谜一样的索菲亚·科波拉
这篇影评可能有剧透
《牡丹花下》给人奇怪的感觉:作为导演的索菲亚·科波拉隐身未现。这可以有两种解释,其一导演的权力散放给了工作人员,团队的出色隐没了导演的风格和能力;其二索菲亚·科波拉已经达到了一种境界,将自己消隐于无形的同时将电影拍成自己的作品。前者所说的难道不还是后者?让团队进行民主化运作的驱力,得之于导演的自我消退。这已经是一种强力的注入了,只不过以背反方式获得。
从电影生涯起始至今,索菲亚·科波拉遭受了太多误解和责难,这与她的出身与美貌联系在一起,而没有太多与电影自身相关的东西。因为她是女性,她的父亲是大名鼎鼎的弗朗西斯·福特·科波拉,她长得貌美如花、气质出众,因此她在电影上获得的成绩会被强加到外在的因素上——电影也许不是她拍出来的,而是强大的背后团队的功劳。
这不能不说基于一种刻板的印象,尤其当女性兼具美貌与才华的时候,这个印象将被放大。也许出于一种嫉妒,出于一种对不公平内在的愤怒,世人的矛头指向了那些“运气好”的人。索菲亚·科波拉就是这件被投以长矛的天赐之物,她本身应当行使世人给她限定的职责,满足他们的想象——暴殄天物。比如顶着电影世家出身的名头,拍了烂电影;比如拥有一副美好皮囊的同时声色犬马。
一旦索菲亚·科波拉凭自己才能取得傲人成绩,人们便想当然地将其归于外在的出身和美貌,而不是出于她个人的能力。无论已经遭受多少责难与争议,索菲亚·科波拉以实际成绩破除了公众制造的假象,还自己一个清白。处女作《处女之死》入选“电影手册”年度十佳;《迷失东京》获得奥斯卡最佳原创剧本奖,同时她也成为获得奥斯卡最佳导演提名的第三位女导演和首位美国女导演。
《在某处》更是获得了第67届威尼斯电影节最佳影片“金狮奖”,人们说这是评委会主席(也是前男友)昆汀·塔伦蒂诺念旧情给的;如果《在某处》有情感分在,那么去年的《牡丹花下》夺得第70届戛纳电影节最佳导演奖,恐怕可以让这些人闭上嘴了吧。评奖虽然具有一定的偶然性,但评委们总不至于一直瞎着眼睛,给同一位女导演大奖吧。
指责《牡丹花下》实在太容易了,这是一部具有观看难度的电影。只要观众放开心去看,就能获得情感和智性上的双重愉悦;可一旦他们拿着电影的条框去限制它,闪亮的品质就会消失不见。它取消了情节对观看具有的重要意义,打造出匀速流动的影像,将观看权力交回于观众。
可以说,《牡丹花下》做到了让导演消失不见,但又无处不在。索菲亚·科波拉秘密地将自己隐没在每个场景的精巧设计和剪辑中,尤其是后者,很少能见到镜头组接像这部电影中那样让人难以琢磨,似乎是凭借着女性的直觉、而不是一套惯熟的镜头语言完成的。整部电影创造着这样一个独特的世界,它让人呼吸、让人体验,而不只是观看。
我仍能记得在今年的北京电影节上,重看这部佳作时的感觉。观影前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导致观影时心情并不好,但随着剧情慢慢铺展,一种舒适的感觉沁入心脾,最后几乎带着意外的喜悦走出了影厅。我想,是时候解开开头给出的疑惑了。索菲亚·科波拉不是无能的庸才,凭背景、凭运气收揽了一堆奖项;而是隐世高手,能化有形于无形。“无即所有”,通过消隐自己来让身影最大化,索菲亚·科波拉已经抵达了一种高深的境界。