天（安迪还在1948年秋天找瑞德买过磨石布），找瑞德要丽塔·海华丝的海报是1949年，房顶事件发生在1950年。屋顶事件发生在买海报之后。

电影中，安迪找瑞德买锤子是在1947年（没提磨石布的事儿），屋顶事件发生在1949年。屋顶事件之后不久，安迪找瑞德买丽塔·海华丝的海报。屋顶事件被前置了。

顺带一提，小说中，锤子是厄尼带给安迪的。电影中，改为是图书管理员布鲁克先生带去。

顺带具体说说屋顶事件。小说中，有70多个人愿意到屋顶干活，上头通过随机抽签的方式选择了九或十个人，“其中正好有安迪和我”——没“安排”。

电影中，有100人报名参加劳动，最终去了十二个人，“我和几个我认识的都被选中了，这只花了我们每人一包烟的代价，我当然也像往常一样赚了20%”——是“安排”的结果。

小说中，安迪对哈德利上尉（Captain Hadley）说“你信任你太太吗”之后，是被哈德利和麦德两个狱警架到屋顶边缘。安迪说哈德利可以完全保全那笔钱时，“麦德开始把他拉下去，哈德利却只是站在那儿不动。有一阵子，安迪好像拔河比赛的那条绳子，在他们两人之间拉扯着”，非常有趣。电影中，是哈德利一个人把安迪架到了屋顶边缘。

小说中，安迪“一年只喝四次酒”（顺带透露了安迪的生日是9月20日）；而电影中，在屋顶事件的最后，安迪说他已经戒酒了。

顺带具体说说买丽塔海报的事。小说中，安迪找瑞德说买海报的事时，放的电影是《失去的周末》（The Lost Weekend，1945），目的是告诉犯人们，喝酒是很危险的。电影中，放的是《吉尔达》（Gilda，1946）。

据导演说，这是因为《失去的周末》是别家公司的电影，需要花钱买。但《吉尔达》是自家公司的，可免费用。

{由于《失去的周末》里没有丽塔·海华丝，而《吉尔达》里有，所以如果当时导演经费充足且是原作控的话，我们就无法在《肖申克》里看丽塔甩头发的经典画面了！}

小说中，博格斯（“姐妹”之一）等三人打安迪，然后安迪告诫他们“突如其来的脑部撞击，会令受害人咬紧牙关，要用铁棍才能撬开他的嘴”的事儿，发生在1948年2月，即安迪刚来肖申克不久。电影中，安排在了买丽塔海报（1949年）之后。

这一事件之后，博格斯被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小说中并没具体说安迪是贿赂谁去教训的，不过指出时间是在1948年6月初，隔了4个月。电影则直接指明是哈德利干的（就是屋顶事件中出现的那个哈德利），时间也更紧凑。

{因为屋顶事件前置了，所以电影中哈德利帮安迪出恶气就显得很合理。}

{顺带一提，小说中，安迪之所以能够贿赂狱警，是因为他使用某种方法偷偷带入监狱一笔钱。小说后边，瑞德也使用同样的方法把手稿带出肖申克。}

小说中，安迪拿到丽塔海报五周之后，拜托厄尼带给瑞德两块石英——不知道打磨了多久。这是他送给瑞德的重要礼物。

电影中，没有这一情节。不过，增加了瑞德他们给安迪找石头作为礼物的原创剧情。

- 我找到一块 看 - 希伍德 那不是皂石 也不是石膏 - 你们他妈的是地质学家吗? - 他是对的 这不是我们要找的 - 这到底是什么? - 粪球 - 胡扯! - 不 是马粪 晒干了的 - 他妈的

小说中，丽塔海报是买的。电影中，则是瑞德送的。

{考虑到电影把屋顶事件前置，所以这次送海报还人情合情合理。同时，这样的互动也加深了两位男主角之间的友情。}

{顺带一提，电影中安迪和瑞德还交换过一次礼物，在1957年，安迪通过瑞德的“竞争对手”买了一个口琴给瑞德，祝贺他保释被拒（此时瑞德已经入狱30年了）。瑞德回送了一个新女孩的海报，祝贺安迪入狱10周年。这同样是电影的原创剧情。}

4.

小说中，安迪进入监狱图书馆工作是在1950年——紧接着屋顶事件，因果关系非常明显。电影中，因为屋顶事件前置了，所以加了典狱长和安迪的对手戏（“肖申克圣经引用大会”），作为安迪调入图书馆的直接原因。

顺带一提，小说中，安迪经历的典狱长至少有四任，分别是乔治·邓纳海（至少1950年就在任了，1953年因廉价修车服务引发的经济问题被革职）、格雷格·史特马（1954年上任，1959年因为害怕被追查经济问题，逃跑了）、“新的典狱长”（没有提及具体名字，1959~1963期间在任），最后才是山姆·诺顿（1963年到任，1975年辞职）。

小说中，只保留了最后一个典狱长山姆·诺顿，让他从头干到尾，并给他安排了不一样的结局——我们之后再提。

现在我们谈谈老图书管理员布鲁克。小说中，布鲁克是在1920年代因赌输后失手杀了妻女而被关进来。他在1952年获得假释（68岁），离开肖申克时“一手拿着假释文件，一手拿着灰狗长途汽车车票，边走边哭”（“体制化”）。他在于1953年死于贫苦老人之家。小说中没提他养或者没养乌鸦，不过写到了另一个犯人波顿养的鸽子。

电影中，布鲁克1905年入狱，1912年到监狱图书馆工作，1955年出狱。至于他出狱前拿刀子挟持狱友（海伍德），以及出狱后难以适应新的工作（在一家杂货店里包装食物）和生活，最后在假释委员会安排的中途宿舍（“酿酒人”）里自杀等，都是电影的原创剧情。

{不过这些原创剧情非常精彩，为之后表现瑞德出狱后的经历做了极好的铺垫。}

小说中，1951年，安迪为半数狱警办理退税，1952年为所有狱警办理退税。电影中缩短了时间（“过了四月，安迪已帮半数狱警们报税”），并加入了“球队在税季中比赛”这一经典设定。瑞德在税季充当安迪帮手的情节也是电影原创的。

我们再来谈谈图书馆。

小说中，安迪1954年开始给州议会写信要求给他的图书馆拨款（每周一封），1960年拿到了州议会的200元支票（安迪见初见成效，于是改为每周两封），1962年拿到了400元，之后每年700元，到1971年拿到了1000元。

电影中，安迪拿到200元时间不详，但肯定在1957年（入狱10周年）之前。不同于小说，除了钱之外，一同送来的还有州立图书馆捐出的旧书和日常用品，包括一张旧唱片。之后的原创剧情相当精彩：安迪为肖申克的犯人们播放了音乐（莫扎特《费加罗的婚礼》，二重唱《晚风轻轻吹过树林》（Che Soave Zeffiretto））。

（瑞德听到音乐时的感受：）我到今天也没不明白，这两个意大利女人在唱着什么。事实上，我也不想去明白。有些东西不说更好。我想那是如此的美，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美得让你心痛。我告诉你，那声音飞翔，比在这个灰暗地方的任何一个人梦想的都要高远，像一只美丽的小鸟，飞进了我们这灰色的鸟笼，让这些围墙消失了。在那一刻，每个在肖申克的落伍者，感到了自由……

电影中，在1959年州议员们就决定每年给安迪拨款每年500元了。1963年安迪就已经把一个充满松脂（turpentine）味道的储藏间变成新英格兰州最好的监狱图书馆了，“那里有最好的汉克威廉姆斯唱片集”（小说中的图书馆似乎只有书）。此外，狱友帮助安迪整理图书的场景同样是电影原创的。

-《基督山伯爵》，讲什么的？ -讲越狱的。 -那放到教育类？

5. 小说中，1959年史特马典狱长逃跑、“新典狱长”上任之后，有8个月时间，安迪“恢复了普通囚犯的身份”，并有一个室友——诺曼登。之后诺曼登搬出去了，安迪又再度享受到独居的优惠。

（诺曼登评价安迪：）“他是好人，从不乱开玩笑。我喜欢跟他住，但他不喜欢我跟他住，我看得出来……我很高兴离开那儿。那牢房空气太坏了，而且很冷。他不让任何人随便碰他的东西，那也没关系。他人很好，从不乱开玩笑，但是空气太坏了。”

电影中因为没有换典狱长，所以安迪一直享受独居的待遇，没有室友。

6.

我们终于谈到汤姆·威廉姆斯了。

在小说中，汤姆是1962年来到肖申克监狱的。他的妻子劝他继续进修，然后安迪例行公事地帮助他重新复习高中修过的科目，然后通过同等学力考试。同时安迪也帮他把以前不及格或者没有修过的科目修完。

在电影中，汤姆是1965年来的。安迪从ABC开始教他（“我不识字”）。神奇的是，1年之后，1966年，汤姆竟然通过考试！

{这一点，我觉得电影改编得有点脱离生活了，没有原著妥帖。}

小说中，1963年，汤姆告诉了安迪他从之前狱友那里得知的、安迪妻子被杀一案的真相。安迪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典狱长，典狱长随即就把汤姆转到别的监狱去了——汤姆被典狱长收买了。

“汤姆已经不在这里服刑了。” “什么？” “他转到别的监狱去了。” “转走了，转到哪里？” “凯西门监狱。” 安迪陷入沉默。他是个聪明人，但如果你还嗅不出当中的各种交易条件的话，就真的太笨了。凯西门位于北边的阿鲁斯托库县，是个比较开放的监狱。那里的犯人平常需要挖马铃薯，虽然工作辛苦，不过却可以得到合理的报酬，而且如果他们愿意的话，还可以到学校参加各种技能训练。更重要的是，对像汤姆这种有太太小孩的人，凯西门有一套休假制度，可以让他在周末时过着正常人的生活，换言之，他可以和太太亲热，和小孩一起建造模型飞机，或者全家出外野餐。 诺顿一定是把这一切好处全摊在汤姆面前，他对汤姆的惟一要求是，从此不许再提布拉契三个字，否则就把他送到可怕的汤姆森监狱，不但无法和老婆亲热，反而得侍候一些老同性恋。

小说中，之后安迪抑郁了4年，直到1967年才逐渐恢复。1967年，安迪又从瑞德那买了一把新锤子（老锤子用了19年，已经磨损得不成样子了）。同年10月，安迪跟瑞德谈到石墙、火山玻璃石，还有芝华塔内欧。1975年，安迪逃出肖申克监狱。为什么间隔了这么多年？事实上，小说中详细猜想了安迪的心理，好奇的话不妨一读。

电影把小说中12年间（1963-1975）发生的事情全都放在了1966年。电影中，汤姆被杀，安迪被关禁闭，安迪跟瑞德讨论芝华塔内欧和石墙、橡树、火山玻璃，安迪逃出肖申克，时间上前后相属，一气呵成。

越狱那天的雷雨，出狱时的张开双臂，都是电影的原创——但已成为经典。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

小说中，安迪在肖申克待了27年（1948-1975），电影中，则是19年（1947-1966）。

顺带一提，小说中安迪并未同瑞德提到橡树，更未提及他在该地向妻子求婚，然后一起野餐、燕好，这些均是电影的原创设定。不过在小说中，瑞德出狱后最后的确在石墙边看到了橡树。

7.

我们现在要谈谈典狱长山姆·诺顿了。

小说中，典狱长山姆·诺顿，在安迪逃走三个月之后辞职了，下场未知。

电影中，典狱长大人被安迪举报，畏罪自杀。其贪污所得，全都被安迪卷跑了。

这里要补充说明小说和电影之间的一个重大区别。

小说中，安迪借助一个朋友吉米的帮忙，在入狱前（1948年）把自己的所有财产转移到了彼得·斯蒂芬（假身份）的名下。在他受审的时候，一切已经都弄妥了。吉米把安迪所有的钱都投资在彼得·斯蒂芬名下——所有该付的税都付了，到1967年，那笔钱已经超过三十七万元了。

然后，吉米把卡斯柯银行波特兰分行的一个保险柜的钥匙，藏在了石墙之下的火山石底下。

保险箱是用彼得·斯蒂芬的名字租的，吉米的律师每年送一张支票给波特兰的银行付租金。彼得·斯蒂芬就在那个盒子里，等着出来，他的出生证、社会保险卡和驾照都在那里……他的股票也在那儿，还有免税的市府公债和每张价值一万元的债券，一共十八张。

吉米于1961年去世。否则在1963年，当安迪从汤姆那里得到可以使自己脱罪的线索之后，吉米可以帮他大忙。

小说中，安迪去芝华塔内欧的钱，不是黑钱。

电影中，并无吉米其人。假身份是安迪帮助典狱长洗钱的时候造的。

因此，电影中，安迪去芝华塔内欧的钱，是典狱长的黑钱。

小说中，安迪没有在典狱长办公室“上班”。所以，电影中肖申克监狱的最后一晚发生的换账本、偷皮鞋的精彩剧情，全属原创。

顺带一提，小说中哈德利于1957年因心脏病发而提前退休，而电影中，他待到了最后，并要受到法律的制裁（“听说他被带走时哭得像个娘们”）。

8.

最后，我们要说说瑞德。

小说中，瑞德是在1977年出狱的，在肖申克待了39年（1938-1977）。

电影中，瑞德是在1967年出狱的，在肖申克待了40年（1927-1967）。

两者年数相当，但电影中的瑞德比小说中的早入狱11年，早出狱10年。

小说的末尾，瑞德身在布鲁斯特旅馆，尚未离开美国，未到达墨西哥，未见到安迪，留了个大大的悬念。

我当然记得那个小镇的名字，芝华塔内欧，这名字太美了，令人忘不了。 我发现自己兴奋莫名，颤抖的手几乎握不住笔。我想惟有自由人才能感受到这种兴奋，一个自由人步上漫长的旅程，奔向不确定的未来。 我希望安迪在那儿。 我希望我能成功跨越美墨边界。 我希望能见到我的朋友，和他握握手。 我希望太平洋就和我梦中所见的一样蔚蓝。 我希望……

电影末尾，瑞德找到了安迪，两人热情相拥。

9.

整体而言，小说和电影都非常精彩，各有各的好。

小说相比而言更加真实，而电影则浪漫得多了。

我喜欢这真实，也喜欢那浪漫。

电影在没有脱离原著、整体保持原作水准的同时，在某些方面甚至超越了原著，真可说是相当成功的改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